贺龙、周逸群、卢冬生一行由武汉上了江轮,江轮逆水行驶,不分昼夜。时值隆冬,但见那沿江两岸,到处是枯枝败叶,一片萧瑟之景。昏黄的空中,几只孤雁,发着哀鸣,令人感叹不已。腊月二十六,江轮过了新堤市,到了三江口,也就是三国时期周瑜火烧曹兵之处。船靠江边停了下来。这时,天也刚刚过午。贺、周等人纳闷儿,不知为何,便问账房先生,账房先生忙对贺龙说:“军长,船到此处,白天就不能走了,只有晚间才能通过。”
贺龙说:“为何不能通过?”
账房先生说:“军长有所不知,半月前,在前面数里远的观音洲上来了一伙兵,二十几个人,听说是专门为抓军长而来的。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说军长去湘西要途经观音洲,便设卡来抓军长。这些兵丁到那里之后,逢船必搜,见财便拿,只害得往来船只,白日均不敢从观音洲头经过,只有到了夜里,这些混世魔王们肚皮朝天的时候,才敢悄悄通过。”
卢冬生听了,说:“一二十个人,怕他做甚?”
账房先生说:“他们人虽不多,可手中有枪,听说都是德国造,打头的叫李偏头,自封外号‘混江龙’,这人自小儿生长在江边,水下功夫很好,自来观音洲后,打家劫舍不说,还常常把人亲害。”
贺龙说:“看来是个土匪。”
账房先生说:“早先是土匪,出没于洪湖,如今听说弄了个国民党的旗号,是个什么团副。”
账房先生说完,便忙自己的事去了。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龙对周逸群说:“把枪搞来如何?”
周逸群犹豫了一下说:“咱们手中只有两支短枪,行吗?”
贺龙说:“行,有短的就能搞到长的。”
卢冬生说:“干他一下子。”
贺龙说:“别看咱们人数不多,可质量高,有南昌起义的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还有工会、农会首领,下几条枪还不是手拿把攥。”贺龙一拍身上的勃郎宁枪,“就这么办。”
计议停当,于是,贺龙与周逸群、卢冬生、李良耀下了船,直奔观音洲。观音洲是沿江的一个小镇。4个人到了团防局门前。有兵丁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卢冬生上前说:“请禀报一下队长,就说有汉口华茂有限公司王大老板路过这里,前来拜望。”说着,递过几块光洋。把门兵丁见钱眼开,立即点头哈腰说:“各位等着,容我通禀。”说着进了屋。
工夫不大,那兵丁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长得横眉立目,面如黑灰,二目混浊,两腮塌陷,就知道必是个酒色之徒。李偏头往台阶上一站,上下打量了贺龙等人几眼,最后,他那双贼突突的目光与贺龙二目一碰,立时一哆嗦,他感到贺龙的目光太瘆人了,刺了个透心儿凉。
随后,李偏头把贺龙等人让进了屋,有人献茶。李偏头说:“王大老板怎么这么面熟哇。”
贺龙说:“咱们都是龙么、只不过你在江里混,我在海里游。”说着,贺龙把金丝眼镜摘下,说道:“你看我是谁?”
混江龙看着贺龙,眼直着说:“你,你……”
贺龙笑道:“李队长,南京出了10万大洋抓我,这,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听人说你在此要抓我发大财,今儿我送上门了。让你发个大财。”
混江龙这时才知眼前的人是贺龙,他啊呀一声,吓得后退了半步,刚要喊来人。卢冬生手枪顶住他的头。吓得他不敢吭声了。贺龙喝着一口盖碗茶。问:“有什么话要说吗?”
混江龙结结巴巴地说:“贺……军长……小的……有眼……无珠……”
贺龙说:“你这里有多少支枪?”
混江龙说:“大小16支。”
贺龙说:“把枪都给我,还有子弹,一粒也不许留。”
混江龙到了此时,已身不由己了,随即朝门外喊道:“带枪集合!”
不一会儿,二十几个兵丁都来了,共15支枪,混江龙身上的勃郎宁被卢冬生下了。 混江龙又在屋里大声喊:“把枪架到一边儿。”
兵丁们赶紧把枪架到一边,而后,贺龙站在队伍前边,大声说:“各位怕是不认识我吧,告诉你们,我就是贺龙,是蒋介石悬赏10万大洋捉拿的那个贺龙。”
贺龙这么一说,那些兵丁眼珠子都圆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这时,贺龙问道:“你们谁是种田人?”
兵丁们见问,差不多都举了手。
贺龙说:“想当初,我也是受苦人,被官府逼得没了办法,才拖枪拉队伍,杀富济贫,打来打去,找到了共产党,我贺龙才明白了,普天之下,只有共产党才是为穷人办事的党,你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为何要祸害穷苦人呢?”贺龙边说边用手指李偏头说,“你们这个队长,做恶多端,残害百姓,草菅人命,这样的恶霸,必须处死!”
贺龙话音儿未落,卢冬生一脚将李偏头喘在地上,随即一枪,结果了李偏头的性命。那些兵丁见卢冬生打死了混江龙,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有胆儿大的,就要动手,贺龙把枪一晃,问道:“哪个活腻了?想跟混江龙一道走!”
贺龙这一嗓子,那些想动手的,也都把脖儿缩了回去,这时,有两个人 走出了队伍,扑通一下跪在了贺龙面前说:“军长大名,如雷贯耳,小的们愿为军长牵马坠镫。”
这两个话音儿,又有许多兵丁跪下,贺龙扶起先头跪下的二人说:“我贺龙是路过这里,如果你们愿意革命,我贺龙会带人马杀回的。到那时,你们再来找我。”
当下,贺龙挑选了几个人,背着长、短枪16支和200多发子弹,将16支枪和子弹送到江轮上,同船的客人,见这些兵丁将枪迭到船上,还以为是这位阔老板买的。只有账房先生晓得真情。暗暗佩服贺龙的胆略。
次日清晨,江轮又上行,行了一程,但见彤云密布,忽尔又大雪纷飞。刹那间,天地一片朦胧。
江轮又行了3个时辰,行到了反嘴。只见长江北岸的几间草屋旁,站着许多人,纷纷向江轮招手喊话。由于相距较远,一时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但见这些人有的背着枪,有的拿着刀。这群人这么一喊,江轮上的人都吃了 一惊,猜想定是遇到了土匪拦劫,可到了这个份儿上,江轮不靠岸也不行啊,只好靠向了码头。这时,贺龙、周逸群、卢冬生、史庶元等都在舱中,史庶元正和一个阔老板及他的女人搓麻将。
江轮靠近岸后,贺龙、周逸群等提着枪向岸上一瞅,不禁都惊喜万分。
原来,岸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贺锦斋,还有膝树云,其他人虽然不认识,但估计都是贺锦斋带来的。只见贺锦斋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一件棉布长袍,正在向船上招手。贺龙见了贺锦斋,那脸初时还晴,倏急转阴,他双眉高挑,咬着牙骂道:“老子今儿非毙了他不可!”说着把子弹推上膛。
周逸群一见贺龙这架势、这举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文常,你要做甚?”
贺龙两目喷着火,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毙了他,是他贺锦斋投降缴械,误了共产党的大事,不然,南昌起义不会失败的。”
周逸群说:“云卿,不可鲁莽,情况很复杂,再有,不要忘了,你是个共产党员,贺锦斋也是党员,他纵然有问题,也要组织上处理,千万不可造次。再说,我们也要允许犯错误的人改正错误。”
周逸群这么一讲,贺龙的怒气才平缓了许多。不一会儿,江轮停稳,周逸群拉着贺龙上了岸,卢冬生、史庶元等也都上了岸。
贺锦斋、滕树云见到贺龙,真是悲喜交加,贺锦斋抓着贺龙的手,激动万分地说:“总指挥,有人说你让敌人抓走了,还有的说你让英国鬼子绑在炮艇上拖死了,我都不信,我知道神鬼都抓不住你的!”
滕树元大声说:“总指挥是福神嘛!”
贺锦斋又握着周逸群的手说:“周主任,我可想你哩,我们真是有缘分,又在这里相见了。”
周逸群说:“听说你在荆江边上拉起了一支队伍,可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们。”
贺锦斋又对贺龙说:“常兄,随便惩处我吧,我给革命带来了重大损失,死而无怨。”
贺龙本来对贺锦斋一肚子气,如今贺锦斋这么一检讨自己,一肚子气立时烟消云散了,贺龙说:“锦斋,你怎么知道我们从这里路过?”
贺锦斋说:“总指挥下了‘混江龙’的枪,消息比电报还快。”
原来,贺锦斋游击队中一个队员从观音洲回来,见到贺锦斋,一五一十地把贺龙如何在观音洲枪毙李偏头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那队员说:“观音洲的男女老幼都轰动了,我亲眼见贺龙上的江轮,就赶快回来报信儿,如今江轮快到反嘴了。”贺锦斋听了,高兴极了,说:“走,到反嘴码头接总指挥去。”这么着,贺锦斋、刘玉仁、朱秉章、滕树云等一起到了江边,没多久,贺龙、周逸群等乘坐的江轮就过来了。贺锦斋当即要队员们招手喊话,才使江轮停下。
当下,朱秉章、刘玉仁等也同贺龙握手叙旧。大家别后重逢,那种高兴,无法形容。贺锦斋把黄鳌也向贺龙等作了介绍。
到了反嘴镇。贺锦斋把众人让到了一座高大的房子里,这原本是一家土豪的宅院,游击队队部就设在了这里。接着,贺锦斋述说了他和滕树云来这里的经过。讲到潮汕人马缴械时,贺龙没等贺锦斋说下去,贺龙即怒挑二目,说:“你跟我贺龙这么多年,我贺家哪一个是软骨头?”
贺锦斋见贺龙发火,说:“军长,你听我把话说完。”于是,他把欧百川假借他名义解散部队经过说了,边说边泪流满面,说,“常兄,都怪我一时糊涂,给革命造成了损失,至今后悔莫及。”
贺龙问贺锦斋:“你怎么到这里拉起队伍?”
贺锦斋喝了口水,说了番经过。
贺锦斋,字文绣,是贺龙的堂弟。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后,贺锦斋参加了贺龙的队伍。贺龙看到贺锦斋勤奋好学,又有坚定的革命意志,便决定送贺锦斋到军校学习,以培养部队中需要的人才。不料学堂停办,贺锦斋便留在贺龙身边当卫士,不久,到了一个连队当司务长。由于他廉洁奉公,账目清楚,深受士兵们尊敬。半年后,他当了排长,他的军事才能也一天天显露,贺龙见了,很是高兴,几年后,贺锦斋由连长升为营长。贺龙任国民革命军 第九军第十五师师长时,贺锦斋升为旅长。当时,周逸群在十五师内办了个政治讲习所,贺锦斋便从自己的旅里,精心挑选了一批进步青年士兵到讲习所学习。这些骨干学习回队后,贺锦斋便提拔他们为班、排长,发挥他们的骨干作用。由于贺锦斋思想进步,他的旅战斗力很强,在北伐中起到了尖刀的作用。
1927年春,贺龙部奉命在鄂城整编,由于国民革命军取消了旅的编制,贺锦斋为独立第十五师第一团团长。但兵力比以前增加一倍,而且团、营、连都有了党代表,士兵中亦有不少共产党员。贺龙率部二次北伐时,贺锦斋团为先锋团。贺龙部扩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时,贺锦斋升任第一师师长。这时,他年仅26岁,是国民革命军中最年轻的师长之一。
南昌暴动时,贺锦斋率第一师到了南昌,师部设在了江西大旅社。八一南昌暴动枪声打响,贺锦斋根据总指挥部的命令,指挥一师人马向盘踞在中华旅社和旋宫饭店一带的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为了指挥方便,他不顾炮火的危险,爬到屋顶,经过4个小时的激战,敌人缴械了。
起义胜利之后,成立了革命委员会,贺锦斋为军事参谋团成员之一。8月4日,起义军由南昌起程,直下广州潮汕。贺龙随总指挥部行动,二十军交给了贺锦斋指挥。起义军在南下途中,贺锦斋率领二十军人马,冒着酷暑骄阳,忍着疲劳饥饿,经临川、广昌,向瑞金进发。18日,在壬田市遭到敌军钱大钧部阻击。
贺锦斋身先士卒,率部猛攻,经过半天血战,粉碎敌人阻击,突进了瑞金城。之后,起义军又在会昌城与敌激战,击退敌军后,取道入闽,经汀州入粤。由于起义军犯了分兵御敌的战略错误,在汤坑一战,义军大败,被肢解成数处,将寻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在一个叫亏落的地方,起义军总指挥部又遭敌突袭,领导人均被打散。贺锦斋先率二十军的一师和二师的两个团向海、陆丰行进,经一路激战,率队抵达陆丰。到了陆丰后,他下令安排后续部队和革命委员会的宿营地,当时,部队太疲劳了,放下警戒后就都休息。第二天等了一天,不见后续部队动静。贺锦斋正在焦急时,副师长欧百川惊慌地进了门,欧百川对贺龙、贺锦斋都很尊敬,但对共产党却十分反感。欧百川进门便说:“师长,不好了。”贺锦斋见欧百川脸上失色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欧百川说:“陆丰城内都嚷动了,说国民党几个军在乌石将周恩来、叶挺等人俘虏。在云落将贺龙俘虏。还说这几个军又杀向陆丰了。”贺锦斋对欧百川的话半信半疑。欧百川又说,“师长,咱们兵微将寡,兵已厌战,再也不能打了。”
之后,欧百川假借贺锦斋名义,把二十军的第一师两个团的人马解散了。贺锦斋知道后,大怒,可为时已晚,他只得带着百余人冲出了敌人重围。打到海边时,身边只剩下滕树云一人。遂搭上一条船,到了上海,贺锦斋原想到了上海很快就能找到组织,哪知接头处已贴了封条,接头的关系断了,在这数百万人口的城市中,人海茫茫,他们到哪里去寻党组织?此时的上海,已成了一片白色恐怖,军警到处捕人,二人不敢瞎撞,滕树云说:“师长,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贺锦斋立即压低嗓门儿说:“怎么又忘了,我现在叫斋公。”
滕树云一拍脑瓜儿,说:“瞧我,又忘了。”
于是,二人找了家小店住了下来。之后,每天都在街头巷尾寻觅,巴望着能碰到一个熟悉的关系。转眼间,十多天过去了,随身带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只得把随身的东西典当。又过了几日,还是没同组织接上头。
这天,贺锦斋正在街上行走,看到了个旧书摊,就随手翻了下旧书,在一本破旧的杂志里,有毛泽东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蔡报告》一文。贺锦斋虽然没有见到过毛泽东,但他早听说过毛泽东的名字,好在书也不贵,便买了下来,回到小店之后,便凑在灯下看了一遍。当他读到“革命的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之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心中说:“回湘西,拖队伍,组织农民进行革命!”
贺锦斋这么一拍桌子,把个滕树云吓了一跳,滕树云说:“斋公,你这是怎么啦?”
贺锦斋说:“走,到江边儿转转,我把想法跟你说说。”来到江边儿,天也渐暗,但见黄浦江畔,灯火闪烁。在一个僻静之处,贺锦斋说了欲回湘西拖枪的打算,滕树云也赞同,随即又问:“斋公,我们何时动身?”
贺锦斋说:“明天便走。”
决心下定,二人在江边又闲走了一刻,便回到了旅店,走到离旅店不远时,忽见两辆囚车,尖啸着从他们面前驶过,二人急忙闪身在暗处,看时,只见从旅馆中走出几个侦探,旅馆老板也被抓走了。滕树云一拉贺锦斋的胳膊,低声说:“斋公,旅馆出事了,不能回去了。”
贺锦斋说:“看来敌人发觉了我们的行踪,咱们得赶快走。”
滕树云说:“行李都在旅馆里,没钱买船票啦。”
贺锦斋说:“我这狐狸皮袍,足够路费了。”
滕树云说:“这么冷的天,你没有皮袄怎么受得了?”
贺锦斋摇摇头说:“不要紧。”
二人商量妥当后,就到票房子蹲了一夜,第二天,贺锦斋典当了皮袍,买了两张五等舱的船票。钱不够,只能买到武汉,贺锦斋想:“走一段算一段吧。”这样,二人就上了江轮。江轮逆水而行之际,贺锦斋站在船头,仰望天际,感慨万端。
三天后,贺锦斋、滕树云到了武汉,二人没钱不能走了,只得下船,滕树云说:“斋公,怎么办?”
贺锦斋说:“常兄的几个亲戚在汉口,咱们去找找看,也打听一下常兄的下落。”
于是,二人来到了桥头。
贺锦斋往街头一瞅,脖梗子后头直冒冷气,满街到处贴着杀共产党的布告,俩人不敢多停,便顺着僻静的巷子,直奔贺龙当年住过的公馆——仁义里。
俩人走了约摸两个时辰,才到了仁义里贺龙公馆门前,只见大门站着两个卫兵,怀抱着鬼头刀,看样子早已换成哪个大官的公馆了。那两个卫兵见二人站在近处窥视,便厉声喝问二人是干什么的。贺锦斋、滕树云赶紧走开。
二人离开仁义里远了,才停住脚步,滕树云抬头一瞅,在一家绸缎铺房山上贴了一张布告,他略看了几眼,便拉着贺锦斋的手说:“斋公,你看。”
贺锦斋抬眼一瞅,是张悬赏通缉布告,布告是刚贴的,糨糊还湿着呢,上面写着悬赏捉拿南昌起义领导人的名字,在贺龙名下,写着大洋10万元,还有他贺锦斋,悬赏5万元。滕树云看看四外无人,便对贺锦斋说:“斋公,敌人悬赏捉拿军长,看来军长没有遇难。”
贺锦斋说:“你的判断有道理,只可惜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
滕树云说:“军长不是等闲之人,早晚会听到他的信儿的。”
二人说着又往前走,贺锦斋打算去寻找贺龙的另一个亲属,结果也没找到。没有钱,他们只好讨饭吃。
他们没有想到,这天他们在武汉转悠的时候,却被一个隐蔽在武汉的同志看到了。二人正在一条巷子里不知所往时,一个拉黄包车的拦住了他俩的去路,那拉车人头戴破草帽,光着两只脚丫子,低低地对贺锦斋说:“师长,上车吧。”
贺锦斋回头一瞅此人,顿时惊喜万分,原来此人是族侄贺春轩。贺锦斋见街上不是说话之处,便拉着滕树云上了车,任贺春轩拉着跑。贺春轩跑到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没等贺锦斋开口,贺春轩便说出了自己的经过。
原来,贺春轩是一师警卫营营长,共产党员,起义部队在潮汕打败仗后,便来到了武汉,为了生活和寻找党组织,他拉起了黄包车。贺春轩说完自己的经过后,贺锦斋忙问:“你知道总指挥的下落吗?”
贺春轩道:“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挺急人的。”
贺锦斋听了,又问道:“你知道谁还在这里吗?”
贺春轩道:“有七八个人,一团副朱秉章,三团二营长葛振明,五营刘玉仁,同我都有联系。”
贺锦斋说:“你怎么拉起车了?”
贺春轩道:“一来掩护身份,二来混碗饭吃,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呀。”
贺锦斋说:“你住在哪里呀?”
贺春轩说:“在一家小酒店。”
贺锦斋说:“先到你那里吧。”
当下,贺春轩把贺锦斋、滕树云带到一小酒店内。
贺锦斋说:“你把朱秉章他们找来,就说我到了武汉。”
当晚,朱秉章、葛振明、刘玉仁等人找来,大家相见,都很感慨,朱秉章说:“师长,难道咱们就这么散了么?”
贺锦斋说:“怎么能这样散了呢,我要到湘西,重拖队伍,只可惜没同党组织接上头。”
刘玉仁忽然想起什么似他说:“师长,我有个表哥,在荆江一带拖起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他是个共产党员,‘马日事变’时,从长沙跑到了那里拖起了这支队伍,在沔阳一带活动,专门打土豪劣绅。”
贺锦斋忙问:“他叫什么名字?”
刘玉仁说:“叫黄鳌。”
贺锦斋眼睛一亮说:“是黄鳌?他是个老党员了,黄埔一期生,国民革命军第二军政治部的秘书,能打仗,只是没见过面。”
刘玉仁说:“黄鳌现在就在武汉。”
贺锦斋说:“能不能见见面?”
刘玉仁说:“这个容易。”
原来,黄鳌找湖北省委的同志帮助买枪。当天,贺锦斋与他见了面。二人见面后都很高兴。黄鳌听说贺锦斋要去湘西拖队伍,说:“干脆,你到洪湖吧,我那里有几十号人,咱们在洪湖壮大了队伍,再往湘西发展,不更好吗?”
贺锦斋听了,思索一下说:“也好,干革命,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干。”
黄鳌见贺锦斋答应下来,十分高兴,朱秉章、贺春轩、葛振明等人听说贺锦斋要去洪湖拖队伍,也都拍手称好,并要一同前往,黄鳌见了愈发高兴。于是,大家一起由武汉乘船逆水而上,一日光景,到了沔阳境内一个叫反嘴镇的地方。这地方,是通荆州、沙市、宜昌水路上的咽喉要道,由于地形呈弓形,从长江上往上看,像一个人反着的嘴,故名反嘴。这反嘴镇上有 几百户人家,商、旅店齐全,也算个小小的繁华去处。
一行人在反嘴镇上了岸。到了游击队住处,黄鳌将贺锦斋等人向队伍做了介绍。队员们见了也很高兴。由于贺锦斋是贺龙的师长,打过许多仗,影响大,义旗一举,方圆左近的苦难渔民、农民纷纷而至,不多日,这支队伍就发展到百余人。
这天,贺锦斋得到一个情报,说四川重庆昌立斋大老板李占轩的商轮装有武器和黄金,从武汉开往重庆,轮船上有兵丁守卫。一般人不能轻易上船。贺锦斋决计劫这商船。
又经过一番分析,估计这商船不会在小码头靠拢,从武汉开出,第一个停靠的码头就是石首,遂决定在石首动手。
这天,李占轩的商轮刚刚在石首码头停下,化装成阔绅士的贺锦斋和几名随从到了商轮旁,有随从对团了说:“相烦报一下,就说有石首商会的王会长前来拜望李大老板。”说着,把几块光洋递过去。团丁见了钱,乐得嘴都合不住了,说:“各位慢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说着进了船舱。工夫不大,李占轩走了出来,只见他头戴博士帽,身穿黑马褂,手里燃着一支香烟,显得很傲慢。贺锦斋见了,一拱手说:“李大老板请了。”
李占轩见贺锦斋器宇不凡,穿着阔绰,遂道:“不敢。”
贺锦斋道:“石首商会闻知李大老板光临石首,聚仙楼里备一便肴,特请老板赏光。”
李占轩说:“不必惊动了,下次路过再前往拜望。”
贺锦斋说:“李大老板若实在没时间赏光,商会的一点礼物,万请李大老板笑纳。”
说着,朝身后一摆手,两个随从抬过一个礼箱,李占轩见状,自然不好再推,只好上岸。当他走到贺锦斋面前时,贺锦斋伸出右手同他握手,左手掏出短枪,压低声音说:“只要你呼叫,我立刻要你的命。”
李占轩脸儿顿时白了,说:“你,你们想做甚?”
贺锦斋说:“先跟我们走一趟。”
李占轩只得回身吩咐商轮暂停。而后,乖乖地随着贺锦斋等人走了。李占轩被押到游击队处。贺锦斋令人搬过一把椅子,请李占轩坐下,又客客气气地请他喝茶。李占轩脸儿煞白、冷汗直流,惶恐他说:“各位将领传我来,不知……”
贺锦斋说:“李大老板是明白人,话就不多说了,你写个条子,把船开到反嘴镇码头,把枪和黄金卸下,我们保证李大老板的生命。”
李占轩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可他不能不写,只好硬着头皮写了条子。就这样,李占轩船上的三十多条枪,三千多两黄金,都运到了游击队住处。贺锦斋也说话算数,把李占轩送走了。接着,贺锦斋又指挥游击队连着杀了几个大土豪,把荆江两岸都震了。
又有许多人加入了游击队。石首藕池附近的一个庙里,驻有三十多个团丁,这支团防队,白天到四乡干着派捐款、抢东西的勾当,夜晚在庙里打牌,大吃大喝,老百姓恨透了他们。
贺锦斋决定端掉这个团防。一个夜晚,天阴沉沉的,下着零星小雨。贺锦斋与滕树云、朱秉章、贺春轩等一起,率领着游击队员,悄悄地包围了这座庙。庙的四周都是密密层层的树林子,夹杂着芦苇,游击队员们接近庙宇时,庙内团防一点没有发觉。贺春轩、朱秉章很快把哨兵摸掉。除掉哨兵后,贺锦斋带着几个人,向庙里扑去。庙里,团丁们正在赌博,滕树云端着枪冲了进去,大喝一声:“缴枪不杀!”这时,周围的树林内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团丁们立时都吓慌了,有两个要反抗的,被滕树云“砰砰”两枪打死,其余都不敢动了。
这一仗,缴了二十多条枪和许多军用物资。贺锦斋领导的这支游击队很快发展到百余人枪。
贺锦斋讲完经过,周逸群问起洪湖一带的革命武装,贺锦斋说:“洪湖地区有沔阳刘绍南领导的戴家场暴动后成立的一支队伍,有肖仁鹄领导的一支队伍,有华容刘革非领导的一支队伍,有监利熊传藻领导的一支队伍,还有公安段德昌领导的一支队伍……”
周逸群插话道:“肖仁鹄也到了这里?”
贺锦斋说:“八一南昌暴动,肖仁鹄率留守人员于九江,未能参加暴动,湖北省委发动秋收暴动,派肖仁鹄到了洪湖。”
贺龙问周逸群:“你熟悉肖仁鹄?”
周逸群道:“肖仁鹄是鄂东黄冈人。‘一大’后即入了党,黄埔二期,与我还有李劳工一起组织‘火星社’,我们一起参加了东征,因其军事才能超群,未及毕业,即提前离校。后来到河南搞农运工作,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成立之际,他和毛泽东等被任命为中央农委委员。”说完又问贺锦斋:“刘绍南的名字怎么这么熟呀?”
贺锦斋说:“他是洪湖红五子之首嘛!”
贺龙听了问:“哪个红五子?”
贺锦斋说:“这是老百姓送的外号,刘绍南外号刘瘤子、彭国材外号彭鼻子、贺闯外号贺麻子、涂位云外号涂长子、李德珍外号李矮子。由于他们都是共产党员,革命性强,喝了雄鸡酒,结拜为异姓兄弟,老百姓叫他们红五子。敌人闻名丧胆。”
贺龙又问:“你见过他们吗?”
贺锦斋说:“我还没见过他们的面,但派人联系过,他们的情况也了解。刘绍南是戴家场西的土家沟村人,原名叫刘自棠,地主出身,在武汉共迸中学、中华大学读过书,经李良贵介绍入的党。”
周逸群插话说:“李良贵是湖北总工会负责人。向警予从莫斯科东方大学结业回国,即在武汉总工会工作。”
贺锦斋说:“不错,刘绍南受向警予的影响很大,他入党后,即劝其父亲同佃农废除契约,不再剥削人。大革命时期,他回乡组织革命斗争,发动群众抗租抗息。并坚决与其父划清界限。”
贺龙烟斗一敲桌子说:“好样的。”又说,“彭鼻子呢?”
贺锦斋说:“彭国材原名彭英栋,沙口镇彭家湾人。家里也挺富。彭国材在沔阳阖州学校读书时,与刘绍南、邓赤中相识,受他们的影响参加了革命。五四运动期间,他和同学许炎生一起创办了《新沔阳》月刊。后随表兄涂纪泽到了武汉,在武汉,他接触了许多共产党人,更坚定了革命之心,遂易名‘国材’。”贺锦斋稍停又说,“涂纪泽就是涂位云,他在武汉读书时加入共产党。大革命时期,他同刘绍南一起回沔阳组织农民运动。涂位云对《孙子兵法》很有研究,枪法也好,能举枪打飞鸟。”
周逸群插话说:“刘绍南、彭国材、涂位云都有学问,文武全才,贺闯一定是个闯汉了。”
贺锦斋笑道:“闻其声就知其人。贺闯原名贺家琪,戴家场西南竹林湾人,因他小时候生天花、落下麻子,乡里人都呼他贺麻子,他生性豪爽,爱抱打不平,因爱看闯王戏,就更名贺闯。他娶渡口一穷苦女子为妻。他的叔岳父叫彭显臣,是个土豪,贺闯给他家帮工。因抱打不平,打了彭显臣的儿子逃走。四处流浪时遇到了刘绍南,经刘绍南开导,贺闯参加了革命,入了党。在竹村湾一带组织穷人建立农协会。”
贺龙笑道:“这个贺闯像程咬金,也像李逵。”
贺锦斋道:“听说贺闯率农协会员打得恶霸涂老五的团丁屁滚尿流,贺闯拿着渔叉站在大堤上大喊:老子本姓天,家住洪湖边,叫个农协会,阎王不敢沾!”
周逸群笑道:“贺闯和《水浒》里的阮小二差不多了。阮小二对打跑的官兵说:老子家住石碣村、本性生来要杀人,先杀何涛盗贼首,后杀京师赵王君。”
贺锦斋说:“李德珍与刘绍南同在武汉求学。也文武全才。”
几个人正说着,突然进来一名游击队员,向贺锦斋说:“师长,外边有个戴毡帽的人,要见贺总指挥。”
贺锦斋听了,一怔,说:“什么人要见你,怎么消息这么快?”
贺龙说:“带他进来。”
那队员出去了,工夫不大,带进个人来,这人有二十六七岁,黑眉亮目,身穿蓝布长袍,这人进屋后,拿眼朝屋内人一扫,目光停留在贺龙身上,施礼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一定是贺总指挥喽!”
贺龙说:“请问贵姓?”
那人刚要开口,贺锦斋一旁道:“你是刘绍南吧?”
来人说:“是呀。 你是……”
贺锦斋说:“我是贺锦斋。”
那人一下握住贺锦斋的手说:“贺师长,我今天是来拜见你的,没想到见到了贺总指挥。”他又转身同贺龙握手。
贺龙笑着对刘绍南说:“这么说, 你是红五子中的刘瘤子喽!”
刘绍南说:“我一进镇,就听人说总指挥来啦,算我福分大,见到了总指挥。”
贺锦斋说:“我们正念叨你们‘红五子’呢。” 接着,贺锦斋把刘绍南向大家介绍了一番。刘绍南同周逸群等一一见礼,而后重新落座。
贺龙对贺锦斋:“中央‘八七’会议的精神你知道么?”
贺锦斋说:“省委向我们传达了。”
贺龙说:“中央‘八七’会议决定在农村搞秋收暴动,11月中央会议又决定在农村大力发展游击战争,杀尽土豪劣绅,烧大地主的房子,分地主的东西,分配土地,捣毁与抢劫所有的征收机关,停止缴纳一切田租捐税,停止缴纳一切借债,你们是怎么做的?”
贺锦斋说:“我总觉得中央决定有些地方不合适,像烧大地主的房子,房子都连着,一烧就是一片。”
贺龙想想说:“中央的精神,我们要坚决执行。”
贺锦斋对刘绍南说:“我们早就听说你们活动的情况,派人去找你们,可你们神出鬼没,一直没联系上。”
刘绍南说:“锦斋师长,我们也听说你们的情况,想跟你们联络,又怕意外,大革命失败后,敌人花招太多,我们许多同志因而上当,血白流。”他又对贺龙、周逸群说,“洪湖地区地下党的基础很好,百十人以上的队伍有好几支,就是缺少统一指挥,总指挥来了就好了。”
贺龙说:“你仔细讲讲。”
刘绍南叠起两指,把洪湖地区的几支队伍情况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