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外婆。</p>
这世上，只有外婆知道我的死讯。</p>
当年，也是她为我收了尸。</p>
她上了年纪，本就记性不好，再被我的死一刺激，老年痴呆更加严重了。</p>
时常会忘了我死了五年的事实。</p>
见她直直冲洛清姿跑过来，我的心提了起来。</p>
“囡囡。”</p>
外婆喊出了声。</p>
“你怎么在这儿？”</p>
洛清姿一怔，回过头。</p>
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外婆。</p>
毕竟，外婆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我和她在一起的人。</p>
那时候，我不愿意和洛清姿分手，被我爸赶出家门。</p>
是外婆一直在偷偷接济我。</p>
后来我爸知道了，断了外婆的经济来源，只给她刚好够自己生活的花费。</p>
我的外婆，她那么好，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p>
我心中酸痛，却连抱她一下都无法做到。</p>
洛清姿恨我，但对外婆这个曾经真心关爱过她的人，还是没有像对我爸一样残忍。</p>
她让人把外婆从火场边上拉开，转身就要走。</p>
外婆却迈着步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p>
她拉着洛清姿的手，不肯放。</p>
“囡囡你终于回来了，舟舟很想你，我带你去见他。”</p>
洛清姿身子僵住，她转身看向外婆，声音发冷。</p>
“魏一舟？他在这里？”</p>
外婆浑然不觉，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是啊，他可想你了，一直盼着见到你呢。”</p>
我红了眼，外婆的老年痴呆症又发作了。</p>
她的记忆，停留在我刚和洛清姿离婚的时候。</p>
那时候，我在洛清姿面前风轻云淡，背后却憔悴不堪。</p>
外婆有老年痴呆，时常思绪混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只知道，我很想洛清姿，很想很想她。</p>
“舟舟，怎么没看到囡囡跟你回来？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p>
“你要是把我孙媳妇赶跑了，外婆以后就不跟你说话了。”</p>
我红了眼，抱着外婆，告诉她。</p>
清姿近期要去很遥远的地方，待我攒够足够的钱财，就去将她接回来。</p>
外婆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着我的后背。</p>
“别着急，外婆和你一起攒钱，争取早点儿把囡囡带回家。”</p>
“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特别害怕的呀。”</p>
我的心一阵阵地刺痛。</p>
当她躺在病床上时，我多么想陪伴在她身旁。</p>
她娇气又怕疼。</p>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冰冷的医院里，她该有多么伤心，多么痛苦啊！</p>
可是，我不能。</p>
外婆拉着洛清姿要走，却没能拉动。</p>
她转过身来，满是不解地问道。</p>
“囡囡，你不想见舟舟吗？”</p>
洛清姿原本冰冷的脸，忽然绽放出笑容。</p>
“想啊，怎么会不想呢？”</p>
“这五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见到他。”</p>
外婆没听出其中那刻骨的恨意，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p>
她拉着洛清姿一步一步往旁边的小楼走去。</p>
“我们一起去见他。”</p>
我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机械地跟在她们身后。</p>
外婆家里供奉着我的牌位，要是洛清姿看到了……</p>
一进门，洛清姿就被满地的杂物惊到了。</p>
“魏一舟平时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p>
洛清姿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怒意。</p>
外婆毫无察觉，在沙发上清理出一块地方。</p>
“囡囡，你坐这儿。”</p>
我苦笑不已，洛清姿向来有洁癖，沙发上还有些许污迹，她是不会坐的。</p>
果然，洛清姿没有动弹。</p>
她站在原地，问外婆。</p>
“魏一舟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p>
外婆拍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告诉她。</p>
“舟舟去挣钱了，他说，要挣好多好多钱呢。”</p>
听罢，洛清姿冷笑着说道。</p>
“跟我在一起受穷怕了吧？我还真是对不起他。”</p>
她语气充满讥讽，伸出手来。</p>
“把手机给我，我自己打给他！”</p>
外婆哪里还能想得起手机放在哪里，听到这话，便在沙发上摸索起来。</p>
洛清姿等得不耐烦了，正要自己动手找，门口传来一声怒喝。</p>
“你就是这老太婆的家人是吧？把这些年的房租结清！还有，早点儿搬出去！”</p>
洛清姿回头，皱眉。</p>
“你什么意思？”</p>
那人不满：“装什么傻？这老太婆都在我家住了五年了，一分钱的房租都没交！”</p>
“你们这群不孝子，没一个来看她的！要不是我看她年纪大了，早把人赶出去了！”</p>
洛清姿抓住他，质问：“什么你家？我没记错的话，这房子是她的。”</p>
男人挣脱开她的手，大声强调：“五年前她卖给我的！房产证要我拿给你看吗？”</p>
对方语气不像是装出来的，洛清姿愣在原地。</p>
“魏家又不缺钱，她为什么要卖房？”</p>
随即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p>
“魏一舟，我以为你只是对我薄情寡义。没想到，你为了钱，连你外婆都不顾了！”</p>
男人还在抱怨：“当初说急着用钱，要卖房。我看价格低就买了，没想到买房还送一老太太，还不交房租！亏了亏了！”</p>
洛清姿误会了，我却想明白了。</p>
一瞬间，痛彻心扉。</p>
五年前，洛清姿病重，为了攒钱我急疯了，周围人借了个遍。</p>
外婆察觉出我经济窘迫，拿给我一笔钱，让我早点儿去把清姿接回来。</p>
她说，这是她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p>
我信了。</p>
没想到，这是外婆卖了她最后的一笔资产换来的。</p>
我看着她佝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心里几乎要呕出血来。</p>
是我对不起外婆，让她不能安度晚年……</p>
洛清姿还没想明白，外婆已经从里屋出来了。</p>
她招手喊洛清姿。</p>
“囡囡，我带魏一舟来见你了。”</p>
洛清姿视线剧震，如遭雷劈。</p>
外婆手上拿着的，是我的牌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