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泊言一身挺括英气的黑色西装,矜贵凌厉。

    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身边的叶若兰穿着洁白洋裙,头顶白纱。

    他们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观礼的宾客更是无不感叹艳羡。

    “据说这铺满教堂的玫瑰和那套婚纱,都是张少帅特意从法国定制,空运回来的。”

    “若兰小姐是司令的千金,又留过洋,也难怪张少帅对她如此用心。”

    我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沉闷窒痛。

    想当初与我成亲时,张泊言还略为歉疚地说着:“如今时局动荡,婚事要一切从简,委屈你了。”

    故而新婚当日,只是点了几盏红灯笼,宴请三五席宾客,匆匆拜了天地。

    下聘时,他还对我的父亲承诺过,永不纳妾。

    如今。

    他不仅有了别人。

    和别人成亲时,用的是我叫不出口的新式物件。

    婚礼奢靡盛大,还邀了数名记者记载报道。

    而花销,全都出自我杜家产业。

    这三年来,我每日过得如履薄冰,既要忍受婆婆的苛责,小姑的任性。

    又要一点一点清算账目,整合铺子,守住家业。

    换来的却是如今看着张泊言亲手为叶若兰戴上新婚信物。

    看着他亲口对着别人说出一句“我愿意。”

    看着他们在这场世纪婚礼下真情拥吻!

    偏在这时。

    叶若兰手捧花束朝我走来,自得挑衅我:“以后我才是真正的少帅夫人,你也说两句吉祥话来听听。”

    我看着不发一语跟过来的张泊言。

    所有的怨与不甘,都在这一刻尽皆化为了失望。

    “好,那我便祝你们,如鼓琴瑟,得偿所愿。”

    我以为,我如叶若兰的愿说了。

    他们高兴,我以后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却不想张泊言的神色更加冷峻。

    “跑出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是很丢人。

    但比起丢人,这样戳心的厉语,我真的再也不想听了。

    不顾张泊言铁青的脸色,我扣紧掌心,下定决心。

    “三年来,我做儿媳做妻子都问心无愧,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做张太太了。”

    “张泊言,我要与你离婚。”

    “杜庭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泊言锋利的眉紧拧,冷峻的脸上满是薄怒。

    往日若是他这个模样,我早就遵循《女戒》,放低身段哄他了。

    可现在,我像是卸下一个巨大的包袱。

    “我很清楚,我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我平和说完这句话,不再去看张泊言脸色,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教堂。

    从教堂到督军府的路很长。

    我没叫黄包车,一步一步朝督军府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我被裹到畸形的小脚都湿热隐隐作痛。

    像极了我嫁给张泊言的这些年,丈夫冷漠,婆婆磋磨,小姑子刁蛮……

    一直到傍晚,我才走回到督军府。

    还没来得及进府,打点好一切离开。

    一个气质文雅,身着长衫,书生模样的男人突然冲出来挡在我面前。

    “庭徽,是我,江逸群。”男人温润耳熟地声音响起。

    我心弦猛然一紧,打量了他半响。

    即便我和他从小长大。

    即使他曾是我的心上人,我此刻仍旧有些认不出他。

    因为他已经剪去长辫,脱下马褂穿上长衫,和从前判若两人。

    我震惊喃喃:“江逸群……?”

    江逸群神情复杂地看向我,斟酌着语气:“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张泊言的结婚启事。”

    他向我伸出手,面色凝重:“你要不要跟我走?现在是难得的时机。”

    “你既然不想留在这,那就跟我离开这吃人的鬼地方!”

    一句一句,动我心铉。

    此刻跟着他走,或许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看着这只宽厚修长的手,竟然忍不住伸出手……

    偏偏此时。

    一道冷寒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杜庭徽,你生是我张家的人,死是我张家的鬼。”

    “你哪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