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p>
失眠了，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想吃两粒褪黑素。</p>
药不在此处，角落里那一整盒避孕套却只剩下一只。</p>
“突然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p>
老公躺在床上，笑容勉强，眼神中的一丝慌乱被我轻易捕捉。</p>
我看着他无法行走的下半身陷入了沉思。</p>
老公两年前因为车祸双腿瘫痪，不能人事了。</p>
那这东西......谁用的？</p>
【1】</p>
我是个开大货车的年轻女司机，从结婚后，我就每天忙着在外面打工挣钱养家。</p>
又到了发薪日，领了薪水的司机们在一起聚餐。</p>
跑长途货运的司机群体里，女性本来就少，还时不时有些老色胚想趁喝酒的机会揩我油。</p>
眼看着醉眼迷离的老总将酒杯又递过来，年长些的另一个女同事玉姐好心替我挡了下来。</p>
“郑总，我替小玲喝了吧，她一会儿还要跑长途呢。”</p>
女人养家糊口这种事，在传统家庭中相当少见。</p>
玉姐曾经不止一次问我，年轻又漂亮，为啥来干这行。</p>
我苦笑着拿出手机，看着屏保里老公与我的合影。</p>
这一行有多辛苦我何尝不知道，黑白颠倒的生活，不规律的饮食，无数次睡在冰冷的驾驶座上。</p>
唯一支撑我努力下去的动力，便是身后无条件支持我、爱我的老公。</p>
老公陈卓父母双亡，如今又瘫痪在床，我不出来挣钱，谁来供给他昂贵的医疗费用呢？</p>
“小玲啊，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p>
玉姐替我挡了一杯酒后，语气意味深长，警醒般拍拍我的肩。</p>
“现在的男人心都野，老婆不在，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呢！”</p>
我笑了笑，婉拒了玉姐的好意。</p>
换做其他男人，我自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只是陈卓，他绝不可能背叛我，做出轨的事情。</p>
他早就瘫痪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去外面沾花惹草？</p>
玉姐嗤笑一声，说我年轻太单纯。</p>
她老公出轨和她离婚后被判抚养三个孩子，迫不得已选择开大卡的辛苦工作，从此不相信男人和感情。</p>
“他只是瘫了，又不是阉了，你就那么放心？”</p>
说曹操曹操到，微信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是陈卓打来的。</p>
几个女司机开着玩笑调侃我小别胜新婚。</p>
陈卓确实常常给我打电话报备生活日常，她们都很羡慕我有个粘人的老公。</p>
“怎么突然给我打视频？”</p>
“想你了呗，打个视频看看嘛，老婆~”</p>
陈卓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热情，只是不断喘着粗气，似乎在进行什么运动似的。</p>
我接通了视频，才看见陈卓满头大汗，面色潮红。</p>
“天这么热，怎么不让李姐把空调打开？”</p>
“李姐在帮我做复健运动呢，空中自行车，你要看看么？”</p>
哦，前段时间医生确实说过，活动活动双腿，对他的身体有好处。</p>
我看着视频那头陈卓震动的频率和认真的表情，有些心疼。</p>
他也很努力想要重新站起来吧......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残废。</p>
“不了吧，你运动完好好休息，我还忙着赶下一趟送货去呢。”</p>
“好嘛老婆，亲亲老婆。”</p>
看着视频里忽然凑近的大嘴巴，我被逗得笑出声来，连轴转开车24小时的疲惫在此刻荡然无存。</p>
【2】</p>
提起复健这事，我的愧疚感又涌上心头，</p>
我忍不住回忆起，当年与陈卓热恋时的那场意外。</p>
那时候我和他牵着手过马路，猝不及防一辆小轿车撞过来。</p>
他奋不顾身地将我推开，自己却闪避不及，被狠狠撞飞在地。</p>
失去了双腿的陈卓，红着眼眶不愿见我。</p>
“小玲，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丽，我如今已成废人一个，不该耽误你的下半生。”</p>
他一直都是这样善良，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还不忘为我的将来着想......</p>
我忍不住痛哭出声，与他抱在一起。</p>
我的爱人为了救我失去了双腿，我怎能狠心抛弃他离去？</p>
从那时起，我便一刻不离地贴身照顾着陈卓。</p>
后来他平安出院，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推着轮椅上的他去领了结婚证。</p>
为了照顾他，我暂时休学了两年。</p>
没了父母的生活费接济，房租、水电、以及陈卓的医疗费用如同巨山一般，压在我这个尚未毕业的女孩身上。</p>
没有人脉，没有经验的我，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了一份月薪超高的大卡车司机工作。</p>
开着大货车全国到处跑，吃喝拉撒都在大卡车上度过。</p>
我再没有空继续贴身照顾陈卓了，只好给他找了一位看起来颇为靠谱的中年护工。</p>
护工名叫李莉，三十多岁，已婚已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看起来老实敦厚，是个热心肠。</p>
安排好家中的一切事务后，我便一刻不停地投入了工作。</p>
披星戴月的高强度驾驶工作，一个月跑得久些能挣个几万，行情不好只能挣个八千左右。</p>
我身上背着两个人的饮食起居费用，还有月嫂的工资，片刻懈怠不得。</p>
闲下来的时候，玉姐和几个女司机会邀请我一起去吃火锅，我只是摇摇手拒绝。</p>
我始终将陈卓的生活质量放在第一位。</p>
他都失去双腿了，每天待在家里孤独一个人，心里已经够难受了，绝不能再在物质上受委屈。</p>
至于我，我还年轻，随便吃点什么，日子也能熬过去。</p>
五毛一个的馒头就着咸菜，我吃了整整两年。</p>
有大单子来的时候，我也会奖励自己一瓶老干妈，将瓶子边边角角的辣子都蘸干净，再卖掉玻璃瓶换几个馒头钱。</p>
这样单调的饮食久了，我的肠胃变得很差，营养不良，偶尔头晕。</p>
好几次晕倒在宿舍里，眼前甚至出现走马灯似的幻觉。</p>
比如今天，我开车送货时路过本地商场，胃痛难忍，就进超市想买点红糖冲来喝。</p>
却在货架转角处，看见一个长得和陈卓一模一样的男人，搂着一个中年女人谈笑风生。</p>
估计是玉姐的话听多了，我的幻觉里竟然出现陈卓出轨的场景，还这么逼真......</p>
虽然知道这一幕是假的，可我看着那双完好无损的腿，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p>
要是真的就好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重新站起来。</p>
【3】</p>
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脑中莫名传来一阵刺痛。</p>
我闭上眼晃了晃脑袋，疼痛消失了，那两人也不见了。</p>
日夜不停地工作早已让我身体的各项指标亮起了红灯，这几天的精神实在有些恍惚。</p>
再工作下去怕是要撞出人命来。</p>
我干脆请了假去医院做了体检，回家调整休息几天再上班。</p>
一进门，我就闻见一股刺鼻的香水味。</p>
许久不见的李姐穿得格外艳丽，面色红润。</p>
见我回家，她神色有些讶异，很快就恢复了热情的笑容。</p>
因为常年跑货运，我一年四季很少在家里睡，她觉得意外也正常。</p>
“小玲回来啦，该早知会我一声压，我也没来得及做点好吃的给你接接风。”</p>
她伸手来扶我，脖子上大小不一的红痕映入我眼中，察觉到我敏锐的眼神，她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脖子。</p>
“哎呀，最近老公有点老不羞的。”</p>
“真好......”</p>
我笑着和李姐寒暄了几句，走进卧室看着熟睡中的陈卓。</p>
有时我也挺羡慕正常夫妻的和谐生活，如果陈卓的腿好好的，现在我们应该也很幸福。</p>
陈卓和平时一样，刚睡醒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下重重的黑眼圈，估计昨晚没睡好。</p>
自从他失去双腿后，就经常整夜梦魇，半夜喘着气给我打电话，说自己梦见车祸那天的场景。</p>
电话那头啃着馒头的我，总是哭得泣不成声，只能狠狠心再努力一些，省下更多的钱，让他过更好的生活。</p>
“宝宝，我想换个最新款的轮椅，大概一万五。”</p>
陈卓贴着我的后背抱住我，声音温柔缱绻。</p>
“这个轮椅用起来太费劲了，昨天李姐推着我从楼梯上直接摔下去了，搞得我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p>
他解开上衣，胸前果然布满红痕，像是擦伤一般。</p>
“宝宝，背后也有......”</p>
见我面露犹豫，他委屈地翻了个身，想要证明给我看。</p>
一万五......说起来很容易，又不知道要没日没夜地挣多久......</p>
我满口答应着，躺在床上脑中隐隐作痛。</p>
我拉开了床头柜抽屉，想找粒褪黑素来吃。</p>
货运司机的工作做久了，白天常常犯困，夜里总是失眠，褪黑素和咖啡已经成了我的日常必备品。</p>
“咦？怎么找不见呢......”</p>
我翻来翻去，没找到褪黑素，却翻出一盒只剩下一枚的避孕套。</p>
陈卓的眼神有些慌乱，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拥着我。</p>
“宝宝，你在看什么呀，这里怎么有个避孕套呀？”</p>
这盒避孕套是我上个月淘宝凑满减拿回家的，算起离今天也才二十天不到。</p>
原本睡的迷迷糊糊的我瞬间清醒了，看着他无法行走的下半身陷入了沉思。</p>
老公两年前因为车祸双腿瘫痪，早就不能人事。</p>
那我随手放在这里的避孕套......是谁用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