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p>
父亲将我下嫁给了一介小小兵卒，说他有大贵之相，将来必成大事。</p>
从此之后，我从高门贵女沦落成了乡野妇人，为裴宁轩生儿育女，操持家事。</p>
他说，他是穿越者，一定会建功立业，叫我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p>
五年，裴宁轩揭竿而起，攻破城门，自立为帝。</p>
而裴宁轩却违背誓言，立卖茶娘子为后。</p>
他冷笑着说：“同为穿越者，袅袅才是我唯一的寄托，你不过只是一介粗俗村妇。”</p>
就连我的亲生骨肉，都盼我死在冷宫中，好为袅袅让位。</p>
我便如他们所愿，服下一副假死药，逃之夭夭。</p>
得知真相后，裴宁轩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却疯了。</p>
他扬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宋清莲寻到！”</p>
————</p>
越是到了寒冬，我的咳疾就越严重。</p>
早起，我又咳出了一滩鲜血，婢女橘笑见我命不久矣，哭喊着要去找皇上。</p>
她一出门，就看见破败的院子里站着早就贵为皇后的江袅袅。</p>
她一身高贵的狐裘，满头都是宝贵的珠翠。</p>
“本宫吩咐过，冷宫里的人要是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橘笑，你斗胆坏了规矩？”</p>
江袅袅的语气轻蔑，似乎忘了，我才是皇帝拜过天地的正妻。</p>
橘笑不服气，她据理力争：“我们娘娘要是再不见太医，便真的要死了！奴婢就是想要救娘娘一命！”</p>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江袅袅身后走出。</p>
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一直百般疼爱的儿子。</p>
我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p>
此时，他冷着一张小脸，嘟囔着：“果然和父皇说的一样，宋清莲就算个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俗妇，还是母后最好了！”</p>
江袅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摸了摸他小小的脑袋。</p>
“行言最乖了，母后带你吃香喝辣去，咱们再也不吃野菜了。”</p>
听到这话，裴行言狠狠瞪了我一眼。</p>
他大概想起了多年前和我住在破旧茅屋，我每日还要上山挖野菜才能勉强温饱的日子。</p>
我苦笑着，擦去了嘴角的血丝。</p>
江袅袅给长宁宫又上了一层锁，恨不得第二日就听见我暴毙的喜讯。</p>
橘笑跪在我身前，哭得喘不上气。</p>
“娘娘遇人不淑，可惜死在这长宁宫，实在是奇耻大辱！”</p>
长宁宫，当年我住进这里的时候，裴宁轩说，这宫殿的名字有他的名字，是对我的独宠。</p>
可如今，这地方和冷宫，又有什么差距呢？</p>
我估摸着假死药的药效快到了，闭着眼，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我这荒唐可笑的一生。</p>
我出身名门宋家，祖上出过两任皇后，最不济的女子也是名门主母。</p>
而我的父亲，以慧眼识珠闻名天下。</p>
一日，他拜访朝中老将，看中了老将手下一个小小兵卒。</p>
那人便是裴宁轩。</p>
父亲说，他有大富大贵之相，必定会建功立业，千古留名。</p>
他借着酒劲，就要将我许配给裴宁轩做妻。</p>
我母亲去世早，一母同胞的兄长远在边疆西域，父亲疼爱家中妾室，整个宋府无一人为我撑腰。</p>
还是兄长听闻这件事，千里迢迢送来家书，痛斥父亲荒唐。</p>
谁知，这更是激怒了父亲，我的婚事就这样草草定下来了。</p>
我一个高门贵女，下嫁给了兵卒，住进了他在村里的茅草屋里。</p>
新婚夜，裴宁轩告诉我了一个秘密。</p>
他说他是穿越者，从很久很久之后的世界而来，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有朝一日，他要称王称霸。</p>
裴宁轩拉过我的手，无比真诚道：“清莲，你下嫁我，是你受委屈了，等我成功，我叫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p>
我只当是浓情蜜意时说出的话，没放在心上。</p>
我的嫁妆被裴宁轩全数用作军饷，我只能带着一儿一女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p>
我每日要干粗活，挖野菜，积劳成疾，就连面容都苍老了许多。</p>
而裴宁轩真就攻破了城门。</p>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裴宁轩带着一群叛军杀进上京城，把皇帝的头砍下挂在城门上。</p>
自从，他谋反成功，自立为王。</p>
我带着孩子匆匆赶到的时，他正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之上俯视我。</p>
身边有太监看我不行礼，指责道：“大胆刁民，见了皇上为何不拜？”</p>
我慌忙带着几个孩子跪下，抬头却见一个娇俏漂亮的女子走上龙椅旁。</p>
她手上端着茶水，直接递给裴宁轩，笑得那样肆意。</p>
“欸，我昨天新研究的茶，你快尝尝，我感觉味道有些怪怪的。”</p>
裴宁轩接过茶，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没有在军营里的好喝。”</p>
她不高兴，一把夺过了茶碗，娇声道：“别喝了！”</p>
裴宁轩又开始低三下四哄着：“我错了。”</p>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p>
这个女子，敢和一个帝王这样无礼？</p>
他们打闹了好一会，才注意到跪在地上许久的我。</p>
我已经跪得膝盖发疼。</p>
“宁轩，这个老女人是谁啊？”她皱起清秀的眉头，“不会就是你那个被迫娶回家的妻子吧？”</p>
裴宁轩沉默了半晌，道：“就是她。清莲，你先起来，朕有话要给你讲。”</p>
我静静听着，原来这个女子叫江袅袅，和裴宁轩同是穿越者，她是军营里卖茶的娘子。</p>
行军最艰苦的时候，是江袅袅陪在他身边，两个人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p>
裴宁轩说得那样振振有词，好像我是破坏他们的贱人一般。</p>
我含着泪水，质问着：“那我呢，裴宁轩？我这么多年吃的苦，为你生下两个孩子的痛，都化作云消散了吗？”</p>
我不去质问他的誓言，我知道山盟海誓不过是浮云，我只要为我，为我的孩子，为宋家讨回一个公道。</p>
既然我是他的结发妻，那么皇后的位置是我的，我坚决不会让步。</p>
“清莲......”裴宁轩看着我满是泪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对不起你，袅袅和朕出生入死，朕不能辜负她，这个皇后的位置，我只能给她，至于你......”</p>
我觉得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荒唐至极，可他，明明就不是商量，他是在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命令我。</p>
“宋家的人，朕都会好好安顿，你就留在宫里，朕会给你贵妃的地位，至于咱们的孩子，朕全会交给袅袅抚养，我们的孩子，依旧是太子......”</p>
我失声道：“我不要，你不可以带走我的孩子！”</p>
这时，江袅袅走来，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撇了撇嘴，笑道：“跟着我有肉吃，你们还想跟着宋清莲吗？”</p>
说着，她吩咐下人直接将两个孩子绑走。</p>
“不要，我的孩子，别带着我的孩子！”</p>
哭喊声中，我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被带走，我的心猛地被揪住。</p>
怒火燃烧了我的理智，我抬手狠狠给了裴宁轩一记清脆的耳光。</p>
裴宁轩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神愈发阴沉。</p>
他直接拽起我的头发，逼迫我向他跪下。</p>
“宋清莲......”</p>
裴宁轩失了耐心，他眼里怒火滔天，恶狠狠道：“朕现在是九五至尊，不再是你看不起的兵卒了，当初你嫁给朕叫朕背负了多少骂名，你忘了，朕可没有忘。”</p>
当初我与他成婚时，上京城里人人道他吃软饭，我原本以为他从不将这些流言蜚语放进眼里，谁知他记得清清楚楚。</p>
裴宁轩手上的力道更重，我疼得咬牙，看着我痛苦万分的模样，他倒是觉得十分快活。</p>
“朕，不想让后世之人觉得朕吃软饭，今日朕留你一命，留宋家人一命，已经是仁慈。”</p>
我只觉得心口在滴血，多年来的付出，在裴宁轩的眼里轻如鸿毛。</p>
可我还不能死，我还有我的孩子。</p>
裴宁轩将我关在了长宁宫中。</p>
我绝食三天，只想见我的亲生骨肉。</p>
可等到的却是我的女儿暴毙而亡的噩耗。</p>
我疯了一般，挣脱守在长宁宫外守门的侍卫，直奔裴宁轩的养心殿。</p>
裴宁轩正俯身在案上批奏折，江袅袅替他研磨。</p>
两人看上去岁月静好，似乎死的不是裴宁轩的亲生女儿一般。</p>
见我来了，裴宁轩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你怎么来了？”</p>
“我的女儿呢？她为什么死了？她明明好好的，三天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死了？”</p>
江袅袅先开口：“是你女儿没福气，喝了点牛乳就死了，也不怪你，毕竟之前那么穷，这孩子怕不是没喝过牛乳吧？”</p>
“你个贱人！”我气得浑身颤抖，那一刻我甚至想要和江袅袅闹得鱼死网破。</p>
江袅袅的眼立马红了，她委屈万分：“皇上，臣妾......”</p>
裴宁轩厉声呵斥：“你身为贵妃，怎么敢对皇后这般无礼？”</p>
我的泪水滚落，哑声道：“皇上，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啊......”</p>
或许是我消瘦苍白的脸颊实在是惹人怜爱，裴宁轩有些不敢直视我。</p>
“好了，没有女儿，你还有儿子，不许对皇后无礼！”裴宁轩不想看我再继续无理取闹，直接叫人将我拖走。</p>
还是一位老嬷嬷不忍心，告诉了我真相。</p>
我女儿死的时候，尸身上全是淤青，明显是被毒死的。</p>
那天之后，我几乎是一病不起，除了太医会给我带来几副续命的药，没人在乎我的死活。</p>
没过几个月，长宁宫的大门被打开，我恍惚中看见了裴行言。</p>
他俨然是皇子的模样，一身昂贵的蜀锦，眉宇间已经有了逼人的贵气。</p>
我从床上爬起，几乎喜极而泣。</p>
“行言，叫母亲看看你，我的好孩子，你没受委屈吧？”</p>
裴行言看我走来，本能向后退了一步，眼里皆是藏不住的嫌弃。</p>
我愣住了。</p>
他看着我，冷漠道：“你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p>
我摇着头：“行言，你在说什么，母亲听不懂......”</p>
裴行言的音量拔高了几分：“你其实出身很好是不是？宋府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你一点都不疼爱我，你简直就是虚伪至极！”</p>
当初，裴宁轩拿走了我的全部嫁妆，父亲也不愿再向我伸出援手，我只能向裴行言隐瞒了身份。</p>
哪怕再穷，我自己受苦，都没有落下裴行言的一顿饭。</p>
可如今我看清楚了，我眼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p>
看我呆愣住，裴行言继续喋喋不休：“像你这样自私虚伪的人，还不如早些死了，给母后让位，省的母后一想起你就心神不愉。”</p>
那么现在，我成全这对薄情的父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