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是不够贴切。
他就这么愣着,直到身后的办公室门自动合上,发出一道很沉闷的响声,这声儿宛如晴空炸雷,一下子劈开了他凝滞的神经。
就见偌大办公室中央摆了张黑漆桌子,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坐在其后,一只手很随意地摆在桌面上,他的指节修长,食指与中指之间夹了一支钢笔。
咻——
钢笔在男人的指间翻转了好几圈,化为一道黑曜色的虚影,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啪。”
时蔺川将钢笔放到桌上,而后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微笑着问呆站在门口的人,
“怎么不过来坐?”
谢景和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款西装,外头套了件同色系的大衣,虽然样式简约低调,但领口和袖口处做了些小设计。
很亮眼。
是一套非常适合跟人谈话的打扮。
时蔺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人仍是站着不动,便自己起身踱步到一旁的柜台的咖啡机旁,还很随性地问了一句,
“还是给你加两包糖?”
不必回头,时蔺川也知道谢景和的视线跟随着自己。
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端着两杯咖啡往回走的时候,等到了对方的回应。
谢景和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又过了好几秒。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嘶哑,声量放得很轻,每一个字都吐得艰涩。
他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时蔺川微微一笑,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说这话时,他慢踱着步返回,将一杯没放糖的黑咖啡放到自己身前,然后把另一杯放了双倍糖的咖啡推到桌子对面。
“坐下说。”
谢景和似乎变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在自己不容置疑的指示下,缓步走了过来。
……像是走向一团迷雾。
时蔺川盯着他怔忪的神情,嘴角咧出冷森且玩味的笑,主动开口道:“是我让裴悦把你约过来的,所以我当然在这里。”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接着说:“况且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迷雾拨开了一角,露出底下的片刻真容。
谢景和也盯着时蔺川,跟他四目相对。
随后,谢景和慢半拍地点点头,说了一句自己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有烟吗?”
时蔺川的回答很简单。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倒出一根,自己衔咬着烟蒂点燃了,呼出第一口灰白烟雾之后,才转向谢景和,同时将夹在指尖的香烟递到他面前,语气恶劣地问道:
“不介意吧?”
谢景和径直接过烟深吸一口,随即烟雾从他的唇间逸散出来,模糊了面容。
原来人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时候,真的是会笑出来的。
谢景和忽然笑了一下,淡声道:
“不介意,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口水,连你的○液我都不知道吞过多少次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时蔺川想了想,颔首附和道:“说得也是。”
紧接着,谢景和又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这几年在证券公司上班是在骗我,被裁员也是在骗我,还有那天饭局上发生的事,也是你专门给我设的局?”
闻言,时蔺川也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轻飘飘地承认了所有。
“——对。”
谢景和熟练地问:“为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三个字,为什么?
可是时蔺川给出的答案太过笼统,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谢景和完全无法理解。
不等时蔺川回答,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你是NO1的老板,级别比裴悦还高……所以你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了色吗?”
说到这里,谢景和自我反驳道:“不对啊,我也没好看到这种地步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时蔺川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他慢悠悠地走到谢景和的侧前方,然后半倚半坐在桌子边缘,一双大长腿前后摆着。
时蔺川单手着插兜,闻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谢景和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端详两秒,点评了一句,
“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他没哭。
目前为止,还没哭。
于是时蔺川俯身弓腰,凑到谢景和的耳边轻声道:“你在床上扭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带劲,叫|床声比唱歌都好听……”
他的用词粗俗低劣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泥浆,肆无忌惮地涂在两人过去三年的每一夜温存或疯狂之上。
说完,时蔺川侧过脑袋,近距离地审视着谢景和的神情,发现他只是任由自己掐住他的下巴,兀自敛着上眼皮,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然后……
沉默地吐了个烟圈。
这种反应实在太平淡了。
时蔺川不是太满意。
于是他松开了谢景和的下巴,指尖却没有离开他的皮肤,而是逐渐往上,再往上。
时蔺川将大拇指压在他柔软干燥的下唇中央,反复揉按了许久,直至将他的唇碾成了略艳的颜色。
然后,他慢悠悠地道了声,
“不过我现在好像有点腻了。”
谢景和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可时蔺川却眼尖地瞥见他的手指蜷了一下,不小心将烟蒂捏成扁圆的形状,烟灰也掉落了一大截。
见状,他才满意地笑了笑。
然而,就在时蔺川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谢景和忽然抬手,将手里剩了半截的烟丢进一口未动的咖啡杯里。
他的准头很好。
呲的一声。
烟头的焰色霎时被咖啡液熄灭。
时蔺川想过几种可能——谢景和可能会像上次那样怒急了,跟自己动手,也可能会难受到落泪,甚至还可能掉头就走……
可他万万没想到,
谢景和抬眸看向他,眼尾微红,语调却平静得像是一条水平线,“你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可我怎么觉得……”
“时蔺川,你只是不想让我了解你。”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焦烟味与咖啡味混合,形成了一种很复杂的味道,有点像是硝烟味。
时蔺川顿时变成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按压对方下唇的力道加重,指尖几乎探进了谢景和的口腔中。
似乎想要阻碍他继续说话。
但谢景和还在说,
“……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他仰着颈子,死死盯着身前的男人。
时蔺川与之四目相交,仿佛看到有火从谢景和的眸中掉出来,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火势燎起来,灼烧着他的血肉与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