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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伯篇

作品:论语疏证 作者:杨树达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史记周本纪》曰:古公有长子曰太伯、(太同泰。)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谥为文王。

    本篇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树达按:称至德者二,一赞泰伯,一赞文王,皆以其能让天下也。此孔子赞和平,非武力之义也。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

    《礼记仲尼燕居篇》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

    又《曲礼上篇》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颜渊篇》曰: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学而篇》曰:有子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敬让以行此,虽有过,其不甚矣。

    慎而无礼则葸。

    《公冶长篇》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勇而无礼则乱。

    《左传宣公十五年》曰:民反德为乱。

    《阳货篇》曰:子曰: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又曰: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礼记仲尼燕居篇》曰:勇而不中礼谓之逆。

    《左传哀公十六年》曰:楚太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子木即建也。)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境,使卫蕃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境,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远矣。”胜自厉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

    树达按:叶公称白公胜为乱,而子西则称胜为勇,乱非勇而与勇至相似故也。

    直而无礼则绞。

    《阳货篇》曰:子曰: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

    《子路篇》曰: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树达按:本章言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而《阳货篇》则曰,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勇之弊同为乱,直之弊同为绞。然则二章义实同。特彼言不好学,举其因,此章言无礼,明其果,为异耳。此知不好学者正谓不学礼也。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

    《学而篇》曰: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毛诗小雅序》曰:《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

    《微子篇》曰: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

    《荀子宥坐篇》曰:孔子曰:吾有鄙也,去其故乡,事君而达,卒遇故人,曾无旧言,吾鄙之。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孝经》曰: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礼记祭义篇》曰: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乐正子春曰:“善如尔之问也。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身,可谓全矣。’故君子顷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大戴礼曾子大孝篇》、《吕氏春秋孝行览》文略同。)

    《论衡四讳篇》曰:先祖全而生之,子孙亦当全而归之。曾子重慎,临绝效全,喜免毁伤之祸也。

    《礼记檀弓上篇》曰: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树达按:此事与曾子正同。可见孔门弟子之于学,至死不息,大都皆尔,不惟曾子一人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新序杂事一篇》曰:楚共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苏与我处,常忠我以道,正我以善。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虽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细,必厚爵之。申侯伯与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之;不见,戚戚也。虽然,吾终无得也。其过不细,必亟遣之。”令尹曰:“诺。”明日,王薨。令尹即拜苏为卿,而逐申侯伯出之境。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返其本性,共王之谓也。

    《史记滑稽东方朔传》曰: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愿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礼记冠义篇》曰: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命。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

    又《表记篇》曰: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

    又《玉藻篇》曰: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坐如尸,燕居告温温。

    《韩诗外传卷九》曰:传曰:孔子过康子,子张、子夏从,孔子入坐,二子相与论,终日不决。子夏辞气甚隘,颜色甚变。子张曰:“子亦闻夫子之议论邪?徐言 ,威仪翼翼,后言先默,得之推让。巍巍乎,荡荡乎,道有归矣。小人之论也,专意自是,言人之非,目扼腕,疾言喷喷,口沸目赤。一幸得胜,疾笑嗌嗌,威仪固陋,辞气鄙俗。是以君子贱之也。”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礼记乐记篇》曰: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

    《说苑修文篇》曰:曾子有疾,孟仪往问之。曾子曰:“鸟之将死,必有悲声;君子集大辟,必有顺辞。礼有三仪,知之乎?”对曰:“不识也。”曾子曰:“坐!吾语汝。君子修礼以立志,则贪欲之心不来;君子思礼以修身,则怠惰慢易之节不至;君子修礼以仁义,则忿争暴乱之辞远。若夫置樽俎,列笾豆,此有司之事也。君子虽勿能可也。”

    树达按:此与少异。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诗大雅板》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伪尚书仲虺之诰》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荀子大略篇》曰: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诗》曰:“我言维服,勿用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博问也。

    《淮南子主术篇》曰: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

    《说苑建本篇》曰:夫问讯之士,日夜兴起,厉中益知,以分别理。是故处身则全,立身不殆。士苟欲深明博察以垂荣名,而不好问讯之道,则是伐智本而塞智原也,何以立躯也?

    又《说丛篇》曰:君子不羞学,不羞问。问讯者,知之本;念虑者,知之道也。此言贵因人知而加知之,不贵独自用其知而知之。

    《吕氏春秋观世篇》曰: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与处,有似于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于己。

    《韩非子说林上篇》曰:管仲、隰朋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寸而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与蚁。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

    有若无,实若虚。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良贾深藏如虚;君子有盛教如无。

    《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中论虚道篇》曰:人之为德,其犹虚器欤!器虚则物注,满则止焉。故君子常虚其心,士恭其容貌,不以逸群之才加乎众人之上,视彼犹贤,自视犹不足也,故人愿告之而不倦。《易》曰:“君子以虚受人。”《诗》曰:“彼姝者子,何以告之?”君子之于善道也,大则大识之,小则小识之。善无大小,咸在于心,然后举而行之。我之所有,既不可夺;而我之所无,又取于人。是以功常前人而人后之也。

    《淮南子缪称篇》曰:后稷广利天下,犹不自矜。禹无废功,无废财,自视犹觖如也。满如陷,实如虚,尽之者也。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满而不漏,实如虚,过之如不及,是曾参之行也。

    树达按:据此,曾子于此章虽称其友,而曾子亦自实践其言也。

    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韩诗外传卷九》曰:子路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子贡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则引之进退而已耳。”颜回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三子所持各异,问于夫子,夫子曰:“由之所言,蛮貊之言也;赐之所言,朋友之言也;回之所言,亲属之言也。”

    树达按:吾友先儒皆谓指颜子,据《外传》颜回之言,正与犯而不校之义相合也。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

    《列女传节义传》曰:鲁孝义保者,鲁孝公称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之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于宫,将杀之。义保闻伯御将杀称,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义保遂以逃。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鲁人高之。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其义保之谓也。

    《史记赵世家》曰:晋景公时,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疆为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之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祀之,世世勿绝。

    《后汉书李固传》曰:“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归乡里。时燮年十三,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燮,托言还京师,人咸信之。有顷,难作,下郡,收回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内,令变名姓为酒家佣,而成卖卜于市,阴相往来,燮从受学。酒家异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燮。燮专精经学,十余年间,梁冀既诛,而灾眚屡见。明年,史官上言,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于是求固后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遂还乡里,追服。姊弟相见,悲感傍人。后王成卒,燮以礼葬之;每四节,为设上宾之位而祠焉。

    可以寄百里之命。

    《白虎通封公侯篇》曰:诸侯封不过百里,象雷震百里,所润云雨同也。

    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吕氏春秋知分篇》曰: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延于条枚,恺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

    《后汉书耿恭传》曰:时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虏亦围关宠于柳中。会显宗崩,救兵不至,车师复畔,与匈奴共攻恭,恭厉士众击走之。后王夫人,先世汉人,常私以虏情告恭,又给以粮饷。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复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虏官属望见,号哭而去。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初,关宠上书求救,肃宗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建初元年正月,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北虏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没,蒙等闻之,便欲引兵还。先是恭遣军吏范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羌因随王蒙军出塞,羌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乃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衣履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以下洗沐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及恭至雒阳,鲍昱奏:“恭节过苏武,宜蒙爵赏。”于是拜为骑都尉。

    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仁之为器重,其为道远。举者莫能胜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数多者,仁也。夫勉于仁者,不亦难乎!

    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卫灵公篇》曰: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礼记表记篇》曰: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

    《荀子劝学篇》曰:“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

    《韩诗外传卷八》曰:孔子燕居,子贡摄齐而前曰:“弟子事夫子有年矣,才竭而智罢,振于学问,不能复进,请一休焉。”孔子曰:“赐也欲焉休乎?”曰:“赐欲休于事君。”孔子曰:“《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父。”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而类。’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兄弟。”孔子曰:“《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耕田。”孔子曰:“《诗》云:‘书而于茅,宵尔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子贡曰:“君子亦有休乎?”孔子曰:“阖棺兮,乃止播兮,不知其时之易迁兮,此之谓君子所休也。”故学而不已,阖棺乃止。(《荀子大略篇》文大同。)

    《礼记檀弓上篇》曰: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牀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来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子曰:“兴于诗;

    《阳货篇》曰:子曰:诗,可以兴。

    立于礼;

    《季氏篇》曰:伯鱼曰: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尧曰篇》曰: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

    《左传昭公七年》曰:孟僖子将死,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

    《荀子修身篇》曰: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韩诗外传卷一》文大同。)

    成于乐。”

    《礼记乐记篇》曰: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肢交畅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律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行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困学纪闻五》引《子思子》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孔丛子杂训篇》同。)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雍也篇》曰: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易系辞上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吕氏春秋乐成篇》曰:禹之决洪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可与虑化举始,而可以乐成功。孔子始用于鲁,鲁人诵之曰:“裘而,投之无戾,而袭,投之无邮。”用三年,男子行乎涂右,女子行乎涂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子产始治郑,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民相与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我有衣冠,而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后三年;民又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殖之;我有子弟,而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使谁嗣之?”使郑简、鲁哀当民之诽讹也而因弗遂用,则国必无功矣,子产、孔子必无能矣。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后安之,夫开善岂易哉。

    又曰: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可。”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郑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可效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犹可以灌邺田乎?”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可,则无所用智矣。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喧哗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哅哅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 之中,不可不味也。中主以之 也止善,贤主以之哅哅也立功。

    《说苑政理篇》曰: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仲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井,知鲜不可以语圣人之言。慧士可以辨物,智士可与辨无方,圣人可与辨神明。夫圣人之所为,非众人之所及也。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淮南子氾论篇》曰:天下之怪物,圣人之所独见;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独明达也。同异嫌疑者,世俗之所眩惑也。夫见不可布于海内,闻不可明于百姓;是故因鬼神祥而为之立禁,总形推类而为之变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飨大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其肘,枕户而卧者,鬼神其首。”此皆不著于法令,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于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何也?以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绨绵缦帛温暖于身也,世以为:裘者,难得贵贾之物也,而可传于后世,无益于死者,而足以养生,故因其资以之。相戏以刃,太祖其肘者,夫以刃相戏,必为过失;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争忿斗,而以小事自内于刑戮,患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玄化,则不待户牖而行,若循虚而出入,则亦无能履也。夫户牖者,风气之所从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凡此之属,皆不可胜著于书策竹帛,而藏于官府者也,故以祥明之,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感以声其教,所由来者远矣。而愚者以为祥,而狠者以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

    树达按:孔子此语似有轻视教育之病,若能尽心教育,民无不可知也。以民为愚不可知,于是乃假手于鬼神以恐之,《淮南子》所云是也,此为民不可知必然之结论。即《淮南子》所举四事言之,皆人所易知之事,民决无不可知之理也。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

    本篇曰:勇而无礼则乱。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恶人之为不善,而弗疾也。

    《后汉书郭泰传》曰: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寓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尚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原后忽更怀忿,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

    又《陈寔传》曰: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及后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

    《荀子臣道篇》曰: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者必敬人。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

    《韩非子说林下篇》曰: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见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僇,命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逸周书寤儆篇》曰:不骄不,(俗吝字。)时乃无敌。

    《韩诗外传卷三》曰:周公践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贽而师者十人,所友见者十二人,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时进善百人,教士千人,官朝者万人。当此之时,诚使周公骄而且吝,则天下贤士至者寡矣。成王封伯禽于鲁,周公诫之曰:“往矣!子无以鲁国骄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知,守之以愚者善;博文强记,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说苑敬慎篇》文同。)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

    《子张篇》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守死善道。

    《春秋宣公十七年》曰: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谷梁传》曰:其曰公弟叔肸,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履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以取贵乎《春秋》。《公羊》无传。何注曰:称字者,贤之。宣公篡立,叔肸不仕其朝,不食其禄,终身于贫贱。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此之谓也。

    《汉书龚胜传》曰:王莽既篡国,遣使者奉玺书大子师友祭酒印绶,安车驷马迎胜,即拜,秩上卿。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胜称病笃,为牀室中户西牖下,使者入户致诏,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以印绶就加胜身,胜辄推不受。胜自知不见听,即谓门人高晖等:“吾受汉家厚恩,亡以报。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死时年七十九矣。赞曰:“守死善道,胜实蹈焉。”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大戴礼记盛德篇》曰:是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也。地宜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失道,风俗淫僻,百姓流亡,人民散败,曰危也。

    《申鉴政体篇》曰:上多欲,下多端,法不定,政多门,此乱国之风也。上下相疏,内外相蒙,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

    《晏子春秋问下篇》曰:晏子聘于吴,吴王问曰:“国如何则可处?如何则可去也?”晏子对曰:“婴闻之:亲疏得处其伦,大臣得尽其忠,民无怨治,国无虐刑,则可处矣。是以君子怀不逆之君,居治国之位。亲疏不得居其伦,大臣不得尽其忠,民多怨治,国有虐刑,则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怀暴君之禄,不处乱国之位。”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穷,不处亡国之势。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曰: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

    《后汉书独行李业传》曰: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业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遂饮毒而死。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史记蔡泽传》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

    《卫灵公篇》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后汉书周燮黄宪传》曰:桓帝时,安阳人魏桓字仲英,亦数被征,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悉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宪问篇》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贫,不受乱君之禄。尊乎乱世,同乎暴君,君子之耻也。

    《中论爵禄篇》曰:古之制爵禄也,爵以居有德,禄以养有功。功大者其禄厚,德远者其爵尊;功小者其禄薄,德近者其爵卑。是故观其爵则别其人之德也,见其禄则知其人之功也。古之君子贵爵禄者,盖以此也。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自时厥后,文武之教衰,黜陟之道废,诸侯僭恣,大夫世位。爵人不以德,禄人不以功。窃国而贵者有之,窃地而富者有之。奸邪得愿,仁贤失志,于是则以富贵相诟病矣。故孔子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易象传》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宪问篇》曰: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庄子逍遥游篇》曰: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孟子离娄上篇》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又《离娄下篇》曰: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树达按:子思在位,曾子不在其位,故处之不同,此古人之辩证法也。

    《左传文公六年》曰:晋于夷,舍二军,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阳处父至自温,改于董,易中军。阳子,成季之属也,故党于赵氏,且谓赵盾能。曰:“使能,国之利也,”是以上之。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贾季(即狐射姑。)怨阳子之易其班也,(本中军帅,易之为佐。)九月,贾季使续鞠居杀阳处父。曰:晋杀其大夫,侵官也。

    树达按:侵官者,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也。

    《韩非子二柄篇》曰: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曰:“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曰: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秦师遂东。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者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圃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间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树达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经也;弦高佯为郑吏以犒秦,权也。国家存亡在呼吸之顷,如弦高以不在其位而不谋,则悖矣。此又古人行事深合辩证法者也。

    《说苑善说篇》曰:晋献公之时,东郭民有祖朝者,上书献公曰:草茅臣东郭民祖朝愿请问国家之计。献公使使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祖朝对曰:“大王独不闻古之将曰桓司马者,朝朝其君,举而晏。御呼车,骖亦呼车。御肘其骖曰:‘子何越云为乎?何为藉呼车?’骖谓其御曰:‘当呼者呼,乃吾事也。子当御,正子之辔衔耳。子今不正辔衔,使马卒然惊,妄轹道中行人,必逢大敌。下车免剑,涉血履肝者,固吾事也。子宁能辟子之辔下佐我乎?其祸亦及吾身,与有深忧,吾安得无呼车乎?’今大王曰:‘食肉者已虑之矣。’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其祸亦及臣之身,臣与有其深忧,安得无与国家之计乎?”献公召而见之,三日与语,立以为师也。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倥倥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爱日以学,及时以行。

    《荀子修身篇》曰: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其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不远矣。

    《淮南子缪称篇》曰:文王闻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非为日不足也,其忧寻推之也。

    又《泰族篇》曰:人莫不知学之有益于己也,然而不能者,嬉戏害之也。人皆多以无用害有用,故智不博而日不足。以凿观池之力耕,则田野必辟矣;以积土山之高修堤防,则水用必足矣;以食狗马鸿雁之费养士,则名誉必荣矣;以弋猎博奕之日诵诗读书,则闻识必博矣。

    《说苑建本篇》曰:晚世之人,莫能闲居心思,鼓琴读书,追观上古,友贤大夫,学问讲辨,日以自虞;疏远世事,分明利害,筹策得失,以观祸福;设义立度,以为法式。穷追本末,究事之情,死有遗业,生有荣名。此皆人材之所能逮也;然莫能为者,偷慢懈堕多暇日之故也,是以失本而无名。(文本《淮南子修务篇》,因《说苑》文较明,故舍彼引此。)

    《法言问明篇》曰:辰乎辰,曷来之迟,去之速也?君子竞诸。言败俗,好败则,姑息败德。君子谨于言,慎于好,亟于时。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卫灵公篇》曰: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论衡语增篇》曰:舜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史记五帝纪》曰: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

    《说苑至公篇》曰: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言至公也。古有行大公者,帝尧是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得舜而传之,不私于其子孙也。去天下若遗,于天下犹然,况其细于天下乎!非帝尧孰能行之?孔子曰:“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论衡艺增篇》曰:曰:“大哉尧之为君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此言荡荡无能名之效也。

    《春秋繁露奉本篇》曰: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则之者,大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言其尊大以成功也。齐桓、晋文不尊周室,不能霸;三代圣人不则天地,不能至王。阶此而观之,可以知天地之贵矣。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沦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后稷教民稼樯,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树达按:《集解》引孔安国说释五人为禹、稷、契、皋陶、伯益,是也。其说实本孟子此章,而疏家皆不及,失之。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左传昭公二十四年》曰:苌弘曰:《大誓》曰:“纣有亿兆夷人,亦有离德;余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此周所以兴也。

    又《襄公二十八年》曰:叔孙穆子曰:武王有乱臣十人。

    又《成公二年》曰:君子曰:《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毛诗序》云:《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逸周书太子晋篇》曰: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敬人无方,服事于商。既有其众,而反失其身,此之谓仁。

    《左传襄公四年》曰:韩献子曰:文王帅殷之畔国以事纣。

    《周书程典解》曰:维三月既生魄,文王合六州之众奉勤于商。

    《吕氏春秋古乐篇》曰:周文王处岐,诸侯去殷三淫而翼文王。散宜生曰:“殷可伐也。”文王弗许。

    又《行论篇》曰: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之庙,文王流涕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说苑反质篇》曰:古有无文者,得之矣,夏禹是也。卑小宫室,损薄饮食,土阶三等,衣裳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