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马上就过来。”

    给警察打完电话回到病房的我,立刻向美星汇报。

    “被他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呢。还埋怨说,不是让你们等待我们的指示吗。接到报警后,他们赶到塔列兰一看,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还以为是谁在搞恶作剧呢。听说还接到了另外的案子,一个正好在场的学生报警说看到我上了深水的车然后驾车逃跑了。不过警察说这件事就不追究了。”

    “是吗?”美星看上去很疲惫,先是简单地回应了我,然后安心地把视线落在了在床上熟睡着的美空的身上。

    成功地连人带车都“抢”回来以后,我马上与美星取得了联系,向着一个便利店的停车场驶去,我们事先说好如果成功了的话就在那里汇合。可是,到了姐妹重逢令人激动万分的时刻,美空一点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所以我们赶紧叫来了救护车,被送到了这家医院。

    上救护车的时候需要有人陪护,不知道为什么美星没有谦让着让我也上车。因为当时不是发生这种无聊的争执的时候,我选择老老实实地听从她的安排。便利店留下藻川大叔一个人,而我则负责看管“偷来”的车辆。

    美空立即接受了医生的检查,暂时没有发现皮外伤,呼吸和心跳等数值也很稳定,据诊断这个状态应该是睡着了。为了防止眼下病情的恶化,我们作为陪护人员待在美空的病房里,并排坐在圆凳上等着取各项检查结果。

    “你干得真漂亮!”

    当时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紧张得四肢都僵硬了。在这种紧绷状态的反作用下,现在的我浑身无力,瘫坐在椅子上说道。

    “因为深水的犯罪计划,本身就漏洞百出。或者说他最后太懈怠了,之所以能看出他的阴谋,也是由于深水犯下的失误和露骨的话语让我有了可乘之机。这件事让我感觉,他终究不过是一个三流的推理小说作家而已。不过——”

    美星微笑着对我说:“多亏了青山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了!”

    这种眼神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是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扭过去半边脸说道:

    “没有啦,我只是按照美星吩咐的去做而已……”

    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是心底还是感觉一热。也许可以稍微地鼓励一下拼尽全力拿出所有勇气的自己吧——这种想法如同刚喷完蒸汽的咖啡机蒸汽喷嘴一般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你打算放弃救美空了吗?”

    面对我指责似的话语,美星的回答很明确:“没有。让我来解释一下吧。”

    车窗已经全部打开,美星提高了音量,像在大喊似地说:

    “深水指示我和叔叔开车,估计他没想到,在营业结束一个多小时以后,塔列兰的店里还能有其他人在吧。我觉得这件事美空应该也没告诉他。所以,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立刻用手指了指自己。难道在她下面要说的作战计划中,我掌握着决胜的关键?

    “在车开上西大路之前,青山先生先下车,然后打一辆出租车。我们会按照深水指定的路线慢慢地往前走,请你抢先到金阁寺的大门附近去。如果能找到载着美空的车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就算找到了反正深水肯定坐在驾驶席上,你也没法接近;即使找不到,深水的车一定就在指定路线的附近。所以,在深水开始行动以前,请你在西大路的路边待命。”

    “可是,他不是说让把包扔进河里吗?”

    “恐怕那是虚晃一招吧。我想无论是他让两个人坐进车里,还是让打开窗户,都是为了在车子行进当中让我们把包从车窗里扔出去。”

    我认为,她说得有一番道理。他是一个人实施犯罪,可是却为了交易让我们出动两个人,这很有可能对犯人造成不利。如果他没有什么目的的话,是不会让两个人都上车的。

    “考虑到深水应该不会在远处跟踪我们的车,所以如果他下令让我把包扔出去的话,地点一定会首选金阁寺附近。这时我们就有了机会,因为深水为了去捡包一定会下车一次,我想让青山先生瞄准时机把车抢走。”

    据美星判断,为了尽快地离开,深水下车的时候应该会让车子启动着。的确,如果被路过的人发现作为人质被拘禁在车里的美空的话,那一切就完了。可以预见,马上下车拿起包就走,比先熄火然后再锁车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西大路就在眼前,没有时间犹豫了。如果有多余的时间,我反倒有可能同意不了了。

    “明白了。不过万一预测出现了失误——”

    我是相信美星聪明的头脑的,所以才说是“万一”。只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先准备出应对所有事态的对策。

    “那时,只要能找到美空她们的那辆车,就请青山先生小心着别被深水发现,用出租车跟踪他们。如果这都不行的话——”

    只有在这一刻,可以窥见隐藏在美星淡淡的笑容背后的、不自信的一面。

    “那就只有听从深水的指示,祈祷他能把美空平安无事地放回来了。”

    然后,待约定好成功救出美空后,在附近便利店的停车场汇合,我便下了车。

    从最终结果来说,一切都如美星所料。下车后我打车前往金阁寺,很快就发现在寺院大门前的一个停车场里,隐藏在篱笆的阴影中的一辆车很是可疑。在断定就是那辆车以后,我让司机返回到西大路上,停在了鞍马口路向南一点的路边。

    我想下车等待,可是司机以为我不想付钱不让我下去,我提前多给了他一些钱,这时,红色的雷克萨斯从我们旁边开了过去。我赶紧让司机开车,因为看样子至少包没被扔在西大路上。

    就这样,偏偏在靠近西大路与北大路的交汇点的时候,刚才的那辆可疑车辆在正前方现身了,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那辆车停在了北大路这一侧的一个人行横道上,从我的角度看,深水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了车。那时,他往这边瞟了一眼,不过我藏在了驾驶员的座位后面,所以他没看到我的脸。深水直接绕到了车子的前面,向树丛走了过去。于是,我眼中就只有深水车上驾驶员那一侧毫无防备的车门了。

    我下了出租车后,迅速地跳进那辆车里。一气呵成地踩刹车、挂上档,然后,把油门踩到了最大。紧张得使我怀疑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不过万幸的是,深水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巨款上,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真是个如同走钢丝一样危险的计划。不过,好歹顺利地完成了,而且我自己干得还算不错。

    “警察刚才说他们马上会赶往现场。”结束了回忆,我补充说道。

    “为了协助青山先生,我使劲地把包扔到了远处。是扔包的那个现场吗?那看来逮捕深水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就算他逃跑也只能是步行,最多打辆出租车。”

    即便不太可能,不过美星口气已经表现得无所谓了。

    “可是钱被他拿走了,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美空没事就好。”

    也许,其他事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

    美空躺在床上,呼呼地睡得很香。如果不考虑刚刚发生了这种事情的话,她这睡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安稳了。可是,没想到凝视着她紧闭的眼帘,竟感觉仿佛窥探到了向来乐观开朗的她绝对不想示人的脆弱。我感觉如坐针毡一般。

    “……能问一个问题吗?”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我以为她得带着疑虑先考虑一下,没想到美星如同了然于心一般,态度温和地同意了我的请求。

    “请讲。”

    “是关于你们两个人亲生父亲的事。”

    我不想浪费美星难得的美意,所以就没再掩饰自己的疑惑。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好像是在把呼吸的频率调整得与睡着的妹妹一样,用正适合读童话故事的语调开始了讲述。

    “听说那天晚上的星空很美。”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在并不宽敞的病房正中间,出现了一台天象仪。她平静的声音瞬间把我带到了星空之下。

    “我们家住在很普通的住宅区中,附近流淌着一条河流,一到晚上,附近一片漆黑,只剩下星星照耀在地上的光亮。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爸爸提议去看星星,就带着刚刚两岁的我和美空出了门。”

    河流“哗哗”作响,三个人的凉鞋用不同的速度踩在土地上,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中“唧、唧、唧”地鸣叫着。

    “星空之所以很美丽,是因为台风过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浮现出了银河。暴风雨过境后,风已经停了,只是受到了上游地区下暴雨的影响,当地的河流暴涨。不过,在黑暗之中,爸爸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

    河水流淌的声音越来越大,隆隆地轰鸣着。可是,爸爸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年幼的女儿们发出的兴奋的声音上,没察觉到情况的异常。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悲剧,就不用她继续往下说了。

    “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当走在为防止河流泛滥而设置的、如同低矮的悬崖一般的河堤上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女儿脚下一滑,掉进了河里。父亲为了救女儿飞奔进湍急的河流之中,可是在超乎想象的猛烈水势面前,他也束手无策。听到河堤上另一个女儿的哭喊声,附近的居民赶到并把掉进河里的女儿救了上来,可是第二天早上父亲遗体在下游处被人们发现了——这些经过都是我根据新闻报道等查阅到的信息而总结出来的。事情发生在我懂事以前,所以没留下什么像样的记忆。”

    “我听妈妈说过:我和美空出生的那个夜晚,夜空中的星星也很美丽。得知我们出生以后,爸爸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内心被抬头望见的美丽星空震撼到了,这就是我们名字的由来。妈妈对我说这些像是在告诉我继父就是那个给我们起名字的人,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与我亲生父亲有关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美星像是感受到了呼唤似的抬头望着天花板。在她的眼中,大概也有一台正在放映的天象仪吧。

    “也许爸爸不想让年幼的女儿们看到吧——与出生时一样的,美丽的星空。”

    女儿降生于世间——在这无比幸福的时刻所看到的星空,该有多么地美丽啊。然而又是在不输于那一夜的美丽星空之下,却上演了一出最为惨烈的悲剧,命运之神为何要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对待这一家人呢?

    说实话,我对她的叙述抱有若干疑问,可是现在这种气氛并不适合插嘴。我继续静静地竖起耳朵倾听着。

    “两年后,妈妈再婚了。父母都认为我们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其实妈妈再婚以前的事,我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当时有一个很机敏麻利的男人要给失去丈夫而走投无路的妈妈提供依靠。”

    提到亲生父亲的时候,她就像是在给我讲童话故事一般。而现在则有所不同,声色中蕴含着一种对一同走到今天的家人所特有的亲近感。面对这种差异并不应该伤感,大概只是迫不得已吧。

    “失去丈夫后,妈妈之所以很着急地再婚,也是因为考虑到失去爸爸的女儿们的心情吧——有一次,美空没有任何前兆地管那个人叫‘爸爸’。记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过还能回忆起来当时自己就在想:童心真善变。我觉得两个女儿不能对那个人用不一样的称呼,所以我也学着美空开始叫起‘爸爸’来了。从那以后,父母才有了两口子的样子,而那个人也慢慢与我们的亲生父亲无异了。”

    所以,她们的父母才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姐妹俩深信继父就是她们的亲生父亲。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对女儿来说,在长大之前相信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以省去不少烦恼。如此说来,她们父母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不是绝对地无法理解。

    “为什么没说过呢?”

    美星好像误会了我的话,回答得有些离题:“因为青山先生没问我……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话题有点影响心情。”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因为美星隐瞒了自己亲生父亲已经去世了的真相,就去责怪她,“夫妻二人想要隐瞒令人悲伤的过去,这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不过,这样一来,因救女儿而去世的亲生父亲岂不是很可怜?”

    “妈妈有时会带我们到爸爸的墓地去,说这是我们的亲戚,让我们对着灵位合掌祭拜。”

    “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小的时候可能这种状态对你们比较好,可是女儿又不能一直都长不大。如果之前好好说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次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十分清楚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这么说的权利,但是又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因为美空亲口对我说过,她是以怎样的感情来面对这次的事的。最终不仅愿望没能实现,事情还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难想象她内心的痛苦,甚至还伴随着身体上的疼痛。

    美星微微低着头,可是表情平静依旧。

    “我之所以能了解到这起事故,是因为在老家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页旧报纸。”

    我突然想到了那张夹在深水作品里的、刊登着关于剽窃风波报道的报纸。就是我趁着美星没发现偷偷地藏进了兜里,然后还给美空的那张。

    “妈妈有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就放在壁橱里。在我十多岁的某一天,偶然间得到了那把钥匙,出于好奇就把它打开了。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可真不老实。”

    我也跟着她略带羞愧的笑容笑了起来。

    “盒子里有几张我和美空在课堂上写的信,好像很宝贵的样子。无意中,我拿起了在这些东西中间‘大放异彩’的一页报纸,并展开看了一下。看到那上面一则报道——《男子因救助溺水的两岁女儿而死亡》的时候,我凭着直觉意识到这是在说我的爸爸。妈妈是打算迟早要跟我们表明真相,所以才会留着这张报纸的吧。”

    我想起自己把那张报纸拿在手里时的情形。在深水新闻的背面,刊登的是地区方面的新闻。我确实看到过,在几则简短的新闻之中,有一条是报道美星所讲的溺水事故的。

    “原来美空是误把背面当成了‘正面’啊。”

    听美空本人说过,她也和姐姐一样,好像隐约记得和现在的爸爸没有血缘关系。在老家发现那张报纸后,不知为何她总惦记着这件事,于是就试着调查了一下上面篇幅最大的那则新闻,即作家梶井文江的剽窃风波。结果,当发现他当过音乐人的经历这点与自己热爱音乐相吻合、推理小说作家的职业与有着聪明头脑的姐姐相吻合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这个作家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从他出道作品的主人公的名字来看,可以使人联想到切间姐妹,这好像也是她判断的一个原因。

    她没听说过关于亲生父亲的任何事,也就是说,连父亲的为人、父母的相识经过她也都不知道。正确地判别出“正面”的概率是二分之一,如果再考虑到报道所占的版面大小的话,可能连二分之一都不到。

    “这么说,青山先生也看过那张报纸喽?”大概是因为我在车里提到报纸时说漏了嘴,美星也并不感到惊讶。“通过搜集一些有关事故的报道,我了解到了包括去世的父亲的姓名在内的一些情况。这些报道里都出现了一句话‘为了救跌落进河中的两岁女儿’。”

    那张报纸上的日期,确实是22年以前。也就是说,女儿现在24岁。咦,那不就和美星同岁了?这说明,我刚才的判断——掉进河里的是美空,是错误的……

    可是,美星又继续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话。

    “报道中并没有提到掉进河里的是哪个女儿。想来是妈妈没有弄清楚这件事的勇气吧。因为,掉进去的那个女儿一定会感到自责的。也许,没掉河里的女儿还会责怪掉进河里的那个。我想妈妈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女儿背上这个包袱的,所以索性就隐瞒了关于亲生父亲的所有事。我很感谢妈妈的良苦用心,所以就没再去追问事情的真相。”

    “等、等一下,插一句嘴可以吗?”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向她确认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心中纠结的疑问。

    “22年前,你两岁对吧?这么说,掉进河里的女儿不就是你吗?因为那个报道中女儿现在应该24岁了。”

    在动漫中经常出现,邪恶的流氓头子在笑的时候会分三步。表现在文字上就成了:哼哼哼、哈哈哈、哇——哈哈哈。

    现在美星的表情就是这种感觉,分三步表现出了自己的惊愕:一开始是呆若木鸡,然后木讷地张开了嘴,最后在其他五官的配合之下整张脸都呈现出了惊愕的神情。

    “青山先生,你、你开玩笑呢吧?莫非,你不知道是因为我没告诉过你?”

    “告诉什么?”

    “我和美空是双胞胎呀。”

    …………

    ………………

    …………………………

    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喉咙的深处不断发出着奇怪的声音。

    “可是(咕噜)——你们俩长相什么的一点儿都不像啊!”

    “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即使如此,还是有人说过我们很像啊,比如在歌声上。”

    “没听你说过!”

    原来如此。因为美星比我大一岁,美空又是她的妹妹,所以我还以为美空怎么也得跟我同岁呢。她跟我说话向来都跟哥们儿似的,不用敬语,我虽然不太习惯,但也用同样的语气回应她。

    什么嘛,美空原来年龄也比我大。就算我踏踏实实地用敬语说话,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可是,估计她反而会觉得不习惯吧。

    “哎?可是你不是说过美空还是学生呢吗?”

    “嗯,她是研究生。”

    所以美星才会为她的学业担心啊。虽说是放暑假,作为一个研究生,这么长时间没在学校露面没关系吗。

    我有些沮丧。回想起来,美空说过社团的后辈比她小三届。如果美空是大四学生的话,刚入学不久的后辈怎么可能与在社团里结识的女朋友交往一年多以后又分手了呢?还有,当我说美空“年轻”的时候,美星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知道真相后,我对自己为何一直没意识到这点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议。

    “话说,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呢?”

    “因为青山先生没问我……而且,你和美空第一次见面那天,说过狐狸是双胞胎之类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从我们这里得到的灵感呢。”

    美星先是感觉困惑,然后很不服气地开始伶牙俐齿地反驳我。

    “最主要的是,这种事情美空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呀。因为你们是恋人嘛。”

    …………

    ………………

    咕噜。

    “恋、恋人?你说谁,和谁,是恋人?”

    “还能有谁,刚才在车里你不是都承认了吗?说是不久以前和美空走在一起了。”

    “‘和’美空?怎么说也应该是‘陪’美空才对吧。”

    我慌忙地进行了订正,美星这下用了两步表情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我陪美空一起……啊,是这么回事!”

    记得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美星咖啡师就提到过一两句“付き合う”这个词有多重的含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偏偏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在这次的事情上,我的确接受了美空要我帮助她的请求。我记得对你说过,她请求我在你好像察觉出什么的时候,想办法帮她隐瞒过去。她好像并不想借助美星的力量来找出亲生父亲,说是要以此来报答总照顾自己的姐姐。”

    所以,只顾着隐瞒美空目的的我,甚至向美星撒了很明显的谎。深水来塔列兰的时候也是,因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所以当美星揭穿他的真正身份的时候,我大吃一惊,不过我以为他是忍不住想来见上女儿美星一面,所以就打掩护说自己在Rockon咖啡馆里看见他和美空在说话了。

    另外,藻川大叔说深水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当时觉得因为是20多年以前的事了,他已经忘记了亲戚家曾经的女婿的长相,而美空的话使他回忆起了当年的风波,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不过,事实证明深水完全是个陌生人,也许我随口一说的那句“在电视上见过他吧”,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我们怎么可能谈恋爱嘛。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啦,只是从立场上说我有点像背叛者而已。”

    我很夸张地苦笑给她看。美星那张圆圆的脸现在就像熟透了的番茄一样通红通红的。

    “是这样吗。你们两个人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格外地亲近,所以……”

    “因为我不知道她比我大嘛。”

    “而且你们联系得还很频繁的样子。”

    “我答应帮她的条件,就是让她把情况详细地向我汇报。”

    “……都怪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难得看到美星不断地把自己的错误转嫁到别人身上的样子。

    “在晶子那封信的事情上,我解决了她们姐妹两人的感情问题;巴奈学习拿铁拉花的这件事,使我考虑放弃自己所怀有的感情;而美空一休息就鬼鬼祟祟的,还拥有两部手机的行为,让我觉得那个男人未必就是她假装上山游览要见的那个人。各种的因素都在向我暗示你们两个人是恋人关系。坏就坏在这上面了。”

    一牵涉到恋爱方面的问题,有时美星那原本很聪明的头脑,就会不听使唤。她的聪明劲儿怎么也用不到自己的感情和实际经验上,恋爱对她来说就像是对付精密仪器的磁石一样,会扰乱她的正常功能。听上去感觉像是我趁她慌乱之际说了些胆大包天的话,不过我决定放任自己“乘人之危”一次。

    “怪不得最近觉得你比以前态度差了呢。”

    “呼——”我安心地吐了口气。美星耸了耸肩笑了。

    “想不到咱们都误会彼此了呢。”

    “你希望这不是误会吗?”

    我鼓起勇气和她开玩笑似的说。她又变成了红番茄:“这个——”

    就在这时:“姐姐——”耳边响起的声音,轻得就好像被风吹起的羽毛一样,我向床上看过去。

    美空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她转动眼球环视着四周,胆怯地看着姐姐说道:“这里是……”

    “早上好。欢迎回来。”看着温柔地微笑着的美星,美空都快要哭出来了。

    “姐姐,对不起。我——”

    “都过去啦。你已经很努力了。”

    美星用手指轻抚着妹妹的脸颊。

    ——不知道从梦境中醒来,美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在她们说出下面的话之前,就离开了病房。透过在身后关闭的推拉门,我仿佛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有些事情不加以确认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梦,我不应该继续去打扰吧。

    她的梦,一定只需两个人继续做下去。

    ……实际上,我有一点怀疑之处。

    ——其实,美空在床上很早就醒了,只是装成熟睡的样子,我们的对话她也许都听到了。因为她连自己被救出来了都不知道,一直在睡觉,应该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才对,可是她刚一睁眼就说了句“对不起”,我感觉这有些奇怪。

    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向美空提出这个疑问。没能了解,她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