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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算天机

作品:诡案罪5 作者:岳勇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案件名称:算命先生诡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发生时间:不详

    资料来源:《青阳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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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城被改名叫帝京的时候,城里有一个书生叫易之玄,十年寒窗苦读,却屡试不第,最后迫于生计,仗着自己读过几本《麻衣神相》《玉匣记》之类的书,就在定安桥上摆起卦摊,做起了算命先生。

    因为是半路出家,易之玄为人算命,言人祸福,十次倒有九次不准,不但没有挣到多少钱,反而还遭人耻笑。

    这一天,卦摊前冷冷清清,一点儿生意也没有。

    易之玄正坐在桌子后边打瞌睡,有一位白发老者自街边走过,往他这边瞧了一眼,忽然在他的卦摊前停住脚步,朝他拱一拱手说:“这位先生,我瞧您印堂发青,似乎气色不佳呀!相书有云:印堂色如烟,谨防刃厄在眼前。如果老朽所料不错,今日之内,先生必有血光之灾。先生若就此收摊回家,或可避此厄运。”

    易之玄不由得苦笑一声,指指桌边悬挂的“铁板神算”四个招牌大字说:“老先生,您可真会班门弄斧。我就是算命先生,我自己的命,倒还轮不到您来算。”

    白发老者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由得轻叹一声,摇着头走了。

    易之玄眯着眼睛,还想接着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响,睁开眼睛一看,卦摊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这人叫赵大壮,半个月前曾找他算过卦。易之玄忙站起身,笑脸相迎:“客官,您想问卦,还是要……”

    “我呸!”

    赵大壮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气冲冲地说,“半个月前,我来找你问财运。你给我算了一卦,说是卯月持财,月内必有。只要我往西南方向去做生意,半月之内,定得倍利。老子信了你的鬼话,往西南方向跑了一趟生意,结果赔了几百两银子。你这家伙,满口胡诌,赔我银子来!”

    易之玄苦着脸说:“我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还有银子。”

    “老子被你害得倾家荡产,你不赔钱,老子就对你不客气!”

    赵大壮脸色铁青,忽然掏出一把短刀,猛地往他胸口扎来。

    易之玄吓了一跳,使出全身力气猛然挣脱开来,急急忙忙往旁边一闪。只听得“哧”的一声,短刀没有刺中胸口,却在他肩膀上重重扎了一下,鲜血顿时溅出。

    赵大壮满脸杀气,手持利刃还想再刺,却被几名路人死死拖住。

    易之玄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连卦摊也不要了,掉头就逃。跑过两条街巷,回头见赵大壮并没有追来,这才松口气。

    易之玄住在朝天口的一条小街上,父母早亡,又没娶媳妇,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就是先前那位跟他说过话的白发老者。

    他不由得一怔,问:“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里?”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说:“我是给你送金创药来的呀。”说罢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些药粉洒在他肩头伤口上。

    易之玄只觉伤口凉飕飕的,疼痛立止,也不再流血了。他想起这位老者在卦摊前说自己日内必见血光之灾的话,心中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老者,才是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啊!他扑通一声跪在了老者面前:“老人家,求您收我为徒吧。”

    白发老者摇头说:“不行,老朽云游四方,四海为家,无牵无挂,从不收徒。”

    易之玄跪在地上倔强地说:“老人家,您要是不肯答应,我就跪在你面前不起来。”

    白发老者拗不过他,只得摇头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我有缘,老朽今天就破例收了你这个徒弟。不过为师一向四海为家,散漫惯了,也没有心思留下来教你什么。为师已将自己毕生绝学,著成一部《有字天经》,今日传授于你。只要你读通此经,催财化劫,趋吉避凶,本领绝对不在为师之下。”他一边说,一边从胸前衣襟里拿出一本书,交给易之玄。

    易之玄正要伸手接书,白发老者却又将手缩了回去:“不过在传书之前,为师定下两条规矩,你一定要谨记在心:第一,你艺成之后,每天为人卜卦算命断事,不得超过十人;第二,为师与当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门下者,不得与官府之人来往,更不准为官府之人算卦断事。否则为师纵在千里之外,也能将你一身能耐收回。”

    易之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说:“是,师父,弟子记住了。”他伸手接过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有字天经”四个篆字,可是翻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叠白纸,看不见一个字迹。这哪里是“有字天经”,分明是一本“无字天经”啊!他心中一惊,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那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经飘然离去,不见踪影。

    易之玄对着那本没有一个字的《有字天经》参详了三天三夜,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他以为那本书是用隐形墨水写成的,就将一页书纸用清水打湿,结果还是看不见一个字。

    第四天晚上,他熄灯后上床睡觉,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动了放在桌上的《有字天经》最上面的几页纸,他发现纸上隐约有磷光闪动。急忙跳下床拿起书一看,果然可以看见里面磷光闪闪的字迹。

    原来这一本《有字天经》,是用加了磷粉的特殊墨水写成,只有在无灯无火漆黑一团的夜晚,才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易之玄欣喜若狂,觉也不睡了,拿起书坐在黑暗中仔细研读起来……

    <er">2

    半个月后,易之玄的卦摊又在定安桥上摆开了。卦摊前挑着一面布幌,上面写着:铁口神断,趋吉避凶;如不灵验,分文不取。

    可是人们以前找他算命,从未灵验过,哪里还会相信他?卦摊重新开业数日,也没接到一单生意。

    到了第五天,卦摊前才跑来一位哭哭啼啼的中年妇人,请他算一算自己的儿子是凶是吉、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原来这妇人住在宣南坊刘家街,她五岁的儿子十天前丢了,多方寻找未果。她几乎把街上算命卜卦的摊子都问遍了,有相面先生看了她的相后说她泪堂深陷,乃中年骨肉分离之相,这孩子是找不回来了;有算卦先生给她卜卦后说,卦象原神无根,属无生无助,孤立无援,连惊带吓,无法脱身之象,她儿子应是被人拐骗走了,叫她立即报官寻找;还有八字先生排了她儿子的八字,说命主命中缺水,可能已经遇溺身亡,叫她去附近河沟里寻找……

    她照着算命先生的话去做了,结果仍然没有儿子的音讯。今天看见这里新摆了一个卦摊,于是又抱着一丝希望前来问卜。

    易之玄问明详情,拿出三枚铜钱,连掷六次,得到了一个夬卦。他说:“决而能和,属上上卦。象曰:蜘蛛脱网赛天军,粘住游蜂翅翎毛,幸有大风吹破网,脱离灾难又逍遥。从卦象上看,你儿子确是被人掳走,但不用担心,‘幸有大风吹破网,脱离灾难又逍遥’,只要时机一到,你儿子定可得贵人相助,逃脱此劫。”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问:“那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易之玄说:“此卦下乾上兑,为异卦相叠。乾为天为健;兑为泽为悦。泽气上升,决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润万物。老天下雨之日,就是你儿子回家之时。”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天气陡变,下起大雨。中午时分,一个年轻女人撑着一把伞,将她儿子送回了家。

    原来她儿子真是被人贩子拐走,关在了帝京郊外青阳山下一处偏僻的石屋里。最后那个人贩子的老婆瞧见孩子可怜,就趁丈夫不在家,从孩子口中问明他的住址,悄悄将他送了回来。

    孩子的母亲回想易之玄的话,无不一一应验,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感激,不但给他多付了十文钱的卦金,还买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在他的卦摊前好好热闹了一回。

    此事传开,易之玄名声大振,找他卜卦算命的人渐渐多起来。而易之玄凭着那一本师传的《有字天经》,言人祸福,解灾改运,竟然言无不中,卦无不准。

    有位年轻人,父亲重病临危,前来卜卦,得一革卦。

    易之玄断曰:临危有救。果于是日酉时得名医救治,亥日痊愈。

    又有一年轻妇人,以“亥”字测六岁孩子病情吉凶。

    易之玄说:“‘亥’乃孩不见子之象,上是六不全,中是久不得,下是人不长,而且亥乃十二时辰之末,有时穷之意。此儿危矣。”数日后,那孩子果然病亡。

    就凭着这言出必准、卦出必灵的神奇本领,不到一个月时间,易之玄的“神算”之名,就誉满帝京,再加上他每日只接待十位问卦者,所以卦金早已水涨船高,由原来的十文钱,涨到了纹银一两。

    这天傍晚,易之玄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要打烊收摊,忽然从定安桥那头跑来一个青衣少年,朝他鞠了一躬,双手恭恭敬敬递上一张请帖。

    易之玄接过一看,原来是皇叔街泰丰钱庄的大老板姚泰丰请他明天过府问卦。他收起请帖,对那少年说:“我知道了,烦请回复姚老板,易某明天一早便到。”

    第二天早上,易之玄收拾行头,换好衣服,径直来到皇叔街泰丰钱庄。大老板姚泰丰领着儿子姚全,亲自将他迎进屋里。

    姚泰丰告诉易之玄,最近泰丰钱庄肇庆分店急需一笔银子周转,他准备从总店调拨十五万两银子过去救急。平常这么大一笔银子调运,都是由他亲自带人押运。但这一回总店事务繁忙,他脱不开身,只好让儿子姚全负责押运事宜。姚全虽然已跟在他身边做事多年,且还在五台山学得一身武艺,但毕竟是年轻人,还从没押运过这么大一笔银子走这么远的路。所以想请易之玄算一算,看看姚全此行是否顺利,可有凶险。

    易之玄洗净双手,拿出三枚铜钱,合在双手掌心,闭目静心,喃喃而语:“卦开天地定乾坤,拜请卦神祖师爷,弟子易之玄,今为姚全押运银两去往肇庆一事诚心请示,持请卦神为弟子指引迷津。三枝清香,心诚必灵——开卦!”

    他睁开双眼,将铜钱往地上连掷六次。掷完之后,他却瞧着地上的三枚铜钱,眉头微皱,半晌无声。

    姚泰丰有些着急,忙问:“易先生,卦象上怎么说?”

    易之玄叹口气说:“从卦象上看,官挈玄爻刑克,是盗贼惊扰之象呀。令郎此行,不免有盗贼之忧。”

    姚泰丰不由得变了脸色,紧张地问:“那能不能算出是什么盗贼,大概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我们也好提早防备。”

    易之玄又占了一卦,却是阴长卦,卦象曰:重阴在上,鬼气浮游,中庭水深,堂下行舟。

    易之玄瞧着那三枚铜钱说:“重阴在上,阳道塞也。中庭水深,忧没溺也。从卦象上看,盗贼应该与水有关,很有可能是在水上横行的江洋大盗。肇庆在广东境内,此去肇庆,中间隔着的最大也最为凶险的一条水道,就是珠江,所以卦象所指,应该是在珠江上出没的水盗。”

    他的话还没说完,姚全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易先生,别人说你是‘神算’,我说你是满口胡诌还差不多。我此行去肇庆,一路上走的都是陆路,根本不走水道。你却说我此行定遭水盗惊扰,岂不是天大笑话?再说姚某一身武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几个毛贼出没,那也不足为惧。”

    易之玄闻言轻叹一声,也不多说,收了卦金,拱手告辞而去。

    数日之后,易之玄正在定安桥卦摊前给人算命,姚泰丰忽然找到他,跪地大哭。

    易之玄心知不妙,一问才知,姚全不听父亲要他多请镖局里的镖师同行的劝告,自己带着一队人马押着几车银子去了肇庆。谁知广东闹民变,押运银子的队伍过不去,只好搭船改走珠江水道,结果在江上遇见一伙江洋大盗。不但十几万两银子被洗劫一空,姚全也落入强盗手中,不知死活。

    易之玄问:“令郎今年多少岁?”

    姚泰丰说:“犬子今年刚满24岁。”

    易之玄又叫他报了姚全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不由得“哎哟”一声:“令郎24岁至33岁行丁酉大运,柱中有两个酉,今年是丁卯年值太岁,故柱和大运组成三酉冲克一卯,一卯冲三酉之象。《四柱测命》中云:三酉冲克岁卯,未有不死的。令郎落入贼手,多半已凶多吉少。”

    姚泰丰闻言,更是悲声痛哭。

    两天后,广东方面传来消息,有人在珠江上捞到了姚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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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早上,易之玄刚在定安桥上摆好卦摊,卦摊前就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子脸色白净,面相和气;矮个子面皮黝黑,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相貌凶狠。

    易之玄拱手发问:“请问二位,可是来问卦的?”

    高个子朝他拱手回礼,说:“不敢,我兄弟二人,是来替我们家主子问卦的。”

    易之玄问:“请问二位的主人是……”

    矮个子性子急,正要回答,高个子却抢着说:“听说先生断事如神,不如就请先生测一测我们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易之玄说:“好说。”递过纸笔,“请在这里写一个字。”

    高个子拿起笔,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街边有一家布店,外面摆放着许多布匹绸缎,想也没想,就随手写了个“帛”字。

    易之玄一见,顿时脸色一变,忙朝二人一揖到地,说:“原来二位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人,失敬失敬!”

    对方二人闻言脸色大变,矮个子抢着问:“你是怎么知道俺兄弟二人是……”

    易之玄微微一笑,指着那个“帛”字道:“这一个‘帛’字,乃‘皇’头‘帝’尾,你家主子不是当今皇上,还会是谁?”

    两人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又是惊奇,又是钦佩。

    高个子撩起长衫下摆,露出腰间一块金黄色的腰牌说:“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确实是在当今圣上身边当差,忝任禁城护卫军佥事一职。我们来此,是想请先生给皇上算一卦。”

    易之玄一怔:“给皇上算卦?”

    高个子说:“事情是这样的,皇上打算下个月西巡贵州,可是我们却接到密探密报,说是有一伙极有势力的刺客,想要在皇上西巡途中刺杀皇上。可惜那名密探飞鸽传书只送回这一点消息,就被人杀害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人想行刺皇上,具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我们一概不知。禁城护卫军和刑部的人多方侦查,都没有半点儿线索。我们禁城护卫军指挥使陆炳陆大人听说帝京里最近出了一位神算先生,断事如神,言出必准,屡试不爽,所以叫我们兄弟俩来……”

    易之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陆大人是想叫二位来请我算一算皇上此次西巡是凶是吉,假如真有刺客出没,就要我算清楚刺客大致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你们好早作防备,是不是?”

    高个子说:“咱们陆大人正是此意。虽然禁城护卫军人手众多,但此去贵州,有数千里路程,怎不能叫咱们把每一处都守得密不透风。假如能事先预测到刺客动手的时间地点,咱们有针对性地布置人手重点防范,那就好多了。”

    矮个子又瓮声瓮气地加了一句:“你为泰丰钱庄少掌柜姚全算命的事,咱们都知道了。你既能将姚全去肇庆一路上的凶险预测得毫厘不差,这事想必也不难办到。”

    高个子不动声色的拿出几锭黄金摆上桌面,说:“只要你点头应承,这一百两黄金就算是咱们给先生的酬金。如果先生预测准确,使得皇上此行能化险为夷,等皇上回京之后,我们立即奏明皇上,请他下旨赐封你为‘天下第一神算’。”

    易之玄心中一动,黄灿灿的金子,还有那“天下第一神算”的名头,可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可是,就在他伸手去接那一百两金子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师父曾经的交代:为师与当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门下者,不得与官府的人来往,更不准为官府的人算卦断事。否则为师纵在千里之外,也能将你一身能耐收回。

    他伸出去的手,像被火烫了一样缩了回来。

    师父不但料事如神,而且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他相信师父确实有收回自己这一身本事的能力。黄金和名气固然重要,但自己这一身本事,一旦被师父收回,就什么都没有了。

    权衡利弊之下,他咬一咬牙,还是把金子推了回去:“实在对不住,这笔生意,易某不能接。家师曾有交代,凡他老人家门下弟子,不得与官府的人交往,更不能为官府中人算卦断事。如违此例,卦必失灵,言必失信。”

    “你可别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矮个子豹眼环瞪,猛然站起,就要动手掀他的卦摊。

    高个子忙拦住他说:“二弟,不可动粗,咱们得要易先生心甘情愿为咱们卜卦才行。要不然惹恼了他,他胡乱为咱们算一卦,给咱们一些错误信息,岂不更糟?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咱们礼数周到,多来几次,让易先生看到咱们的诚意,相信他最终是会答应为咱们帮忙的。”

    他冲着易之玄一抱拳:“易先生,咱们兄弟改日还会再来。”领了矮个子,告辞而去。

    第二天上午,这两个人没有来,易之玄的卦摊前却来了一位腰悬长剑的麻脸汉子,冲着易之玄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久闻大名,今日特来一验真伪。请你算一算我今天的运程。准,则十两纹银相谢;不准,就请收起行头滚回家,莫要在此招摇撞骗。”

    易之玄心知遇上找茬儿的了,不动声色地为他占了一卦,然后瞧着卦象说:“卦见艮宫鬼坐寅爻,大凶之兆也。艮为山,寅属虎,艮宫见寅鬼,是虎狼也,若不伤他,与我无害,倘或伤他,即伤自己。”

    麻脸汉子盯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易之玄解释说:“今日之内,你不伤人,与己无害,若想伤人,必先伤己。”

    麻脸汉子嘿嘿一笑,说:“必先伤己?好,在下明白了。就此别过,待到天黑再来见你,看看你算得到底准还是不准。”

    下午时分,易之玄正在卦摊前忙着,忽见那麻脸汉子满身是血,踉跄而来,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叫:“神算!神算!”

    原来这麻脸汉子离开卦摊后不久,就在长安街上碰见了自己的一个大仇人。仇人本没瞧见他,两人擦肩而过,本来相安无事。但这麻脸汉子一心想要报仇,于是跟踪仇人来到城外,本想出其不意拔出长剑将对方刺死。孰料仇人近来武功精进不少,他一剑刺空,遭到对方反击,抵挡不住,结果报仇不成,自己反受重伤,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事情经过,竟与易之玄所言分毫不差。

    麻脸汉子几乎将易之玄视若天神,一把拽住他的手说:“易先生,您真不愧是帝京神算。请您跟我走一趟,我们家主人想见见您。”

    易之玄心中一惊:“莫非你也是禁城护卫军?你们家主人,就是当今皇上?”

    麻脸汉子笑着摇头说:“非也,在下不是禁城护卫军,我家主人更不是皇上。我家主人仰慕先生日久,本是叫在下来相请先生的,只因在下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不信先生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灵验,所以忍不住占了一卦,想试一试先生是否真能一卦定乾坤。想不到先生真是断事如神,倒叫在下开了一回眼界。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易之玄一听对方并不是禁城护卫军,他家主人也不是皇上,这才松口气,忙道:“好说好说。只是先生伤得不轻,行动多有不便,怎么能带易某去见贵主人呢?”

    麻脸汉子说:“这个无妨,在下早有准备。”

    回头招一招手,就见闹市街头忽然钻出两顶八抬大轿,直奔上定安桥。

    麻脸汉子让易之玄上了后面的轿子,自己则乘另一乘轿子在前引路。两乘轿子掉转头,直往朝天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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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刚进皇城,易之玄就听得外面传来“哑——哑——”两声乌鸦的叫声。他把头探出轿窗外一瞧,只见头顶正盘旋着两只黑漆漆的乌鸦。他心中陡然一惊:乌鸦盘旋不去,可不是什么吉兆啊!难道我此行有凶险?但此刻轿子在大街上走得飞快,假如对方真有不测之心,现在想要下轿也已来不及了。事已至此,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他把身子向后一靠,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轿子在皇城里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又上了一道长长的台阶。待到轿子停下,易之玄被请下轿时,才发现轿子竟然直接抬进了一间阔大的院子。

    麻脸汉子十分客气地把易之玄请进了一间大厅。

    易之玄抬头一看,只见大厅中间坐着一位老者,身着深青色便袍,剑眉虎目,不怒自威。易之玄心头一跳,总觉得这老者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麻脸汉子走上前去,朝这老者耳语了几句。老者抬起眼皮,瞧了易之玄一眼,问:“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

    易之玄说:“正是区区。不知您是……”

    老者哈哈一笑,说:“你不知道老夫是谁?既然易先生断事如神,那就请测一测老夫的身份,如何?”

    易之玄说:“好,请写一字。”

    老者让一名随从到外面花圃中折了一根枯枝,自己拿在手中,想也不想,就在地上划了个“一”字。

    易之玄大吃一惊:“土上加一横,是个‘王’字,莫非您是……”他忽然记起,自己以前参加会试时,曾见此人巡视过考场。这才想起,原来这人竟是当朝重臣六王爷。急忙扑通一声跪下:“草民易之玄拜见六王爷。”

    那老者神情一变,好像被雷电击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盯着易之玄瞧了半晌,忽然仰天打个哈哈,说:“帝京神算,果然名不虚传。幸好本王比禁城护卫军那帮人先请到你,要不然你被他们先请去,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撒,本王所有的秘密就都要被你这张铁嘴预测出来了。”

    “禁城护卫军?你的秘密?”易之玄怔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两名禁城护卫军佥事找他给皇上预测刺客的事,陡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个要行刺皇上的人,就是你?”

    “哈哈,不错,正是本王。皇上昏庸无能,这半壁江山早就该换换主人了。本王计划趁皇上西巡之机,派杀手在中途刺杀他。本王早已联络好朝中一帮心腹大臣,只要昏君一死,本王就可以在帝京里夺位称帝。虽然有禁城护卫军密探探得一鳞半爪的消息,但幸亏本王发现得早,派人将他杀了。禁城护卫军的人虽然知道有人要刺杀皇上,却不知道具体详情,那也是白搭。谁知禁城护卫军那帮废物,无计可施之下,居然去请你这位帝京神算来预测是谁要杀皇上,还有刺客动手的具体地点和时间。好在你当时并没有答应他们。本王耳目遍布全城,他们去找你的事,当然瞒不过本王耳目。本王收到这个消息,便立即叫人将你请来。本王要亲自考一考你,如果你算得不准,只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本王便无后顾之忧,你也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你测算本王身份,居然一语中的,足以证明你确有非凡之本领,如果你被禁城护卫军的人请去,本王在你面前,岂还有半点儿秘密可言?”

    六王爷说到此处,眼中杀机一闪,大喝道:“左右,还不将这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推出去斩了,更待何时?”话音未落,早有两名身形魁梧的刀斧手从左右两边跳出来,一把架起易之玄,就要往门外拖去。便在这时,忽听院子外边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之声,紧接着,只听“嗖嗖”声响,数十枝狼牙箭像下雨一般,从门外射入大厅,那两名刀斧手、六王爷的几名贴身护卫和那个麻脸汉子,都纷纷中箭倒地。就连六王爷也中了一箭。

    那箭是被强弓射出,威力极大。这一箭竟将六王爷的肩膀贯穿,将他活生生钉在座椅上,竟再也站不起来。

    <er">5

    易之玄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有三个人不知何时进了院子,正往大厅走来。走在后面的两个人,一高一矮,正是昨天找过他的禁城护卫军佥事。

    前面领头一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如电,乍一看,十分眼熟。

    待三人走进屋里,易之玄终于认了出来,前面那位五旬老者,可不就是传他《有字天经》的师父吗?心中又惊又喜,大步上前,拜倒在那老者跟前:“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老者身后的矮个子上前一脚,将他踹出好远:“臭小子,你睁大眼睛瞧清楚,谁是你师父了?这位是咱们禁城护卫军指挥使陆炳陆大人。”

    那老者却瞧着易之玄哈哈一笑:“好徒儿,多谢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易之玄一呆:“师父……陆、陆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炳负手笑道:“还是让老夫来揭开这个谜底吧。两个多月前,我们禁城护卫军就接到密报,说帝京里有人要在皇上西巡途中行刺皇上,但当我们想获得更进一步的消息时,那名密探却已经遭了毒手。事后我们多方侦查,也没找到更多线索。眼见皇上西巡日期日渐临近,而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跟刺客刺杀行动有关的线索,老夫心急如焚,不要说皇上中途被人刺杀,就是受到任何一点惊吓,都是要老夫全家掉脑袋的事啊!有一天,我路过定安桥,瞧见定安桥上摆满了算命的卦摊,我当时就想,要是有个神仙,占一卦就能预测出是谁要刺杀皇上,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那就好了。假如真有这样一位神算子,我们禁城护卫军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请到他。接着我又想,假如真有这样的奇人异士,固然我们禁城护卫军要找他,刺客那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吧?因为刺客也担心自己的身份和行动计划被人预测到啊!于是顺着这个思路,老夫灵机一动,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易之玄问:“什么主意?”

    陆炳瞧了他一眼,却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初我之所以选择你来实施自己的计划,倒不是因为你聪明,而是因为你呆。定安桥上的算命先生个个能言善辩老奸巨猾,只有你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只有你这样的书呆子,才好骗啊!我选中你之后,就将自己的头发胡子全部染白,扮作一个鹤发鸡皮仙风道骨的游方术士,先是预测你当天有血光之灾,然后再买通一个因你胡乱算命而赔了钱的汉子拿刀去杀你。最后再以高人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收你为徒,传你《有字天经》。老夫一身武艺,轻功卓绝,要在你面前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你重新出山摆摊算卦,给人算命,之所以言出必准,卦出必灵,那都是因为有咱们禁城护卫军的人在配合你啊!你说那个病人在什么时辰得救,咱们就请宫里最好的太医扮作江湖游医去给人家治病;你说人家丢失的孩子什么时辰回家,我就派出上千名探子四处打探寻找孩子的下落,然后再按你预测的那样给人家送回去;你说泰丰钱庄的少掌柜会遇上江洋大盗,咱们就扮作江洋大盗去劫杀他;你说谁当日之内,他不伤人,与己无害,若想伤人,必先伤己,咱们就立即把他在帝京附近的仇家找来。还有,那本《有字天经》‘测字篇’中说,‘帛’是‘皇’头‘帝’尾,所以我派去的人就写了个‘帛’字叫你测……总之你算什么卦,说什么话,都有扮作摆地摊小贩的禁城护卫军潜伏在你身边,及时传递给我们。然后我们再发动整个禁城护卫军甚至刑部的力量,全力配合你,竭力将你塑造成一个卦无不灵言无不准的帝京神算……”

    易之玄脸色一黯,神情沮丧地说:“原来如此,并非我有神算之能,而是我每说一句话,每占一次卦,都有你们倾朝廷之力去配合实现。难怪您当初只准我每天给十个人算命,就是怕我每天给人算命太多,你们疲于奔命,应付不过来吧?”

    陆炳说:“是的。当你神算之名誉满全城之后,我就让禁城护卫军两名佥事去找你,为有人要刺杀皇上的事请你算卦,还故意让他们露出腰牌,让旁人知道禁城护卫军的人去找过你。当然,我事先告诫过你,叫你不要为官府的人服务,我相信你是会遵守的。”

    易之玄渐渐明白过来:“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潜伏在帝京里的刺客知道禁城护卫军找过我,让我引起他们的重视,是不是?”

    陆炳点点头,接着说:“接下来的事,就完全按照我预先设想的方向发展了。刺客惧于你帝京神算的威名,怕你真的能帮助禁城护卫军预测出他的秘密,所以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即将你找去,试一试看你是否真的能算得准确。如果你算得不准,对他们没有什么威胁,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你算得准,为了不让你日后为禁城护卫军所用,他们绝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当然,最后这一次你算得准不准,对咱们禁城护卫军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已经一路跟踪你,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人。”

    易之玄问:“找我算命的人那么多,你们凭什么认定今天这个麻脸汉子带我去见的人,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陆炳摇摇头说:“你错了,不单只今天这个麻脸汉子,其实每一个到你卦摊前,找你算命的人,都在我们禁城护卫军的严密监视之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尤其是那些请你上门问卦的人,更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你去过泰丰钱庄之后,又被请到好几户人家给别人算命,我们全都跟踪去了,可惜那些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今天早上,当这位腰悬长剑的麻脸汉子一出现,我们就发现他武功不弱,形迹可疑,及至后来,他叫出两乘早已准备好的豪华大轿将你接进皇城,我们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才一路跟踪而来。”

    六王爷忍痛开口道:“这不可能,本王早已防范他们被人跟踪,所以派去接易之玄的人,包括轿夫在内,都是武功高强为人机警之人,他们的嗅觉比狗还灵敏,绝不可能轻易被人跟踪。”

    陆炳瞧了他一眼,说:“这一点我早已料到了,所以我们根本没有跟在你派去的人的屁股后头,而是放了两只经过特殊训练的乌鸦上天,让它们在天上监视易之玄一行的行踪。他们走到哪里,乌鸦就飞到哪里。所以咱们根本不用跟踪你的人,只要照着乌鸦所指明的路线,就可以找到这里。”

    六王爷气得脸色发白,高声叫嚣道:“姓陆的,你别高兴得太早,本王府内高手如云,就凭你禁城护卫军的几个人,就想到本王府上放肆,那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六王爷了。来人,快来人……”

    陆炳微微一笑,说:“王爷,您就别浪费力气了,我也知道你这里藏龙卧虎,光凭我们禁城护卫军只怕一时不易将你制住,所以我临出发之前,拿着皇上的手谕借调了三千虎贲军过来。你也知道,虎贲军可是帝京里最神勇的军队。三千虎贲军早已杀进王府,估计现在你那一帮爪牙,也没有几个活口了。您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来人,将这图谋造反,大逆不道之辈给我押下去!”几名禁城护卫军拘捕手快步闯入,一拥而上,将六王爷捆了个严严实实。

    陆炳瞧了易之玄一眼,轻轻摇一摇头,转身欲走,却被易之玄叫住:“师……陆大人,那您传我的那本《有字天经》……”

    陆炳说:“那也不是什么神书,只不过是我找到的一本刘伯温的遗著,此书尚未外传,所以读过的人不多。”

    易之玄呆了一下,不甘心地问:“难道我卜卦断事,真的没有一次准的?”

    陆炳哈哈一笑,说:“这世上的事,如果算命先生真能算得准,那还要我们禁城护卫军这些人干什么,有人犯了事,请算命先生算一算,不就抓到罪犯了?告诉你,你唯一一次算准的,就是预测六王爷的身份。”

    易之玄听了,神情黯然。他知道他之所以能测准六王爷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六王爷,开口预测之前,已隐约知道了他的王爷身份。

    不久之后,皇上顺利西巡,六王爷则被满门抄斩。

    而易之玄呢,经过这件事,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心灰意冷,从此金盆洗手,不再给人算卦断事,而是拿着以前摆卦摊赚的钱,隐居在家,静心读书……

    (第五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