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出老人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吉敷在行德站前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到银马车夜总会,叫出志保后,问她记不记得千鹤子曾说过要搭十八日的蓝色列车之类的话。
志保说没有印象。吉敷再请她叫行子听电话,问了行子同样的问题。行子听了马上回答说千鹤子亲口对她说过会搭十八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发车的隼号去九州,千鹤子还欣喜若狂地说给其他同事听。吉敷听了之后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像是怪谈,又像是事实,不,应该说是隆冬怪谈吧。九条千鹤子很早就是蓝色列车迷,这次终于买到单人寝台车票,满心欢喜地准备搭车旅行。可是,就在出发前一刻,她出乎意料地被人杀死,但她的精神不死,灵魂离开身体后,还是按原计划去了东京车站,并搭乘隼号列车!
第二天,吉敷一大早就去樱田门警视厅,跑到法医科,坐在船田的办公桌旁,等着船田上班。三十分钟后,船田看到吉敷等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笑着说:“啊,竹史君,你工作起来真是干劲儿十足。又是为了成城那个被杀的女人吧?”
吉敷点点头,但此时他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看你双眼通红,昨晚没睡好吧?”船田关心地问道。
“我无论如何解释不了九条千鹤子那个女人的死亡时间。可不可能把死亡推定时间再往后推一点?”
“推到什么时候?”
“十九日晚上。”
“天呀!那可不行。”船田立刻回答。
吉敷一面把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拨,一边问:“为什么?”
“理由很多呀。之前我说过,首先从水母皮的角度来看,就足以否定你的假设。”
“水母皮?”
“嗯,我想你应该知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的尸体,手脚皮肤会发白膨胀,稍微用力就能把手脚指甲剥离。假设如你所说那尸体是在十九日晚上才浸入浴缸,那么到二十日下午五点我们抵达现场之前,尸体浸在水中的时间大概只有二十小时左右,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皮肤不可能开始膨胀。我有足够的自信,那女人的尸体在水里浸泡了至少三十个小时。”
“三十个小时?”
“嗯,我对三十个小时这个数字有十足的信心。不到三十个小时,尸体就不会呈现出那样的状态。你应该知道,我处理过很多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及溺死者的尸体。”
“你是指死后浸泡在水中的时间?”
“对,是死后。”
“不包括活着的时间?”
“是的,不包括。”
“如果二十个小时的话……”吉敷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开始计算。
“假设我们到达现场的时间是二十日下午五点,在这之前三十个小时,也就是十九日上午十一点……”
吉敷眼前浮现出了小出老人的样子。千鹤子在熊本下车的时间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吧——吉敷立即查阅列车时刻表——没错,隼号列车到达熊本站的正确时间是十一点零八分。
“三十小时是非常保守的估计,我想,实际情况恐怕还要多于这个时间。总之,三十个小时是所渭的临界线。”
吉敷用左手拉扯着头发,陷入短暂的沉思。船田说明了推断死亡时间的各种条件。这里面,最重要的条件是“腐败变色”问题。死后二十四小时至三十六小时的尸体,下腹部会开始呈现水藻绿色,然后遍及全身。千鹤子的尸体已经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绝对不同意这具尸体距离死亡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船田接着继续解释,但吉敷无心再听。因为光是水母皮的问题就已经够他费神的了。
九条千鹤子的尸体浸泡在浴缸里至少三十个小时。尸体是二十日下午五点被发现的,那么,尸体至少从十九日上午十一点起就已经浸泡在浴缸里了。想到这里,吉敷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尸体的发现。要知道首先发现尸体的不是警方。而是向警方报案的人。能找到这个人的话,一定能找到更详细的资料。
吉敷再度回到成城,跑到绿色家园公寓。他一面仰望现场,一面绕公寓走了一圈。公寓周围井无高层建筑物。吉敷找到公寓管理员,向他借了三0四室的钥匙,打开玄关大门。堆积的报纸已经不见了,无主房屋特有的气味开始飘荡。他进入浴室。浴缸内没有水,瓷砖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浴室的小窗关着。不用说,窗户用的是毛玻璃,从外面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吉敷站在浴缸边,抓住窗框上方的把手,用力往下一拉,窗户往内侧打开,外面的冷空气马上涌进浴室里。
空气流通情况很好,这扇小窗户正是用来散逸室内水蒸汽的。而且,即使打开窗户,外面也不容易看到浴室里的情形。那么,报案者是怎么知道浴室里发生的事的呢?
在吉敷眼前,靠在浴缸里死去的九条千鹤子的身影再度出现——她的腰部前移,形成很深的坐姿。下巴微微上抬,后脑靠在浴缸边缘。吉敷在千鹤子那可怜的脸部,用想象把脸皮叠上去。然后。他仰头看着小窗的“V”字形窗缝。冬天的冷空气偶尔会从这里猛烈地吹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在这声音的前方,一栋大厦像海中岛屿般浮现眼前。那是……
那大厦跟绿色家园公寓之间有段距离,估计至少在五十米以上。吉敷还能看到那栋大厦阳台上的人,不过看不清是男是女。不用说,那栋大厦的人也能看到这里。透过浴室小窗的“V”字形窗缝,或许能看到浴室里的人吧。可是,这浴室里的人是死人呀,已经不会动了。对方即使站在某个能窥视浴室的位置,恐怕也要花几个小时细心观察才能发现问题。再说,用肉眼很难辨认,那么对方很可能是用望远镜了。
吉敷下楼,把房门钥匙还给管理员后立刻打电话给船田。他要证实自己的记忆。船田在电话那头斩钉截铁地说:“当时浴室的窗户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