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降临了。
这是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云层挺厚,像一块块棉絮似地堆在天上。只在云层与云层之间的缝隙里,才能看到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
大海失去了往日的喧哗,仿佛变得十分宁静。
两个孩子吃了一顿很不错的晚餐,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巴林叔叔的宿舍。巴林叔叔跟出来,神色非常不安。
“我看算了,还是我去吧。”
“你怎么啦?巴林叔叔。”杨天道,“跟我妈似的,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
巴林叔叔只好不说了:“行,就这么着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别忘了和我联系。”
“知道了。”杨天朝方洁挥了下手,两条小小的身影机敏地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由于白天勘察了地形,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哦,果然,那灰屋顶下的窗子亮起了灯光。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无疑是姓安的。
杨天迅速地上了树,歪头对下边的方洁道:“告诉巴林叔叔,姓安的没有出门。”
方洁马上打开对讲机,压低嗓门儿传递出第一条消息:“巴林叔叔,姓安的在家!”
巴林叔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就他一个人吗?那个大胡子来没来?”
“好像没有,就他一个。”
“不要好像,情报要准确!”
这时杨天已上了树,方洁让他注意一下,看看大胡子在不在屋里。
“不在,窗上只有一个身影。”
方洁复述道:“大胡子不在,只有一个身影。”
“密切观察,多加小心!”巴林叔叔叮嘱道。
“知道了。”方洁关闭了对讲机。
杨天的身影在树上移动着,他在选择最佳位置。
“好像不行,方洁。我没法看见屋里的情景。”
“不是有一条窗缝儿吗?”
“是倒是,可我只能看到那条窗缝儿,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杨天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你再调整一下望远镜!”
“没用,这个破望远镜的倍数不够。”杨天从树上下来了,“咱们得重新选一个地方。”
方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同意了。他们离开那棵树,顺着石丛往前移动着,渐渐地离那座房子近了。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蟋蟀的鸣叫,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了。
云层飘开一些,露出了小半个月亮。
“慢一点儿,留神被人发现。”方洁小声叮嘱道。
杨天点点头,在一块石头后边停了下来。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认真地瞄准了那个窗缝儿。
“看得见吗?”
“还是不行。”杨天把望远镜递给她。
方洁看了一会儿,把望远镜还给杨天。是的,那条缝儿太窄了,根本不可能看到屋里的情景。
两个孩子没了主意。
就这么呆下去当然不行,杨天靠在石头上,使劲儿眨巴着眼皮,然后朝那房子努努嘴:“喂,你敢和我过去看看吗?敢不敢?”
“别,巴林叔叔不许我们冒险!”
“怕什么,我们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那不成,我得跟他商量商量。”
杨天一把按住了她手里的移动电话:“你疯啦!你告诉他,他还会让我们干吗?”
女孩子犹豫不决,杨天趁机把移动电话抓到手里:“没事儿,跟我来!我就不信会怎么样!”
不等方洁再开口,男孩子已经绕过了石头。方洁只得跟了上去。他们向前摸索了一段,而后伏下身来向前爬行。前边的地势似乎平坦些,这很不利于他们的隐蔽。杨天伏在地上观察着四周,找不到可以隐身的地方。
“喂。”他压低嗓门儿对身旁的方洁道,“咱们必须快速冲到那墙根儿下,你行么?”
方洁点点头:“行,我跟着你。”
两个人像小松鼠似地跃起来,机敏地窜到了窗下的阴影里。这里是房子的后山墙,房门在另一边。两个人挤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呼吸基本上平静了。
杨天朝女孩子使了个眼色,二人慢慢地抬起了身子。窗户离这儿还有几尺远,他们贴着墙壁摸了过去。
行了,只要移开那个空花盆就能看见了。窗缝儿有一寸来宽。
杨天探出双手,轻轻地捧住那个花盆,慢慢地移到了一边。好了,可以看了。
他缓缓地欠起身来,将左眼凑近了窗缝儿。
天哪!不看则已,一看他就吓呆了。就在他眼皮底下,一只血手正在缓慢地弯曲着。血手的下面,暴露着一堆动物的内脏。
杨天双推一软,无法克制地坐到了地上。
方洁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男孩子没有反应。她直起腰,把头伸向那窗缝儿。杨天猛醒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容不得她做出任何表示,男孩子拉上她便走,那模样是方洁从来没有见过的。二人很快就钻进了一片草丛,杨天瘫倒在地上。
“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方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颤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看见什么了?”
“兔子……”
“哦,你看见兔子了?”方洁一惊。
“安……姓安的在解剖兔子!”
按说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姓安的既然得到了兔子,当然不会炖成红烧肉,他明明是用来研究的,解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乍看见那只血手,搁在谁头上也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杨天总归是个孩子。
他庆幸没有让方洁看到那情景。
“快,通知巴林叔叔!”杨天终于坐了起来。
两个人急匆匆地打开对讲机,接电话的是米楠阿姨。
“请说话,发现了什么?”
杨天低声答道:“姓安的在解剖只兔子!”
“哦!”米楠阿姨吃了一惊,随后道,“回来,博士让你们马上回来!”
原来他们都在巴林叔叔那里。
杨天关闭了移动电话,叫上方洁离开了草丛。
三个大人果然都在。听了杨天的叙述,巴林叔叔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想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必须抓住现场!”
“抓人?”博士脱口而出,“你要抓人?”
“不是抓人。”巴林叔叔焦急地解释道,“主要是抓住那个现场。在姓安的把解剖物处理掉之前,我们必须把它弄到手!因为那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博士明白了:“噢,是的。你说得对。米楠,你和两个孩子呆在这里,那边由我和巴林去处理。”
“不,你们俩不够。要去一起去。”米楠阿姨道。
巴林和博士交换了一下眼色,接受了这个意见。于是一行人快步离开了房间。径直朝姓安的那座小屋而来。米楠叫大伙儿分散开,以免对方发觉。
“对,咱们分成三路。”巴林叔叔比划了一下,“你们俩跟着博士。杨天,你是男孩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没问题!”杨天郑重地点点头。
他们分成左中右三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夜色里。
小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使这夏日的夜晚透出些令人惬意的凉爽。而惬意的夜晚却在悄悄发生着一件使孩子们长久无法忘怀的、甚至算得上终生难忘的恐怖事件。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月牙湾的这一夜始终像梦魇般地烙在他们的心上,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他们从中懂得了很多在平时无法懂得的道理,包括如何作人以及如何面对我们眼前这个世界。
那座灰屋顶的房子越来越近了,博士在杨天的搀扶下仍然走得气喘嘘嘘。
“看,博士。”方洁指那窗户上的身影,“他还在。”
“唔,是的是的。快!”博士用力地扶着杨天的肩膀。
突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鼓。在这寂静的夜晚,那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如此令人惊心动魄。
枪声,那是枪声!
博士和两个孩子怔在了那里,他们没有听见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仅仅看到那窗上的身影歪了一下,随即便朝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