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山本来到了及川家。他在自已的宿舍里实在待不下去了。
本来山本是没脸再见及川的。及川帮他找的工作他给弄丢了,跟静江的联系也让他给破坏了,完全辜负了及川使他和静江慢慢和好的苦心。但是,山本现在怀疑及川的一切善意。在实行笠井的计划之前,他想把心中的疑团解开。
及川见山本来了,还是那么从容:“啊,山本君来啦。公司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好像野崎什么都没跟及川说。野崎心里怎么想的山本清楚,他是要把山本旷工的天数攒足了,要开除的时候再跟及川挑明。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之后,山本把想好了的问题提了出来。“及川先生,私人侦探到您这里调査过我吗?”
“私人侦探?没有啊。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没来过就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叫我蒙在鼓里啊。”
“我的存折账号被别人知道了。”
“别人?谁呀?”
一个叫笠井的人——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现在说出笠井的名字来还太早。
及川往前探着身子,满脸严肃地说:“随便泄露个人的秘密可是不对的。”
“那只是我的直觉,我并没有证据就是您告诉私人侦探的。”
及川重新靠在沙发上,直视山本的眼睛说:“你今天可有点儿奇怪呀。”
山本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传单放在茶几上摊平。
“摘掉伪君子及川的假面具!”
及川好像早就看过传单了,此刻他关心的不是传单的内容,而是突然掏出传单的山本。他再次直视山本的眼睛,问道:“你 想说什么就说吧。”
山本也直视着及川:“这上边写的都是事实吗?”
“啊,我家的保姆被杀害的事件确实发生过。”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当我的监护人?我也是杀过人的人。您恐怕不应该有照顾我这种人的心情吧?”
及川的表情放松了:“所以是伪君子,对吧?山本君,你是对方候选人事务所的吧?”说完这句玩笑话,及川马上又严肃起来,“我很喜欢她,不过没有传单上说的那种男女关系。我们年龄差距很大,但这并没有妨碍我喜欢她。她有她自己喜欢的男人。没想到那个男人听信别人的闲话,跟她吵架的时候一气之下杀了她。”
既然是这样您更应该憎恨杀人犯了——山本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及川那严厉的目光犹如雷霆万钧,山本一时被压制住了。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及川,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简直就是一面让人难以接近的孤离的城墙,以前山本在父亲身上也看到过这种孤高。
但是,事已至此,退却是不可能的了,明天就是实行计划的日子。
“您不是被关在哈巴罗夫斯充劳改营吗?”及川的眼神微微摇动了一下。
“可我父亲是被关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劳改营!为什么骗我?”
“又是在传单上看来的吧?”
“我在您这儿看见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难友会给您的来信了。”
及川直视着山本:“被苏联红军押解到西伯利亚的俘虏是经常换劳改营的,我不但在哈巴罗夫斯克和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待过,还在埃拉布伽和奥姆斯克待过呢。”
骗人!——山本条件反射似的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山本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您认识一个叫笠井的人吗?”
“笠井?笠井是谁呀?”这回及川的眼神没有动摇,丝毫的动摇都没有。
山本站起来,给及川鞠了一个躬,心想:“这是最后一个了。”然后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您这么多年一直关照我。”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及川看着山本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好几万弟兄都死在西伯利亚了。零下40度的严寒,牛马似的劳动,一顿饱饭都没 吃过,活活冻死饿死了。在那里我们是无能为力的。难友之间有什么仇,也不能跟苏联兵说。懊悔像石头似的埋在心里,永远都化不开。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异常的。”
这些台词对于山本来说好像是解不开的谜。他快步走出及川家,来到街上。
及川作为一个存在深深地刻在山本脑子里,那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存在。
山本心中的疑团不但一个也没有解开,反而更加迷惑不解了。
太可怕了!
要赶快把那五千万弄到手,哪怕早一分钟也好。把钱揣起来,逃到远离及川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