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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马理隆的王子

作品:闇黑之劍三部曲2·剑之末日 作者:玛格丽特·魏丝崔西·西克曼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外甥。”赞维尔亲王从囚犯身旁滑过时,红袍的兜帽朝乔朗微微一点,满含嘲讽地问候着。他停到主教的宝座前。大厅里现在完全亮了起来。这位强大巫术士一声令下,光球凌空出现,为厅里所有人投下一片温暖的黄色光晕。凡亚主教再也不能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表情,每个人都能看到真相。

    多确斯把手按到心口。再来一次这样的心悸会让他送命的。他想着。老实说,这会害死我们不少人。

    凡亚主教本想威吓地反驳几句,但狄康杜克一个烈风般的眼神就把他的话风干吹走了。主教和可怜的沙里昂紧缩着身子想变成一个点在众人眼前消失不同,他气得胀了起来,白色的皮肤上冒出红斑,汗珠从他的前额滚滚而落。他靠在椅背上,轻喘着气,圆鼓鼓的肚子上下起伏不停,他的手无力地拉扯着身上的红袍。他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盯着进来的巫术士。赞维尔亲王回瞪着凡亚,两手拢在身前,一副镇定自信的模样。但两人之间已经发起了精神战争,无声无息的进攻与回击几乎烧得空中劈啪响,双方都想探清对手知道了多少,会如何利用已知的事。

    乔朗站在火环当中,一脸困惑的样子差一点惹得多确斯放声大笑。其实,老执事没能压住笑声,确实已经冒出了紧张的窃笑声。发现自己被这种紧张感害得有点歇斯底里,他连忙想将笑声转成声音古怪的咳嗽声,结果惹得看守犯人的年轻杜克锡司狠狠瞪了他一眼。

    多确斯现在知道了他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傲然的仰头姿势,这样高傲的目光。这小伙子完全是他母亲的翻版。乔朗和其他人一样,在凡亚脸上看到了真相,但是——他慢慢把目光移向沙里昂,像是希望得到确认。那位触媒圣徒缩在自己的椅子里,头埋在双手中,即使是狄康杜克出人意料、不受欢迎的造访也没能让他抬起头来。沙里昂感觉到那位年轻人正注意着自己,抬起了憔悴的脸,直视着那双满含疑问的黑眼睛。

    “是真的,乔朗。”触媒圣徒轻声说道,仿佛屋里就只有他和那位年轻人一般。“我知道这件事……太久了!太久了!”他不说了,摇着头,两手哆嗦不停。

    “我不懂!”乔朗的话音沙哑,像被哽住了。“怎么会?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真相?艾敏在上!”他痛心地轻声喊道。“我曾相信过你!”

    沙里昂呻吟着在冰冷的石椅上前后摇动。“我是为了你好,乔朗!你得相信我!我……我错了。”他颤声说着,瞥了一眼凡亚。“但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懂。”他最后有些狂乱地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确实是,外甥。”赞维尔亲王突然插嘴,他冲过来的速度很快,周围的长袍就像是活生生的火焰。巫术士用纤瘦的手拉下红色兜帽,面对着乔朗,饶富兴味地端详着年轻人的面貌。“你接下了我们家族的特点——你母亲和我的特征——所以你才会落到这种困境。如果你的血管里流着你那个傻蛋父亲虚弱的血,你就会埋没在人群里,乐得在你长大的村子里快乐地调教鹦鹉。”

    狄康杜克一挥手,消去了年轻人身上的火环。紧张引发的虚弱、筋疲力尽,以及心灵受到冲击,这让乔朗脚下发软,险些栽倒在地。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站直了身。他无所依靠,支撑他的仅有骄傲。多确斯不无钦佩地想着。同样的钦佩感也出现在赞维尔亲王脸上,他瞄了凡亚主教一眼。

    “这位年轻人很疲倦。我想,从昨晚被捕之后,他就被一直关在监牢里?”

    凡亚主教点了点头,但没有回答。

    “你要吃点什么?”狄康杜克转身对乔朗说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年轻人答道。

    赞维尔亲王笑了。“当然了,不过你该坐下。我们还得在这里花上一点时间。”他的目光又一次瞄向主教。“我相信,会一步步解释的。”

    凡亚主教坐上前,气得红一块白一块的脸多少回复了原来的脸色。“我要知道你怎么发现的!”他嘶声大吼,圆胖的手扣紧椅子的扶手。“我要知道你知道了什么!”

    “耐心。”狄康杜克说道。他一扬手,让地上又冒出了两张椅子,他优雅地挥手示意,请乔朗坐下。年轻人疑心地看着那张椅子,用同样怀疑的眼光瞅着他的叔叔。赞维尔亲王抿嘴一笑,化解了那份疑心,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再次挥手示意,结果乔朗蓦然坐倒,像是虚软的身体自己做出了决定。

    狄康杜克在年轻人身旁就坐,悠然飘入自己的位置。但是他保持着就坐的姿势,在座位上一寸高的地方凌空浮起,不知是这样更舒服,还是在刻意炫耀自己的魔法力。多确斯不知是哪一种。不过这位老执事晓得自己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多确斯站起身,浑身骨头咯咯作响,他面对着主教,谦卑地把手按在心口。

    “阁下。”他发现赞维尔亲王正注意听他的话时,心中暗喜。“我老了。我这辈子安安宁宁地过了六十年,已经在有些人认为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了安慰,一直在看着同胞们永无休止的愚行。我的舌头是我的祸根。我非常坦率地承认这一点。很多场合下我无法克制不去评论那些愚行,因此我将继续做一个执事,并心满意足地以执事的身分终老,我向您保证。我只是不想太快以一个执事的身分死去,望您谅解。”

    狄康杜克似乎觉得这挺有趣,斜睨着多确斯,一抹笑意盘桓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凡亚主教怒气腾腾地瞪着他。但多确斯知道他的顶头上司显然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麻烦困境,因此逍遥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受梦魇所苦,主教阁下。”多确斯坦率地说道。“但我天性健忘,早晨醒来就立即将梦境忘却。我现在正经历着这样的梦境,主教阁下。这个梦相当吓人,我有预感它将只会变得更糟。”他把手按在心口,非常谦恭地躬身行礼。“若您许可,我将回到床上,赶在未发现更糟糕的事件之前把自己弄醒。我相信此事不会在我老糊涂的脑子里留下任何记忆。诸位皆为幻象,因此,我向各位道晚安。主教阁下。”他朝主教行礼。“殿下。”他向狄康杜克行礼。“王子殿下。”多确斯向乔朗深深一躬,发现这个年轻人看着他笑了起来,那浅浅的笑意并没有出现在唇角,但温暖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多确斯不寒而栗。是的,我必须离开,他心情沉重地对自己说道。于是他转过身,朝大厅尽头的楼道走去。楼梯在山中蜿蜒,最终会把他带回到自己安适的蜗居。

    但赞维尔亲王的话拦住了他。“我同情你,执事。我真的很同情。”巫术士淡淡说道。“但是,恐怕要结束这个梦太迟了。另外,你仍坐在审判席上。还需要你做出裁决。而且——”虽然多确斯已经背过身,但他还是知道狄康杜克说这话时正看向凡亚。“我需要证人。因此,请你醒来参加审判。”

    多确斯琢磨着使出最后一招溜走,他一张嘴就看到巫术士微微眯起了眼。

    “是,大人。”多确斯毫无热情地勉强同意了,沮丧地坐回原位。

    “那么,从哪开始?”赞维尔亲王优雅地拢起指尖,轻叩着薄薄的嘴唇。“一开始的问题太多了。您,主教阁下。”这话巧妙地带着讥讽的语调。“要知道我知道了多少,是怎么发现的。而你,外甥。”还是那种讥讽的语调。“问得非常简单,‘怎么会?’我想这话是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而整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大部分人都天真地以为你死了。对您致以完全的敬意,主教阁下。”凡亚主教咬着唇,狄康杜克的嘲讽激得他敢怒不敢言。“我会先回答我外甥的问题。他,毕竟是我的君主。”

    赞维尔亲王向乔朗行礼,恭敬地垂下目光,抬起视线时,看到乔朗阴沉地板着脸。“不。”巫术士说道。“我不是取笑你,年轻人。绝不是。我真诚地,绝对真诚地,向你保证。”那两片薄唇不再有笑意。“你要明白,乔朗,马理隆正当的王位继承权在女皇家族这一方。令人悲痛的是,你的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去了来世之境,到死者的国度去了。”狄康杜克强调着那个词,看着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退缩。“这令人悲恸的不幸将很快公诸于众。”他瞥了一眼凡亚,凡亚正喘着气,无奈地怒视着他。“你,乔朗,现在是马理隆的皇帝。”他叹了口气,笑起来。“在你还能统治的时候尽量享受吧。不会太久了。因为,你瞧,作为女皇陛下的弟弟,我正是在你之后的王位继承人。”

    乔朗表情平和,眼睛清澈明净。

    他懂了。多确斯想着,垂下头埋进手里,绝望地把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艾敏之名啊,这是谋杀,然后……

    沙里昂一记闷声呻吟表明他也懂了。“不。”他凄然开口。“你不能!你不能——”

    “闭嘴!”赞维尔亲王无情地喝道。“你已经没用了,傀儡老头。你把自己的角色演得蠢透了,不过,从很多方面来说,不是你的错。拉着你的提线者把自己的剧本搞砸了。

    “好了,外甥,我会回答你的问题,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那些坐在审判席上决定你命运的人有好处。”

    多确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希望自己能沉到圣井的深处去。

    “我发现的事。”狄康杜克继续说道。“是今晚问了很多人才知道的。我相信,如果我说错了什么,主教会纠正我的话。

    “十八年前。主教阁下,教廷主教犯了一个错。那只不过是个小错。”巫术士不赞成地挥了挥手。“他把一个孩子放错了地方。不过之后证实这对他来说真是灾难性的错误。他放错了地方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孩子是马理隆的活死人王子。你们三个,我说错了。”赞维尔亲王对着乔朗,笑得让人觉得不快。“你们四个全都出席了那场典礼,那典礼正式宣布那个孩子——就是你,年轻人——是个活死人。你的父亲,皇帝,都对着你背过了身,可你的母亲,我的姊姊不肯放弃你。她跪在你的摇篮边,流着水晶眼泪。那些泪水落到你身上溅得粉碎,也划伤了你的身体。”

    乔朗现在满脸苍白地将手按到赤裸的胸膛。多确斯看到了那些白色的伤痕,想起当时的情景,闭上了眼睛。

    “经过皇帝的干涉劝说,女皇最终被说服将孩子交给凡亚主教监护,于是主教把婴儿带回圣山,举行守灵仪式。几天后,皇宫得到消息,说那个孩子的肉体已经死亡。每个人都为此哀痛,当然,除了我以外。并不是针对你个人。”他冲着乔朗点了点头,乔朗沉着脸自嘲,点头回礼。

    “我喜欢你,外甥。”赞维尔亲王满意地说道。“一个可怜虫。啊,我讲到哪了?哦,对。凡亚犯的错。”

    主教发出不屑的嘘声,像是一个魔法气泡里迸出了高热的气体。

    赞维尔无视他,继续说下去:“主教阁下把那个婴儿带去了圣山。皇宫侍卫队长与他同行,因而此事有一位人证。凡亚把孩子带到死者之间,放在一块石板上。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活死人出生在马理隆。王子当时是死者之间唯一的一个婴儿。这时候凡亚干了一桩蠢事,外甥。他把孩子留在那里却没有派一个守卫。为什么?这要过一会再解释。耐心点。‘安心等待的人能得到一切。’有句老话就是这么说的。”

    赞维尔亲王一个手势从空中召来了一杯水,水杯体贴地飘到他唇边时,他呷了一口。屋里的沉默气息如此沉重,以致于每一记吞咽声都清晰可辨。“来一杯吗,我的国王?”

    乔朗摇头,一直没把目光从巫术士脸上移开。狄康杜克没有问几位触媒圣徒是否需要水,一声令下把水杯遣走了。“那孩子被独自留下,没有派守卫。噢,这当然可以理解了。从来没有一个守卫出现在那些房间里,那些房间都藏在神圣大山里头那么深的地方。再说,有什么可以看守的?一个留下来等死的孩子?啊,不!”赞维尔亲王冷漠的语调微微一变,越来越兴奋险恶,让他的听众浑身一颤。

    “是一个等着活下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