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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智捉王秃子

作品:填四川 作者:张泽胡世博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驿道上抓住张县丞的是小铁匠和姜东,两个人按照陈雄义、李忠贵的吩咐,在驿道上埋伏了两天晚上,终于抓住了到东溪场送信的歹人。鱼沱山兄弟扮成强盗,骗张县丞亲笔写下了给黄老板的信,拿到了歹人相互勾结的证据。李忠贵非常高兴,为了不让张县丞被抓的消息传开,吓跑了黄明星与王秃子,李忠贵抓到张县丞后没有送回县衙门,暂时关在东溪场大雄宝殿一间偏殿里。

    陈雄义从鱼沱山回到东溪,听小铁匠、姜东禀报牛心山中发现王秃子藏身的荒庙,埋伏一夜却没有抓住强盗,他听说是李忠信发现了王秃子的踪迹,夸奖了李忠信,因为李忠信不想再回李仁洪家,陈雄义安排他暂时在大雄宝殿住下。李忠信非常高兴,怕瑛子为自己担心,趁天黑跑到约定会面的地方见到了瑛子。瑛子在约定地点见不到忠信哥哥,愁得一天到晚苦着脸,吃不好,睡不好,得知忠信哥哥住在了大雄宝殿,心里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高兴了,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埋伏在牛心山荒庙附近抓捕王秃子扑了空,陈雄义知道强盗不会再回荒庙躲藏了,听小铁匠说荒庙旁边大松树上有光滑的树洞,估计是黄明星或东溪场上其他歹人和强盗暗中联系、偷放书信的地方。陈雄义猜想黄明星和东溪场上的歹人不知道树洞被发现,还会利用树洞偷放信件传递消息,王秃子一伙强盗要想和黄明星以及东溪场上其他歹人取得联系,也只有冒险上牛心山到树洞里取信。

    陈雄义和普慧大师、李忠贵商议定出了一个捉拿王秃子的妙计。

    李忠贵让姜东带人埋伏在荒庙附近密林中,监视荒庙和大松树树洞,如果发现有人偷偷把东西放进树洞,不惊动放东西的人,待放东西的人走后从树洞里拿出来查看;小铁匠带领鱼沱山兄弟加紧在东溪场上巡查,要大张声势,晚上点着松油火把,大声盘问过路的人,遇到可疑的人抓住关进大雄宝殿。陈雄义吩咐小铁匠,一定不能让王秃子一伙强盗和黄明星取得联系,如果发现黄家人上山送信,一定要跟踪好,找到黄明星和强盗联系的地点。

    黄明星看到衙役和鱼沱山的人在东溪场上巡查得紧,吓得心惊肉跳,他害怕王秃子带着人冒冒失失到家里来,被陈雄义、李忠贵手下的兄弟当场抓住,派了一个心腹下人,带着信偷偷出了东溪场,翻山越岭上了牛心山,心腹下人在荒庙里没有找到王秃子,把信偷偷放进了大松树的树洞里。

    陈雄义和李忠贵看到了黄明星写给王秃子的信,李忠贵学着黄明星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封,让强盗到綦河边上一个隐秘的山洞去取吃的用的东西。为了不让强盗发觉荒庙附近有埋伏,顺利地把信取走,相信信上的话,陈雄义吩咐姜东带着埋伏的人悄悄撤回了东溪场。

    三天后,陈雄义派人到牛心山荒庙外大松树树洞查看,放在里边的信不见了,已经被强盗取走了。

    陈雄义安排小铁匠、姜东带领鱼沱山兄弟秘密守候在信中让强盗取东西的地方,守株待兔,等待王秃子和他手下强盗上钩。

    王秃子从牛心山荒庙前逃脱,他庆幸自己警觉高,及时发现荒庙四周有人埋伏。王秃子和跟随他的小强盗再也不敢回到荒庙了,好在以前在福林山当二老板时在东溪场周围安了一些眼线,一处可以住一两天,于是,王秃子在牛心山住两天、福林山住两天,和搜寻他的官府衙役捉起了迷藏。不过,时间长了,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少,王秃子非常着急,想潜进东溪场黄老板家讨要一些银钱,东溪场白天晚上都有人巡逻搜查,进不去。王秃子失去了和黄明星的联系,非常着急,想到牛心山荒庙虽然被鱼沱山的人发现了,用以联络用的大松树树洞也许没有被发现,于是用钱请眼线上牛心山到树洞里取东西,果然取回了黄明星的信。

    强盗头子王秃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松树树洞已经被陈雄义、李忠贵掌握,他取走的信是李忠贵仿照黄明星笔迹写的。

    狡猾的强盗终于中了陈雄义、李忠贵的调包计。

    王秃子看了信,有一些犹豫,他熟悉东溪场周围的山形地貌,知道信上指定的地点一面临水,三面是坡,万一官府在山坡上设下埋伏,很难逃脱。强盗头子不明白黄明星为什么要选这样的地方让他去取东西,但是,如果不去拿东西,黄老板派去的人等急了,生气了,以后不送东西了,强盗头子失去了黄老板的支持,以后会更加艰难,也许在东溪场附近待不下去了。王秃子思来想去,决定冒一次险,到了信上指定的时间,带着小强盗出发了。他们趁着夜色越来越浓,到处黑黢黢一片,不容易被发觉,快步赶路,到了綦河边上。王秃子在一个小山岗前停住了脚,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綦河的水流着,发出淙淙的声音,河谷里吹着风,风不大,树枝树叶摇晃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还传来野兽的嗥叫。王秃子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他还是不放心,拾起地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咚”的一声,没有异常反映,王秃子让身边的小强盗先去约定的地方察看,没有危险再叫他。

    小强盗去了,消失在黑暗中,王秃子心神不宁地等着,很久听不到小强盗的叫声,估计小强盗出了事,决定悄悄撤离綦河边。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黑暗中传来轻轻的喊声:“王大哥,来吧,黄老板派人送来了钱,还有好多吃的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

    王秃子完全放心了,站起身悄悄向綦河边奔去……

    小铁匠、姜东带着四个会武功的鱼沱山兄弟在綦河边埋伏了很久,他们害怕像牛心山荒庙四周埋伏一样,弄出声响惊动了十分警觉的强盗头子,埋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时间慢慢过去,夜色越来越浓,没有强盗的踪迹。小铁匠和姜东带着人耐心地等着,綦河上刮起了风,带来凉意,有的人冷得身上哆嗦起来,小铁匠害怕哆嗦声惊动了强盗,连忙发出信号,要埋伏的人咬住牙忍着,不要哆嗦。小铁匠身上也很冷,他咬紧牙齿,强忍着寒冷,不让身体颤抖。身边发出了“”声,一样东西爬过,也许是蛇,也许是水里爬上岸的大螃蟹,小铁匠吓出了一身冷汗,仍然咬紧牙齿,一动也不敢动。终于,小山岗上有了响动,可是没有人来取东西,小铁匠性子急,忍不住要冲出去抓强盗,又想起牛心山荒庙惊走强盗的教训,终于忍住了,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强盗过来了,东张西望寻找黄老板派来的人。小铁匠和姜东悄悄扑上去,蒙住了小强盗的嘴巴。小铁匠用嘴贴住强盗的耳朵威胁要他把王秃子叫过来。小强盗不想叫,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钢刀,只好叫了。王秃子过来了,没有看见黄老板派来的人,知道中了计,回过身要逃跑,可是迟了,姜东拦去了他逃跑的路。

    小铁匠和姜东抓住了强盗头子王秃子,非常高兴,用麻绳把王秃子捆得像粽子似的。小铁匠在綦河边砍了一棵小树,用树干当抬杠,像抬死猪一样抬起了王秃子,押着小强盗回了大雄宝殿。陈雄义和李忠贵害怕强盗头子关押在庙里不安全,押着强盗头子和张县丞连夜回了綦江县城。翁县令看到抓住了强盗头子,非常高兴,吩咐把强盗头子王秃子关进死牢。因为张县丞是朝廷任命的八品官员,綦江县衙门不能随便处置,翁县令和李千总商量后暂时把张县丞软禁在县衙一间空房子里,派衙役看守,不准和其他人见面,同时将张县丞所犯罪行写成呈文,派衙役飞速递送重庆知府衙门。

    翁县令同李千总、陈雄义商量审讯张县丞和强盗的办法,决定先审问抓到的小强盗,晓之以理,争取小强盗悔过自新,交待出强盗头子把铸私钱模子放进金银洞、铸好的私钱埋在周记店铺附近的经过,再审强盗头子王秃子,等到重庆府批文来到,再提审张县丞。

    李千总在牢房里提审了小强盗,他脱下官服,换上了寻常百姓穿的衣服,让衙役把小强盗押来,十分亲切地询问姓名叫什么,家住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强盗名叫张二,家住赶水场附近,家里有父亲、母亲和兄长,因为好吃懒做,跑上福林山当了强盗,一直跟随二老板王秃子。

    李千总叹了一口气说:“张二,你知不知道当强盗被抓住要杀头,看你年纪不大,还没有娶媳妇,被五花大绑押上刑场,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砍下来,脑袋掉了,血流得到处都是,你不害怕?”

    张二非常害怕,可是在强盗窝子里待久了,沾染上不少匪气,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不怕!”

    李忠贵耐着性子开导,“你被砍了脑袋,你家里的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兄弟会十分悲痛,并且,你是因为当强盗被砍了脑壳,死后还要遭人骂,家里的人受牵连,也在人面前抬不起头,被人骂家里出了强盗,遭了报应。”

    小强盗张二不说话了,他害怕当强盗牵连了父亲、母亲。

    李千总看出小强盗心里发生了变化,继续说:“绑上法场砍脑袋前要游街示众,乡民们个个痛恨强盗,要往身上吐口水,扔脏东西,有的乡民还要把屎尿泼到身上。”

    张二终于被吓住了,身子轻轻颤抖起来。李千总心里明白,一两次审讯很难让强盗开口,吩咐衙役把张二押进牢房关押。小强盗在牢里孤孤单单,想起了李千总审讯时说的话,越想越害怕,晚上睡觉做恶梦,梦见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刑场,父亲母亲大声哭着要来见最后一面,可是官兵不让……

    过了一天,李千总又到牢房去审讯小强盗,还没有等他开口,张二“扑”地一声跪在了前面,头磕得“咚咚”响,哀求说:“大人救救我,我不想被砍脑壳!”为了保住性命,张二把王秃子做的坏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黄知府接到綦江县衙门关于张县丞和歹人勾结诬陷善良百姓的呈文,非常生气,黄知府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十分痛恨下属官员贪赃枉法,残害善良百姓。他又为张县丞惋惜,县丞是朝廷八品命官,读书人十年寒窗,历经辛苦,考秀才,考举人,有时还要进京会试,才挣得了入仕为官的前程,特别是经过几十年动乱,乱世中能活下来不容易,还要坚持读书写文章更不容易,可是,一念之差,做了违法乱纪的事,要葬送前程,也许还要入大狱,判刑受罚。黄知府为了挽救张县丞,特意派孟通判赶到綦江提审,争取张县丞主动交待同歹人勾结的情况,检举歹人,为彻底弄清私钱案戴罪立功。孟通判接受委派,动身起程到了綦江,向翁知县、李千总、陈雄义传达了黄知府的心意。李千总、陈雄义也是心地善良的人,虽然痛恨张县丞和歹人勾结诬陷周老板,不过,也希望张县丞能悔改,戴罪立功,供出诬陷周老板的全部经过,让周兴的冤情大白天下,十分赞成黄知府的意见。张县丞被软禁在县衙里,想起做过的一桩桩坏事,查出来不仅官位不保,还会丢进大牢。心里害怕,白天吃不下东西,晚上睡不好觉,他后悔不该帮助黄明星陷害周老板,结果事情暴露。张县丞也恨鱼沱山的陈雄义和李千总,如果不是陈雄义、李千总出面干预,他们的阴谋不会暴露,银子到手了,再想办法抓住强盗王秃子灭了口,不会有人知道周兴是冤枉的了。他可以用得到的银子疏通关系,被提升做知县或者更大的官。

    张县丞是一个贪婪、心肠歹毒的人,不过,他也是一个善于顺风转舵的人。看到孟通判来提审,从孟大人口中听出了要保他过关的意思,又惊又喜,非常感谢,不用孟通判问,把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还交出了黄明星贿赂他的银票。孟通判以为张县丞真心悔改,将张县丞的有关情况写成呈文,回重庆后呈递知府大人,黄知府具实上报巡抚衙门。不久,巡抚衙门文书下发,张县丞罚俸一年,降职留用。

    翁县令和李千总、陈雄义商量在大堂上公开提审作恶多端的强盗头子王秃子,李千总担任主审官,翁县令陪审。听说要在大堂上公开审问强盗头子,綦江县城和周边百姓争先恐后来看热闹,唐蓉和李忠信也赶了几十里路,到县城观看审强盗。一清早,县衙门前就挤满了人,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着。

    “强盗头子王秃子被抓住了,以后不用害怕强盗抢劫了。”

    “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福林山的强盗头子苏老四被抓住了,王秃子也被抓住了。”

    李千总、翁县令穿着官服坐上了大堂,李忠信、唐蓉挤在人群中,看到李忠贵非常威武,心里高兴。李忠信大声喊道:“看,坐在中间的是我哥哥,强盗头子苏老四就是他抓到的。”

    公审开始了,王秃子戴着脚镣手铐被押上了大堂,衙役喊起了堂威,王秃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站在堂上不跪下,一个衙役举起板子照着强盗头子的腿弯狠狠一下,王秃子“扑通”跪下了。

    李千总拿出了金银洞里捡到的两颗牙齿,响了惊堂木,大声询问:“王秃子,你抬起头看一看,这是从金银洞里捡到的,是不是你的牙齿?”

    王秃子暗暗吃惊,低着头不说话。李忠贵让衙役弄开了强盗头子的嘴,金银洞拾到的牙齿果然是王秃子嘴里跌落的。

    围观的百姓议论开了:“金银洞里铸私钱的模子真是王秃子放的,牙齿跌落在洞里被李千总捡到了。”

    “诬陷周老板参与铸私钱,强盗头子的心真歹毒。”

    王秃子在大堂上耍起了赖,无论李千总、翁县令怎么审问都咬紧牙巴不开腔,李忠贵让衙役带张二上堂,小强盗供出了和王秃子一起偷放铸私钱模子、偷埋私钱的情况,王秃子仍然咬紧牙巴不说话,李忠贵又让衙役带上张县丞作证,王秃子终于绝望了,在大堂上招了供。

    黄家乱成了一团,黄明星一天到晚胆战心惊,听到门外有响动,怀疑陈雄义、李忠贵派人来抓他了,吓得东躲西藏。一天晚上,街上的狗“汪汪”叫个不停,黄明星浑身颤抖,后来干脆下了床,钻到了地洞里,一直到天亮,狗叫声停住了。妻子叹着气说:“老爷,天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如回老家麻城,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要耍心眼害人了。”

    黄明星苦丧着脸说:“回麻城,门外有鱼沱山的人守着,大街上有官府的人,我怕连东溪场都走不出,怎么回麻城?”

    妻子眼里有了泪,说:“老爷,要是你被官府的人抓去关进大牢,我和孩子靠谁啊?”

    黄明星的妻子是他到东溪场后新娶的。押送移民进四川时,黄明星的老婆、孩子留在了麻城,儿子大了,经营麻城街上的店铺,不用他担心。进四川后黄明星新娶了妻子,年轻漂亮,岳父岳母是黄州进四川的移民,路上遇了风寒,到重庆后生了病,死了,丢下女儿孤苦伶仃,碰上人贩子被拐卖,碰巧遇到黄明星押送移民到重庆府,晚上同住在一家客店,黄明星威胁人贩子要报官府,吓得人贩子甩下拐到手的女人逃跑了。黄明星白捡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带着一起到了东溪场。妻子为黄明星生了一个儿子,平时在家里带孩子,从不过问黄明星的事情。

    黄明星把妻子搂进怀里,流着眼泪说:“是啊,要是我被官府抓去,家里的财产也保不住了,你和儿子以后靠谁养活啊?”

    儿子从外面跑进屋,儿子今年才四岁,还不懂事,不知道父母正面临危机,噘着小嘴说:“爸爸,带我上街买糖人,我要糖人。”

    黄明星的妻子轻轻推开丈夫,抱起了儿子,说:“乖,我们家的娃娃乖,不吃糖人,以后都不吃糖人了。”

    孩子看到妈妈脸上有泪水,大声叫起来:“妈妈,你哭了,谁欺负了你,我告诉爸爸。”

    黄明星看到儿子十分可爱,大声叫佣人上街去买糖人,想不到树倒猢狲散,看到黄家大祸临头,四个佣人走了三个,家里只剩下了一个烧火煮饭的婆婆,婆婆看到老爷夫人心里烦,哄着孩子上街买糖人去了。

    东溪场上一些年轻人看不惯黄明星收山货压价压秤,以前不敢得罪,听说黄老板勾结强盗陷害周老板的事被李千总查出来了,王秃子被抓住押往綦江县衙门了,料想黄明星大势已去,故意在黄家门外大声议论。

    “听说没有,李千总抓住了王秃子,原来姓黄的和强盗穿一条裤子,强盗头子被抓住了,姓黄的也快进大牢了。”

    “姓黄的做的坏事多了,要遭报应了。”

    黄明星在屋里听了又生气又害怕,他开始后悔了,如果不是贪心大,想独霸东溪场上的山货收购,赚更多的钱,就不会和王秃子、张县丞串通一气,相互勾结,诬陷周兴,白白花了几百两银子,没有整垮周老板,却把自己和强盗连在了一起。黄明星不敢想像自己被抓进大牢后妻子儿子怎么活,他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不是真的,恶梦醒来,他仍然是东溪场的里正,黄家店铺的老板,有年轻漂亮的妻子,天真可爱的孩子。

    可是,黄明星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他即将大祸临头了。

    黄明星不想呆在家里等着官府的人来抓,他不想坐大牢,更怕丢下娇妻幼子,被流放关外苦寒之地,或者五花大绑押上刑场砍下脑壳。黄明星决定逃出东溪场,先隐姓埋名躲一阵,再想办法逃回麻城。他把逃走的决定告诉妻子,妻子流着眼泪说:“老爷,你逃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黄明星叹着气说:“我逃出去了,找地方站稳了脚,再想办法来接你。”

    妻子疑惑地说:“东溪场的房子和几百亩田地怎么办?全扔下不要了?”

    黄明星神色凄凉地说:“保住性命要紧,田地房屋都不要了。”

    黄明星不敢白天逃,白天门前门后都有不少人,巡查的官府衙役,过路的熟人,还有一些到黄家门前看他笑话的年轻人,黄明星决定晚上逃走。他让妻子帮着化了装,头上包上乡下种田人包的白帕子,身上穿上乡下种田人穿的蓝布衣裤,再穿上一双水草鞋,抓起灶前的柴灰抹在脸上,和乡下种田人差不多了。天黑了,悄悄打开门,门外没有人,黄明星溜出了门,急急忙忙往东溪场外走。黄明星不敢走驿道,他怕驿道上有鱼沱山的人把守,也不敢走进出东溪场的大路,走大路容易碰上熟人。黄明星选背街小巷走,眼看要走出东溪场了,忽然听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大声喊:“什么人?半夜三更要到哪里去?”黄明星吓得瘫了,头上冒出了冷汗,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没有动静了,原来设卡的人并没有发现他。黄明星挣扎着站起来,他不敢往前走了,换了一个方向出了东溪场。黄明星顺着进山的小路走,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太黑,看不清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在往什么方向走,只想离开东溪场远一些,离开危险远一些。黄明星急急忙忙走着,山路窄小,“扑通”摔倒了,屁股摔痛了,脚扭伤了,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刮起了风,风里夹着点点雨星,打湿了身上的衣服,黄明星心里急,他不敢停下脚步,仍然挣扎着往前走。

    山势越来越高,山路越来越险,周围长满了树,密密的,山路一会儿穿过树林,一会儿爬上山崖。

    黄明星正急急忙忙往前走,看到前面树林中有两盏绿色的灯笼,他以为遇到夜里走路的山民,想上前询问走到了什么地方,哪里能找到山里人家休息一下,买一点东西填肚子。走了大半夜,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黄明星迎着绿灯笼走去,忽然听到让人胆战心惊的吼声,他停住脚,仔细打量,吓得腿软了,魂飞了。原来,两个绿灯笼是大老虎的两只大眼睛,大老虎正吼叫着走过来。黄明星回过头逃跑,一脚踩虚,“扑通”一声掉进了路边的山崖,摔得昏迷过去了。

    黄明星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爬上了东边山梁,大腿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他挣扎着试了试,左腿摔伤不能动了。黄明星向四周看,到处是山,山上是密密的树,他认真辨认,终于认出来了,晚上慌不择路,他走进了牛心山,掉到一个荒凉的山谷里了。

    黄明星走不动了,山崖上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密林小路,他大声喊叫,没有人答应,没有人来救他,黄明星被困在深山荒谷中了。肚子饿了,咕咕叫,腿上的伤钻心般疼痛,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黄明星躺在荒谷中,看到太阳越升越高,歪向了西边。肚子饿得厉害,抓了几把身边的野草塞进嘴里,野草又苦又涩,嚼得嘴皮子发麻,他使劲咽进了肚里。黄明星想起了以前做过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浮上了心头,他知道自己一生做了很多亏心的事,害人的事,现在遭了报应,困在荒山野岭,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被饥饿和伤痛折磨。黄明星想起了远在麻城的老婆孩子和偌大的家业,也想起了东溪场上的妻子和儿子、店铺和几百亩田产,一辈子辛辛苦苦,费尽心机积攒起的家产不能享用了,年轻的妻子无法生活,也许会改嫁,小儿子也要跟着别人姓了,黄明星心里难过,眼里流出了泪水。

    黄明星在荒谷中躺了两天两夜。

    普慧大师到牛心山乡民家里做法事,返回东溪场时听到山崖下有呻吟声,赶忙返回乡民家里,叫上乡民到山崖下救人,他们费了很多力气,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下到了山崖底。普慧大师发现躺在山崖下的竟然是黄明星,叹了一口气说:“害人终害己,黄施主做了太多的亏心事,菩萨让你受苦抵罪。”

    出家人心肠慈悲,普慧大师叫乡民把黄明星抬回家,帮助治好了腿上的伤。黄明星留在了牛心山里,再也没有回东溪场……

    周兴的老婆挂欠丈夫,周公子挂欠父亲,在重庆城里等得心烦,赶到了綦江,刚好碰上李忠贵、翁县令在县衙大堂审讯强盗头子王秃子,也挤在围观的百姓中观看,他们听到强盗头子招供陷害周兴的事,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到了实处。来到盐引小店,罗娟和霞妹子听店伙计禀报周夫人和周公子到了,赶紧请到屋里,周夫人早就听说罗家母女帮助丈夫重振家业,做了不少事,又帮助周兴平反冤屈,非常感谢,叫儿子跪下磕头,谢了搭救周兴的恩情。两个女人都盼着陈雄义、李千总早一点回到盐引店中,从大牢里接出周兴,等得十分心焦。

    李千总在大堂上让强盗头子王秃子画了供,仍然押进大牢关押,让衙役带上了周兴,当堂宣布周兴参与私铸铜钱是歹人诬陷,无罪释放。

    守候在东溪场监视黄明星的衙役回到县城禀报,黄明星做贼心虚,偷偷逃跑了,衙役找遍了东溪场也没有找到踪影。翁县令征求陈雄义、李千总的意见,要不要发海捕文书捉拿。陈雄义想起黄明星也是麻城老乡,虽然设了奸计陷害周兴,妄想除去东溪场上收购山货的竞争对手,但是没有得逞,没有让翁县令发海捕文书捉拿。强盗头子王秃子犯下了不少罪行,翁县令依照大清律法判了斩刑,呈文上报,等待刑部批文到后行刑。大牢里关押的其他强盗,一个个审清了所犯罪行,罪恶大的依律判决,或处斩,或流放关外苦寒地方。为生活所迫上山做了强盗,没有多大罪恶的让家人前来具保领回,务农经商,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私铸铜钱案审清了,大小强盗一一作了判决。綦江百姓个个伸着大拇指称赞审得清楚,判得明白。

    周兴当堂释放回家,见了妻子儿子和罗娟母女,感谢罗娟为了替他平反冤屈吃苦受罪,流着眼泪说:“罗娟妹子,哥哥这条命是你帮着捡回来的,没有你,没有李千总和陈大哥,我的命保不住,家也保不住了,你和李千总、陈大哥的恩情,永生不忘。”

    罗娟安慰说:“周大哥,我和霞妹子的命是你救的,你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帮助你是应该的。”

    周兴在綦江县城最好的酒楼摆了三桌酒席,答谢帮他平反冤屈的众人,请来了陈雄义、李千总、翁县令、姜东以及县衙门里的人,还请来了鱼沱山的小铁匠、陈松、唐蓉姑娘和一些兄弟,酒席宴热热闹闹,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周兴给客人们斟满了酒,高高地举起了酒杯,眼里含着泪说:“各位恩人,周兴能够平反冤屈,无罪释放,全仗恩人们帮助,各位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陈雄义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口喝完了酒,大声说:“周老板是麻城人,李千总是麻城人,鱼沱山的很多兄弟、东溪场的很多百姓都是从麻城来的,我们千里迢迢进四川,来到了綦江,要互相扶持,有苦共同吃,有难共同当,同心协力,兴家创业。”

    翁县令感动了,站起身说:“几十年动乱,綦江人死的死,逃的逃,现在街上做生意的,田里种庄稼的,都是各地来的移民,湖广来的,江西来的,广东来的,贵州来的,千里相聚是缘分,我们现在都是綦江人,陈壮士说得对,要同心协力,兴家创业!”

    酒席宴上热闹了,几杯酒下了肚,脸红了,声音大了,你敬我的酒,我敬你的酒。陈雄义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站起身大声说:“各位,我有事要当着大家说清楚!”可是,酒席宴上闹闹嚷嚷,没有几个人听见他的声音。陈雄义急了,大声吼起来,终于,酒席宴上的人安静了。

    陈雄义喝醉了酒,可是俗话说,酒醉心明白,他说话口齿不清楚,意思却非常明白:周兴已经无罪释放,盐引商人的位置要还给周老板,而且,他只从江津、綦江各个盐引商店中拿回本钱,赚的钱全部留给周老板。

    周兴非常感动,站起身大声说:“陈大哥,知府衙门已经委任你做了盐引商人,不能随便让给别人。”

    陈雄义一把拉起了翁县令,说:“县令大人,烦你上报知府衙门,盐引商人的位子我还给周老板了。”

    周兴流着眼泪说:“陈大哥,你帮我洗清了冤屈,让我无罪释放,已经是天大的恩情,盐引商店理应归你。”

    两个人你推我让,谁也说服不了谁。罗娟着了急,站起身大声说:“陈大哥,周大哥,既然都是麻城来的乡亲,还分什么你我,盐引商店共同经营,盐巴卖便宜一些,不赚乡亲们的钱。”

    陈雄义摇着脑袋说:“罗娟妹子,盐引小店是周老板开的,理应还给他。”

    周兴分辩说:“现在陈大哥是盐引商人,盐引商店是他的。”

    两个人又要推让,罗娟想大声劝住两个哥哥,忽然感到嗓子里痒痒的,一口鲜血喷出来,眼前成了一片漆黑,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陈雄义看到罗娟口喷鲜血倒下了,吓得酒醒了,奔过来一把抱住。周兴也吓得说不出话了,奔到了罗娟身边,李忠贵、霞妹子、小铁匠也放下筷子和酒杯奔到了罗娟身边。李忠贵从陈雄义手里接过母亲,大声呼喊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啦?妈妈,醒一醒!”霞妹子哭了,大声喊:“妈妈,你睁开眼睛,今天周伯伯请大家喝酒吃菜,是喜庆的日子,你不要吓我们!”

    酒席宴乱了,谁也没有心思再喝酒吃菜,周公子赶紧离开酒楼去请郎中,陈雄义看到罗娟紧闭双眼,后悔得用巴掌抽打着自己的脸,大声骂道:“混人,我真是一个混人,酒席上和周兄弟争什么,娟妹子说得对,都是兄弟,你的我的一个样,我非要争辩明白,害得娟妹生气上火,病倒了。”周兴也摇着头叹着气说:“我对不起罗娟妹妹,她辛辛苦苦把我从大牢里救了出来,我却气她,让她犯了病。”翁县令非常感动,走过来劝说:“陈壮士,周老板,不要自责了,快把李夫人抬回住处,让她好好休息。”

    翁县令的话提醒了李忠贵,他轻轻抱起母亲走出酒楼,回了盐引小店。李千总步子走得很轻,害怕弄得抱在怀里的母亲不舒服,陈雄义、周兴、霞妹子、小铁匠紧紧跟在后面,陈松、姜东及县衙门的衙役在前面开道,把拦在路上的行人挡在一旁,让李千总抱着母亲顺顺利利走回盐引小店。

    李忠贵把母亲抱回住的地方,安放在床上躺好,周公子请的郎中赶到了,郎中给罗娟把了脉,开了药方。

    罗娟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说出了声:“雄义哥哥,周大哥,你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