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quot;别担心了，及早治疗，可以痊愈。quot;

    quot;是什么症？quot;

    quot;不肯定，我并非专科医生，需请教小赵。quot;

    欧阳恻然。

    quot;当事人毋须工作，又有人服侍，小病不碍事。quot;

    quot;她从前是个最最健康勇敢的女子。quot;

    医生无言，隔一会儿才说：quot;人人病发之前都十分正常。quot;

    过一会儿，赵医生来了。

    欧阳十分纳罕，这些女西医，如何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她听过病况，微微笑，quot;我想我会推荐心理科陆医生。quot;

    quot;不用做脑素描？quot;

    quot;当然可以处理，但我看是心理问题。quot;

    欧阳问：quot;陆医生可否到这里来？quot;

    quot;应无困难，但是病人有时出去走走，有益无害。quot;

    quot;我怕唐小姐不肯去。quot;

    两位医生点点头，quot;我与小陆商量一下。quot;

    当晚，清流发起高烧。

    殷医生非常谨慎诊治，最后为安全计，决定把病人送往医院。

    清流并不反对。

    殷医生轻轻说：quot;我是你医生，我会照顾你。quot;

    清流坦然微笑，quot;我不害怕，或许，即将可以见到母亲了。quot;

    殷医生无言。

    万幸病情隔一日便稳定下来。

    陆医生已经来过，与她谈了几句。

    清流像是很喜欢与陆医生倾谈，她这样同欧阳说：quot;医生漂亮沉着，真是难得，十分智能，又有耐性，每日与她谈上一小时，非常开心。quot;

    能够这样清晰地分析医生性格，可见思路还算分明。

    天天到心理医生处，变成她的主要节目。

    渐渐陆医生把话题引入正路。

    她轻描淡写地说：quot;我接到消息，余求深已经辞世了。quot;

    清流猛地抬起头，quot;谁说的？quot;

    她本来躺在皮沙发上听音乐，此刻反应激烈。

    陆医生警惕，仍然很镇定地说：quot;他妻子叫人通知你，并且把用剩的款项还给你。quot;

    清流霍地坐起来，大声斥责道：quot;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与余求深不过暂时失去联络而已，迟早会找到他。quot;

    陆医生取出一张文件，递给清流。

    quot;这是什么？quot;

    quot;余求深的死亡证明书。quot;

    清流一手扫开，拒绝接受，quot;你们弄错了。quot;

    quot;不，清流——quot;

    quot;医生，你怎么糊涂了，难为我还一直欣赏你，我想，以后我再也不必到你诊所来。quot;

    她一骨碌起来，取过外套手套就走。

    陆医生连忙追出去，清流已经走进电梯。

    看护急急致电司机，司机跑到大厦褛下，刚刚看到清流出来。

    只见她怒气冲冲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司机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

    半晌，见她站停在橱窗前，才敢上向说：quot;唐小姐，我们先回家去吧。quot;

    唐清流居然没有反对，听话地跟司机返回寓所。

    从此以后，她不肯到任何心理医生的＊所。

    每月见到欧阳，听完财务报告，就追问：quot;有无求深的消息？quot;

    欧阳默然。

    清流生气，quot;都不知你怎么办的事，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迟些我自己动手。quot;

    欧阳只得去请教陆医生。

    quot;为什么一定要寻找余求深？quot;

    陆医生微笑，quot;余求深不过代表她一心一意追求的一些东西。quot;

    quot;那又是什么，她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quot;

    quot;或者是爱情。quot;

    欧阳不以为然，quot;咄。quot;

    quot;或是一点点她向往的，但从未得到过的柔情蜜意。quot;

    quot;陆医生，那余求深是一个——quot;

    quot;那不重要，我也是女人，我可以了解。quot;

    quot;唐清流必须从死胡同里走出来。quot;

    陆医生哑然失笑，quot;也许，你口中的死胡同正是她的避难所，正如你说，她现在什么都有了，不必担心。quot;

    quot;可是，人家会说她有精神病。quot;

    quot;欧阳律师，普通人才患精神病，富人或有才华的人只不过是有怪癖。quot;

    欧阳摊摊手，quot;你都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办法。quot;

    会议解散。

    一日，唐清流万分火急传他去见面。

    这个时候，欧阳已经习惯她的习性，而且也不再介意，因为她对他绝对信任，而且，她那种小女孩般的倚赖，使他感动。

    她在门口等他。

    quot;欧阳欧阳，快进来。quot;

    精神恢复了，体态半惬，比往日更加漂亮，她又喜欢穿净色简单的服饰，看上去清丽脱俗。

    况且，又有身家，觊觎这可人儿的异性还会少吗，可是，她一直维持清教徒似的生活。

    清流熟络地把手臂套进欧阳的臂弯。

    她语出惊人：quot;我知道求深在何处了。quot;

    欧阳看着她。

    啊，尚未醒觉，他不禁一阵心酸。

    嘴巴却不得不敷衍道：quot;是吗，在什么地方？quot;

    quot;我们应该早就猜到。quot;

    欧阳温和地说：quot;你告诉我。quot;

    quot;当然是在不羁的风上呀，他最喜欢那只船。quot;

    quot;对，我怎幺没想到。quot;

    quot;欧阳，我们马上买船票。quot;

    quot;我哪里走得开。quot;

    quot;嗳你这个人最扫兴。quot;

    欧阳只得赔笑，quot;现在是秋季，不羁的风，应读走加勒比线。quot;

    quot;求深最喜晒太阳，他说，男人最佳化妆便是金棕色皮肤。quot;

    是吗，那不学无术，靠女人吃饭的软脚蟹曾经那样说过吗，有什么值得唐清流津津乐道？他实在想不透。

    quot;你如果想旅行的话，我叫碧玉陪你上船。quot;

    quot;好极了，我要住那种两房两厅的大单位。quot;

    quot;我去看，这样急还有没有。quot;

    quot;欧阳最有办法。quot;

    欧阳不为所动，轻轻说：quot;我怕你会失望。quot;

    quot;嘿，我收到可靠消息，余求深的确在不羁的风上。quot;

    清流还故作神秘，欧阳暗暗好笑。

    quot;那，尽管去看看吧。quot;

    欧阳替清流订好船舱，把这件事告诉陆医生。

    陆医生不语。

    quot;她怎么可能找到那人，那人已不在世上。quot;

    陆医生笑，quot;我的看法与你相反。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她要追求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她的理想，如果她愿意，一定找得到。quot;

    欧阳呆半晌，终于也明白了。

    他忽然轻轻问：quot;一个女子，长得像你那样冰雪聪明，是否一种包袱？quot;

    陆医生收敛了笑容，略为欷虚，quot;所以，我打算丫角终老。quot;

    quot;那倒不必。quot;

    陆医生又笑，quot;我是心理医生，我明白自己的心理状况，我一直希望有两个男伴，一名满足我肉体需要，另一名安慰我的心灵。quot;

    欧阳震惊，quot;多么大胆的论调，唐清流比起你，还简单得多。quot;

    陆医生笑，quot;所以，我才一直说，不用为唐清流担心。quot;

    quot;医者可否自医？quot;

    quot;不能自医。quot;

    欧阳讶异地说：quot;那么，你承认有病。quot;

    quot;人人都有病态。quot;

    欧阳否认，quot;不，我挺正常。quot;

    quot;欧阳律师，你利欲熏心而不自知。quot;

    欧阳变色，拂袖而去。

    从此之后，他也没有再去见陆医生。

    清流对于这次旅行十分兴奋。

    管家替她收拾衣服，虽然阵仗不如刘太太，也足足三四只大箱子，一天换早午晚夜四套服装论，十多天下来也得换近百件衣裳。

    清一色几乎都是乳白色衣服，这倒好，不用带太多鞋子。

    欧阳说：quot;高兴就好，一个人最要紧高兴。quot;

    想起陆医生对他的评价，郁郁不乐。

    唐清流学着刘巽仪太太的排场，上船去了。

    她更加年轻漂亮，因此，加十倍引人注意。

    到了船上，她并没有四处寻人，她悠闲舒适地，正式度假。

    一早吩咐厨房吃全素，不沾荤腥，不与人同桌，整箱某种牌子矿泉水也提前准备好，床单需一日换两次……

    不像公主，也似颗明星。

    船上人窃窃私语。

    quot;你看她什么年纪？quot;

    quot;廿馀岁。quot;

    quot;不止了吧。quot;

    quot;莫非是矫形医生的杰作。quot;

    quot;有人见过她游泳，身段的确只得廿岁出头。quot;

    quot;那么年轻，财富何来，父亲是谁？quot;

    quot;不知道。quot;

    quot;后台是谁？quot;

    quot;还没打听出来。quot;即是肯定有其人。

    quot;那么神秘，可见不是正派人物。quot;

    嗤一声笑，quot;那自然，名种马连外公外婆，祖父祖母的名字都数得出来。quot;

    quot;还有，毕业自哪间学校，读的是哪一科，兄弟姐妹干什么，对象是谁，全部一清二楚。quot;

    quot;光是钱，有何用。quot;

    语气都很尖酸。

    唐清流坐在甲板上，一句也听不到。

    要令她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或是看到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她的涵养忍耐功夫在这种时刻可以发挥至无限上纲。

    背后必然有人说话，那是肯定的。

    她不是不在乎，而且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如此，不如放开怀抱，做她要做的事。

    清流身边围满各种年纪的男士。

    年纪大一点的觉得他们也有能力提供来历不明的资源，故不甘后人，中间一撮认为这位唐小姐成熟懂事，已过天真期却仍然保有青春乃最最动人，至于在她身边兜着转的年轻人，可分两批，一种纯想接近她音容，另一种，是想捞点油水。

    是，每只邮船都是一个小小的社会。

    因此每只船上都有余求深。

    所以，刘巽仪太太喜欢船，唐清流也喜欢船。

    尤其是这只不羁的风。

    假期愉快极了，不像刘太太，清流可不必坐轮椅，她年轻力壮，随时可以跳舞到天明。

    今晚请她到舞池的，是一名中印混血儿，皮肤黝黑，眼睛雪亮，跳起探戈来，得身应手，从舞池一头滑到另一头，不费吹灰之力。

    他并非正经人。

    quot;你叫什么名字？quot;

    quot;菲腊查宁。quot;

    quot;不，你叫求深。quot;

    quot;什么？quot;

    quot;求深。quot;

    那菲腊是何等机伶的角色，即时耸耸肩，无所谓地答：quot;是，求深。quot;

    可是清流随即改变了主意，她又说：quot;不不，你不是求深。quot;语气中有点失望。

    那混血儿笑了，quot;你立定心思没有？quot;

    清流终于说：quot;你不是余求深。quot;

    菲腊说：quot;好，我不是余求深，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余求深是什么人了吗？quot;

    清流仰起头，quot;不管你事。quot;

    若是换了普通人，早觉得唐清流有神经病，可是菲腊却是司空见惯，继续跳舞，领着清流滑到舞池另一边去。

    音乐停止，他斟酒给清流。

    quot;来，我带你去看月色。quot;

    他握着她的手，拖她走到甲板一个冷角落，quot;看。quot;

    月亮如银盘般灿烂，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吻她耳朵。

    清流闭上双眼，quot;求深？quot;

    对方没有回答，柔软的嘴唇又接触到她后颈。

    清流微笑，陶醉地说：quot;求深，我们终于又再见面了，我一直盼望这一天。quot;

    菲腊听不懂中文，可是，他不需有语言天才，他抬起头，双臂抱住清流的腰身，下巴刚好扣在清流头顶，轻轻说：quot;月色下你似一个仙子。quot;

    任何女子都喜欢在欣赏良辰美景之馀聆听这种甜言蜜语。

    清流又说：quot;今日，我们两人身份也已经不同。quot;

    quot;唔。quot;

    quot;有无考虑我的建议？quot;

    quot;什么？quot;

    quot;求深，让我们私奔到合里岛去居住。quot;

    清流兴奋地转过头来，在月色底下看清楚了与她温存的对象，只见他鼻高眼陷，虽然英俊，但根本不是余求深。

    她呆呆地凝视他。

    菲腊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想他吻她，于是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

    可是清流忙不迭推开他，受了惊似奔回船舱。

    个多星期后她回到家里。

    欧阳问她：quot;旅途还愉快吗？quot;

    quot;很高兴，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找到求深。quot;

    欧阳没想到她会承认找不到。

    清流娇憨地叹口气，quot;已经很接近了，差一点点，下次一定可以找到。quot;

    欧阳默然，这简直已经变为一个游戏了。

    quot;船上有无奇遇，说来听听。quot;

    quot;有两个人向我求婚。quot;

    quot;才两名？quot;

    quot;我也有点失望。quot;

    欧阳笑，quot;下次可能多几个。quot;迟疑一下，才问：quot;船上可见到任天生君？quot;

    清流却反问：quot;谁是任天生？quot;

    隔了良久，欧阳说：quot;下次，该环游世界了。quot;

    quot;是否从伦敦开始？quot;

    quot;不，自纽约一直往南驶，经巴拿马运河，往里奥热内卢。quot;

    清流拍手，quot;我从未去过南美，好极了。quot;

    quot;就这幺办，我帮你去订房间。quot;

    碧玉在一旁听见，笑问：quot;那盏收拾多少衣服？quot;

    quot;非多带一个人不可。quot;

    那种非常肯定地把小事当大事的神情，像是一个人：刘巽仪太太。

    清流伸一个懒腰，quot;倦了。quot;

    欧阳立刻识趣，quot;我先告辞。quot;

    他离开的时候，把大门轻轻掩好，他知道，从此之后，唐清流的世界，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十年后——

    几个年轻人一上船就互相交换国籍姓名住址熟络得不得了，又约在一起用膳耍乐，把家长撇下。

    其中苏玉心与杨兴亮尤其一见如故。

    苏这样自我介绍：quot;父亲是来自香港的上海人，母亲是马来西亚华侨，我今年廿一岁，大学刚毕业，假期完毕，马上要找工作。quot;

    杨兴亮说：quot;我是加拿大土生儿，家人刚由多伦多搬到温哥华，在大学读土木工程，比你大一岁。quot;

    quot;第一次乘船？quot;

    quot;多次了，一年一度，陪父母。quot;

    quot;我也是。quot;

    quot;人一到中年，不喜探险，只图舒适。quot;

    quot;也不能怪他们，已经辛劳了大半生。quot;

    苏玉心笑，quot;家父老说，一想起过去几十年的挣扎，不寒而栗。quot;

    杨兴亮很喜欢这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子，有意发展感情，谁晓得呢，也许将来可以告诉孙儿：quot;知道我在何处认识祖母吗，是在一只船上。quot;

    quot;你们住在几号房？quot;

    quot;九O三二。quot;

    杨兴亮了如指掌地说：

    quot;啊，那是一房一厅，我们住八二三五。quot;

    苏玉心笑，quot;过得去啦，最豪华是一字头房，只得四间，那才是真宽敞。quot;

    quot;你参观过没有？quot;

    苏摇摇头，quot;你呢？quot;

    quot;我也没看过。quot;

    苏玉心改变话题：quot;有无跑步的习惯？quot;

    quot;风雨不改。quot;

    quot;明早六时正在跑道见可好？quot;

    quot;好极了，没想到你是同道中人。quot;

    quot;中午一起吃饭好吗？quot;

    quot;我同父母一起。quot;

    quot;咖啡厅可以随便坐。quot;

    杨兴亮想到了好办法，quot;我陪他们吃第一道菜便来陪你。quot;

    苏笑了，追求时期，男生愿意牺牲许多来迁就女生。

    那天中午，他们多了一个话题。

    两人手上都拿着一张考究的帖子，白色小小四折，深蓝色中英文字。

    quot;咦，一模一样，你也有。quot;

    请帖上写美：quot;唐清流女士邀请阁下参加星期三晚十时香槟派对，地址一O三三舱房。quot;

    苏玉心笑，quot;我打听过了，船上凡是十八岁至廿二岁的年轻人，都收到帖子，一共廿五个人。quot;

    杨兴亮讶异，quot;多么奇怪，这位女士是什么人？quot;

    苏笑而不语。

    quot;你一定知道。quot;

    quot;喂，别以为我是好事之徒。quot;

    quot;好奇心人人都有，我也想知道。quot;

    quot;那么，我说一说她的身世。quot;

    杨兴亮催她：quot;快讲，别卖关子。quot;

    苏女压低声音，quot;她自幼是个养女，十分得宠，养父把大笔财产留给她，结果令养母郁郁而终。quot;

    讲完之后，非常讶异，原来说人是非有这样大的满足感，怪不得无分身份贵贱，人人好此不疲。

    quot;可靠？quot;

    quot;我也是听人家说的。quot;

    quot;这唐女士多大年纪？quot;

    quot;现在怕有四五十岁了。quot;

    quot;原来已经上了年纪。quot;

    quot;他们说她更加不甘寂寞。quot;

    杨兴亮笑笑，quot;传说归传说，要见到真人才知分晓。quot;

    年轻的苏玉心像是有点艳羡，quot;那幺一大把年纪，还可以如此风骚，真不容易，听说她现在长期住在船上，很少上岸。quot;

    quot;什么？quot;

    quot;她以船为家，打通了一O三三及一O三五两间房，永恒度假。quot;

    quot;哗，好不风流。quot;

    quot;可是，日子久了，也会想家吧。quot;

    quot;你不是说邮船已经是她的家了吗？quot;

    苏女困惑地说：quot;那么，丈夫呢，孩子呢？quot;

    杨兴亮说：quot;真想见见这位唐女士。quot;

    quot;我也是。quot;

    quot;不是每天可以见到传奇人物。quot;

    杨兴亮看着新女伴，这女孩活泼刁钻，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过了廿五岁就需好好控制，如不，今日那值得原谅的好奇心将来演变成长舌多事可糟糕了。

    这时，杨兴亮才明白为什么华人如此重视女子性格中的娴与静。

    在今日世界里，要寻找这样的质素，也许会独身到老。

    他笑了。

    quot;你笑什么？quot;

    quot;将来才告诉你。quot;

    quot;男人总有事瞄住女人。quot;

    杨兴亮打趣她：quot;你仿佛对男性心理甚有研究。quot;

    这自然不是赞美，可是苏女又不方便在现阶段恼怒或是发脾气。

    来日方长，逮住了他之后，才慢慢炮制他。

    她也微微笑。

    星期三下午，船上的年轻人已经兴奋地议论纷纷。

    quot;据说今晚会喝最好的克鲁格香槟。

    quot;香槟不是以唐柏利侬为首吗？quot;

    quot;乡下人。quot;

    quot;船长说，我们每人会收到一份礼物。quot;

    quot;一盒巧克力？quot;

    quot;当然不是。quot;

    quot;是名贵礼物？quot;

    quot;总而言之，你会珍藏。quot;

    quot;这可说是我们的奇遇。quot;

    quot;我情愿是艳遇。quot;

    quot;哈哈哈哈哈。quot;

    女孩子们都打算打扮得花姿招展，男生也自然会修饰一番，这是看人，与被看的最佳机会。

    真巧，杨兴亮母亲忽然觉得不舒服，他十分关怀，坚持陪母亲看完医生才去赴宴。

    他事先关照苏玉心。

    苏玉心表面上不做出来，quot;那我先去，等你来。quot;心中嘀咕：很少孝顺儿子会是好男伴。

    quot;抱歉。quot;

    苏女觉得扫兴，叫她一个人进场，那多没面子，这小杨不算识趣。

    看完医生，又安顿母亲睡好，杨兴亮才到一O三三房去。

    在门外已经听见隐约人声与乐声。

    他敲敲门，有人把门打开，他递上请帖。

    他肯定是最迟到的一个。

    大家已经在喝酒谈天，气氛愉快。

    船舱竟大得令他诧异，简直与一般大厦顶楼豪华住宅单位没有分别！落地玻璃外是岸L灯火，此刻，船正停泊在日本横滨。

    杨兴亮的目光没有立刻去寻找苏玉心。

    他一眼看到女主人。

    她正与几个男生聊天，穿著黑色长裙子，笑容满面。

    身段维持得很好，化粒淡雅，意料之外地平易近人。

    杨兴亮略觉失望。

    噫，如此平凡，十分正常，可见传诅是传说，真人归真人。

    想象中，唐女士应该长得像蛛蜘精，即使年华逝去，也该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才是。

    他嘘出一口气，自侍者手上取过一杯香槟，喝净。

    这时，他见到苏玉心了，她跟一堆朋友在学最新舞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非常起劲，没有看到他。

    杨兴亮不想参加那一堆人，走到另外一个角落。

    他索性到露台去看星。

    走到露台，才发觉可通向书房。

    他犹疑一下，那是私人地带，不方便进去，可是随即发觉房中有微弱亮光。

    已经有人在里头，谁？

    他走近。

    只看到一个背影。

    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书房内，全神贯注对牢电脑荧幕正与人通讯。

    那女子穿着肉色细网织钉亮片晚服，远看像是没有穿什么似，一个背影已经叫人心跳。

    随着手臂移动，亮片一闪一闪，似美人鱼身上的鳞。

    长发束在头顶，唯一首饰是一顶小小钻冠。

    她赤脚，同色缎鞋踢在一角。

    这是谁？

    杨兴亮心目中的女神正该是如此模样。

    年轻的他忽然倾心，不能自己。

    心突突跳起来，噫，倘若她转过头来，四方脸、小眼睛，又该怎么办？

    他说，不，不，那样的身型，一定也拥有标致五官，上帝造人，由来是偏心到不能再偏心。

    他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良久。

    偷看美人，无论如何不觉得累。

    奇怪，在船上好几天了，怎么没见过她。

    也许她爱静，竟日躲在船舱里。

    杨兴亮笑起来，可能吗？

    天公不造美，忽然下起雨来。

    露台有一半露天，他刚刚站在那一边，左肩很快淋湿。

    他把握机会，轻轻咳嗽一声。

    那女子察觉有人，放下手上工夫，轻轻转过头来。

    杨兴亮吸进一口气，屏息看着她。

    那女子的眼睛！

    它们像明星似在黑暗中宝光流动。

    杨兴亮感动得鼻子发酸，这才堪称是真正的美女呀。

    她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半晌，她先微微一笑，神情妩媚。

    杨兴亮又咳嗽一声。

    她站起来，他才看清楚地全身。

    他不明白怎么一直好象有一种光跟住她似，她是否地球上的生物？

    她坐到沙发上去，拍拍左边的位子，示意他过去。

    年轻、貌美、动人，她是谁？

    杨兴亮除下外套，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乖乖坐到她身边。

    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将来，即使她有更复杂的要求，他也会持同样态度。

    奇怪，有些女子就有这个本事。

    他轻轻自我介绍，quot;我也是今晚的客人。quot;

    对方又笑了，斟一杯酒给他。

    杨兴亮看到电脑荧幕不住闪烁，过去一查，只见与她对话那人不住询问：quot;别走开，快回来，告诉我该怎么办quot;。

    杨兴亮忽然有点妒忌，没有征求任何人同意，伸手一按钮，关上电脑。

    quot;喂你。quot;

    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温柔动听。

    年轻的杨兴亮忽然冲动的说：quot;我想认识你，把你的事全告诉我。quot;

    她有点讶异，不过并不怪他无礼。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敲门，接着，书房门推开，杨兴亮看到刚才主持大局的唐女士一脸笑容探身进来，quot;可需要些什么？quot;

    杨兴亮连忙回答：quot;你太客气了。quot;

    唐女士这才发现他，不禁意外。

    杨兴亮接着说：quot;唐小姐，能够做你的客人，十分荣幸。quot;

    那位唐女士恍然大悟，笑道：quot;你误会了，我不是唐小姐，我是管家碧玉。quot;

    杨兴亮一愣，连忙说：quot;对不起，对不起。quot;

    碧玉一伸手，quot;你怎么不知道，这才是唐清流小姐。quot;

    杨兴亮霍地转过头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神秘女子。

    什么四五十岁，为人阴险，并吞养母财产……全部嚼舌根。

    由此可知，传言是多么不可靠。

    只听得唐清流说：quot;碧玉，劳烦你叫人拿多瓶酒进来。quot;

    quot;是。quot;碧玉退出去。

    唐清流转过头来，看住杨兴亮，quot;你在说——？quot;

    杨兴亮完全遭到迷惑，呆呆地看着她。

    quot;音乐多好，来，求深，来跳舞。quot;

    她叫他什么？

    他并没有理会，轻轻拥她在怀里，随音乐起舞。

    quot;求深，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一直等你。quot;

    她柔软的嘴唇几乎碰到他耳朵。

    那轻微麻痒的感觉一路传遍他全身，他忘记时间，忘记身份。

    外头客厅，宴会将散，碧玉正在派送礼物给每一位客人。

    有人忙不迭将礼盒拆开来看，quot;啊，是一枚金币。quot;

    碧玉想，股市近三年来节节上升，涨了一倍有馀，再阔绰也难不倒唐小姐。

    客人都散得七七八八，却独独有一个女孩子还没走，颓然坐在钢琴旁。

    碧玉走过去，quot;有什么事吗？quot;

    她叹口气，quot;我在等人。quot;

    quot;可是，大家都已经回去了。quot;

    quot;他嘱我在这里等他。quot;

    quot;他是谁？quot;

    quot;他叫杨兴亮。quot;那女孩正是苏玉心。

    碧玉立刻笑了，quot;不要再等了，回去吧。quot;

    苏玉心问：quot;为什么？quot;

    quot;叫你等的男子，要来无益，趁早回头。quot;

    苏玉心一想，果然如此，无奈、难受地低着头离去。

    碧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啪一声关了灯。

    只馀书房内，还有细细碎碎的音乐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