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我去了一趟“路易”,探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咖啡厅。
瞥见长峰主厨坐在老位子,依旧一边翻着书、一边用钢笔作笔记。桌上摆着切子(切子:玻璃雕花器具。)的圆片集。这东西也能成为创作灵感吗?他的兴趣还真是广泛。
点心盘上摆着吉备(吉备:古代日本的国名。位于现在的冈山、广岛、兵库县一带。)求肥,一种撒上白粉的褐色长方形甜点。虽然造型、味道十分简单,但喜欢的人就很迷恋。软绵中带点硬度的口感,混合上等的甜味与肉桂味是其特色,可以说是非常风雅传统的和果子,也是绝佳茶点。
他将茶与点心盘推向我,请我一块儿享用。我用牙签插起、吃了一口,舌上混合着肉桂味与求肥的甜味,霎时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中。京和果子果然美味。
我为前几天在巧克力倶乐部饱尝美味一事向他道谢,长峰主厨露出一派沉稳笑容回应。他问我圣诞节有何计划,我说当然会出席倶乐部的聚会。只见他一脸诧异地说:“日子可是订在圣诞节前的休假日哦!不跟朋友一起过节吗?”
“不用您操心,反正我又没男朋友。”
“真的假的?”
“这种事干嘛说谎啊?话说回来,这种尴尬的事就别提了,只会让人心情低落……长峰先生呢?没有过节计划吗?”
“没有,那个时期和情人节一样忙碌。”
说得也是。我还真是明知故问。“也可以挪后一天庆祝啊!是要和太太、小孩在二十五号那天晚上庆祝吗?日本也有很多人不是在圣诞夜,而是选在当天庆祝……”
=“我还是单身,不用担心这种事。”
我吓了一跳。从他的年纪看来,还以为他有家室。
真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有点懊悔。因为虽然他现在单身,却不表示他没结过婚,搞不好让他想起比单身更不好的回忆。就在我不知如何接话时,长峰主厨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绚部小姐,你会参加那个倶乐部吗?”
“应该不会,以我的薪水恐怕负担不起。”
“那个倶乐部的风格,好像跟绚部小姐的喜好不太一样。”
“你感觉得出来?”
“总觉得跟年轻女孩格格不入。”
“我是觉得繁野女士满厉害的……只是会员比较多是中年男性,感觉比较像美食家的聚会,当中一定也有对酒和料理颇有研究的人吧!”
“我也很诧异他们居然会邀请我,毕竟‘路易’以年轻女客居多,为什么会想邀请这种店的主厨呢?”
“因为长峰先生是知名巧克力师傅,不是吗?”
“知名的评定基准有很多种,例如上过报章杂志,或是口碑很好,但这些要素应该都不足以吸引那个俱乐部的人。”
“所以是因为其他原因?”
“例会结束后,有一位叫橘川的女士来找我,说是天野花梨的叔母,也是美食记者。她对于侄女发言不礼貌之事感到非常抱歉,所以特地来向我致歉。说是自己硬要天野小姐代为出席,还再三强调天野小姐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其实她这么做让我很困扰,既然诚心道歉,怎么不带当事人一起来呢?我想八成另有隐情,但因为不想牵扯其中,所以就没多问了。我在想,说不定是橘川女士指名邀请我的?也许她看中我们店里以年轻女客居多;希望我能以花梨小姐为对象设计甜点。”
我一边考虑着是不是该说出花梨的遭遇,又觉得随口说出别人的私事很不道德,最后还是没提起。长峰主厨不是那种只凭表象判定事物的人。他一定也査觉到花梨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搞不好比我更了解她也说不定。
长峰主厨继续说:“橘川女士还带了几本甜点方面的杂志,说里头有花梨小姐喜欢的甜点类型,请我参考一下。”
不会吧!我诧异地惊呼。这样不惹恼专业甜点师傅才怪。总觉得橘川女士身后有着花梨母亲的身影,不惜出此手段,难道是为了让女儿认同父亲做的甜点?
我战战竞竞地问:“长峰先生怎么回她?”
“我断然拒绝了,告诉她我并不需要什么参考资料,但对方硬要我收下,所以只好勉强收下,然后当她的面撕掉资料。”
果然。我的脑海中仿佛可以立刻浮现橘川女士那张铁青的脸。长峰主厨那时的表情又有多恐怖妮?哇,光是想像,就让人背脊发凉。
长峰主厨苦笑说:“这种做法很像利用甜点师傅做些甜点,安抚遭受欺侮的女学生……实在可笑至极。”
“就是说啊!实在太失礼了。圣诞节的事也是,我看干脆回绝算了。”
“已经承诺人家了,我就一定要依约行事,反正也能替田山先生的巧克力店多增加一点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