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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山二虎

作品:广告战争 作者:马宇彤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日子总是叫人忍不住去回想,忍不住停下来转过头去看看从前的那些脚印,是深了、浅了,被风吹平了还是被沙掩埋了,原来都没有,特别是那些已然刻进生命的经典镜头,一切还是那么清晰。

    刚进入三月,谢真真就念叨着出门旅游。这次选的地方是深圳,名义是到沿海发达地区学习街道管理的先进经验。

    向天歌搞不懂一个小小的街道办事处用得着天南海北地学习吗,一年一次甚至两次而且人人有份。向天歌在心里慨叹,要不这些单位效率低下呢,用不着走一点成本的脑子,反正都是财政的钱,不花白不花,白花谁不花?唉,就算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确实有舒服受罪之别,像谢真真,每周上五天班,冬有暖气、夏有空调,上班时既能人与人聊也能人与网聊,还有些文员,甚至把去农贸市场买菜、接孩子都算进工作时间,这种强度的岗位每个月却能拿到近三千元的工资,还外加五斤鸡蛋和一桶花生油,谢真真说过,她的同事大多是各路领导的七姑八姨,都是看中这里的清闲自在并且待遇不低调过来的。

    向天歌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他以为又是垃圾短信,也没在意,后来看闪得心烦,就按了一下,小箭头指向的竟然是艾小毛的名字,向天歌打开信息,上面是几句话:“春宵苦短,良辰难得,两情相悦,心路蹉跎。”向天歌心头一热,才几天不见,就这样被人惦念,就像每天回家时都有一窗灯火等着一样,温暖而踏实。他知道“春宵苦短”说的是那个缠绵的夜晚,每一个细节又仿佛重现眼前,向天歌的心里有些燥热,忍不住在手机上按着一个一个的文字:“春宵苦短无奈短,良辰难得毕竟得,两情相悦深深知,心路蹉跎忆如昨”,发出这条信息后,他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摊在床上,闭上眼,用回忆填补分离的空白。刚静了一会儿,手机的屏幕又亮了,他赶紧打开来,还是艾小毛:“春短宵短缘短?岁长梦长情长!”

    向天歌的鼻子酸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动情,没想到寥寥几语,竟然又让他生发出那么多感慨。他忽然喜欢上了短信息,以前他一直嫌麻烦,从来不用这个功能,一个个地按着字,哪像直接通话来得痛快?所以向天歌总是把短信看做孩子们的把戏,青春期的专利,这会儿他觉得短信就像一袭纱帘,比直接通话要神秘、温馨、联想、浪漫许多,它可以把直白无味的东西包裹起来,蘸上糖,抹上蜜,藏在锅里烘烤,什么时候馋了就拿出来舔一口,舔过之后,闭上眼,还有许多回味。在一来一往的短信上,他竟然找到了初恋的感觉,心是颤的,头是热的,特别是与谢真真中性性别的冷漠摆在一起,那种用反差滋养出来的思念就像浸水的鞭子,抽在残破的伤口上,一阵阵的发散性的疼,但是疼过之后,慢慢就变成了麻酥酥的痕痒。

    向天歌在心里盼着谢真真赶快出门,而且地方越远时间越长越好。实际上,谢真真在家与不在家是一样的,她每天晚上就是泡在电视机前,不厌其烦地看着一集集的电视剧,然后泪眼纷飞地向他讲述那些人物的命运。但她毕竟像是一根连着风筝的线,不动的时候,向天歌可以自由自在地飘,往回一收,还就是一种牵扯,只有她身在外地,向天歌才能真正地无所顾忌,才可以和艾小毛过一段无人打扰的日子。

    向天歌晚上的心情不错,淋浴后,靠在床头看一本围棋杂志。

    谢真真穿一袭睡衣,脚下搭了床春秋被,凑在台灯下颠来倒去数着几张钞票。

    向天歌说:“都洗完了,不嫌脏啊?”

    谢真真意犹未尽:“这可不是一般的几十块钱,是我的战利品。”

    向天歌不屑:“打麻将可不都是这样吗,前面赢的是纸,后面赢的才是钱。你这不过是初级阶段,小心玩大了上瘾。后天就出门了,总得有个送别仪式吧。”

    谢真真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一天见不着你个人影子,再没点寄托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再说,爸妈喜欢麻将,我不去凑个手,谁陪他们去?有什么可送的,你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呢。”

    除了非要以打麻将的形式故意输钱,向天歌从来不上牌桌,他忍受不了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也赔不起那个闲工夫。向天歌毕竟心虚,谢真真随口一说,他觉得似乎已经被人看透了心思,虽然知道谢真真就是这么一种刻薄的表达方式,但仍然感觉让她抓住了什么确切的把柄。

    向天歌故作镇静,眼睛仍没离开棋谱:“你迷麻将,钱可是越耍越薄的,常在一起凑局的未必是真朋友。”

    谢真真反驳他:“解闷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去找情人,真假朋友无所谓的。”

    一听情人二字,向天歌警觉起来,怕谢真真话里有话,就抢先说:“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输钱。”

    谢真真鼻子一哼:“你累不累?自己忙着放火,还防着别人点灯。”

    向天歌合上书,彻底熄火:“你别无中生有呀,本来难得说说话的,又让你搅了情绪,算了,睡觉。”

    谢真真出门的第二天,向天歌就把艾小毛带回了家里。有了第一次的肌肤相亲,两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其实,艾小毛温馨的家私密而安全,足够他们龙凤呈祥的,但是让向天歌遗憾的是艾小毛还没有走进过他的家,他觉得,一个男人接纳一个女人的标志,就是向她敞开自己的家门,所以谢真真前脚刚走,向天歌就迫不及待地把艾小毛领进家,毕竟谢真真出的是远门,他有足够的时间清理战场。

    两个人洗完澡,向天歌把屋里的暖气调高了些,免得艾小毛着凉,艾小毛觉得向天歌有时心细如针,真是体贴女人的好手。两个人很久没有亲热了,这会儿,向天歌一把揽过艾小毛,急急渴渴地要去解开那件薄薄的浴衣。艾小毛轻轻捏住胸前的钮扣,说:“等一会儿嘛,你现在越来越直奔主题了,先陪我说会儿话嘛。”

    向天歌只好作罢,站起来,去客厅的包里拿了一个鼓鼓的信封回来,递给艾小毛:“小毛,这是一万块钱,一直想陪你去买几件衣服,可是你看我忙得像陀螺一样,也不懂女装样式,还是你自己选些喜欢的东西吧。”

    艾小毛却一下子拧过身子:“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没有收入,怎么能要你的钱?这会使我觉得难堪的。你不要以为女人都是为了钱,你怎么也像靳克晓一样了,以为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拿钱摆平?”

    向天歌说:“小毛,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真心的,我没时间去逛超市,去了也不知道买什么,你自己挑些喜欢吃的买回家,就等于是我在心疼你了,你怎么就不懂我呢?你别觉得我市侩,现在最能表达心意的就是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然你说感情是什么,感情如果没有了性爱的包装,没有了物质的保障,就什么也不是!”

    艾小毛笑了:“那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呀,我该吃成相扑运动员了。你说我不懂你,可是谁会说自己不真心呢?天歌,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个辜负别人的人,给你的一切也是我自愿的,你既没有逼迫我,也没有利诱我,我相信那是情之所致。如果你现在没有结婚,我会义无返顾地嫁给你,但是你现在有家有室,感情是需要呵护的,我不想弄得两败俱伤。也许,我们分开了,彼此的心态会冷静下来,真的,静下心来的时候,我总是想,我们之间大概不会有圆满的结果。”

    向天歌说:“你怎能这么想呢?家是好的,然而有一个空虚的家,比没有更悲惨。”

    “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正是爬坡的时候,不应该在感情问题上分心。这两年我曾经不止一次动过离开《海江日报》的想法,是因为我对这种机械的缺乏激情的重复已经厌倦了??我要去充电,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天歌,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能够得到你,哪怕是短暂的,我也很知足。即使离开海江,我也会记着你的。其实在彼此印象最好的时候分手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这样,以后的回味也许更加长久。”说这番话时,艾小毛像是一个耐心开导学生的老师。

    向天歌叹了口气:“小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甘愿做一面彩旗飘在家外面。我总想,没有经历过迷茫的爱情是简单的。”

    艾小毛歪着头,柔情地看着他说:“可有时你爱得太盲目,没有罗盘,在情网中乱撞,这样,搞不好是会被黏住的。家庭可不是公园,买张门票进去,然后玩够了走人。我怎么会甘愿做一面彩旗呢?我暗恋了你那么久,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是因为我知道很有可能永远占不到红旗的位置,可又抵不住旗杆的吸引,才退而求其次的。”

    向天歌把那个信封随手放到艾小毛的背包里,两个人都坐在地毯上,靠着床,也不开灯,说一阵,停一阵,当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旷的卧室里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向天歌说:“我原来认为矜持的女孩只限于欣赏而不宜接近,是你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爱情并不是一个人驾驭另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两个人共同驾驭生活的问题。我一直惊讶的是,很多事,你考虑的角度比男人还男人,但好多女人想不明白这一点,以为只有把男人紧紧攥在手心里让他俯首贴耳才会安全,其实,这样只会让他们貌合神离。”

    艾小毛说:“这不很简单吗,男人是半个圆,女人是另外半个圆,只有他们共享一个圆心的时候,才能够自如地滚动。但是旁观者清啊,身在其中,可能谁也不好免俗。”

    屋里的黑暗将两个人罩住,面孔是模糊的,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但无所谓,难忘的肌肤相亲已经让他们记住了对方的每一个细节。也许是这种难得的氛围触动了他们久违的情思,他们像是一对在大漠里远足的情侣,一会儿是诗人,一会儿是哲人,物我两忘,眼里只有沙丘和彩虹。

    向天歌:“我现在常常这么想,如果生活是只钟摆,那么,累,不是因为单调的往返,而是因为积存了过多的油泥,擦掉它,或许会轻松许多。”

    艾小毛:“也许做副刊的人总会多愁善感,前两天,我写下两句话,你听听,我们如果不能一同拥有星空,也要在同一个星空下拥有怀念。”

    向天歌:“是呀,平淡之所以容易忘却,是因为它没有消耗感情。”

    艾小毛:“情感之事,难言公平。常常是这样,当你存起那么多思念的时候,却又找不到收购它的人。而且不管过去是什么颜色,反正画上了就再也无法涂掉。”

    向天歌:“咱们俩这是干什么呢,像开赛诗会似的,好像悟了几十年的道理这一刻一下子都参透了。不过,选择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前边有两条路,而更可怕的是两条路都没有路标。人是在没有能力去经历,或者有能力而没有条件去经历时才有了幻想。”

    艾小毛:“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一张彩票,而机遇和幸运就是那一组中上奖的号码。”

    向天歌:“什么事都有两面性,那个词概括得最好,双刃剑。就像春天一样:花开了,树绿了,细菌也活了。不管怎么说,如果你真有一天离开,将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艾小毛:“其实生活中是没有永远的。我觉得那不是痛,而是一道彩虹。彩虹不求永远挂在天边,只求确实出现过,这就足够了。”

    向天歌:“不觉得痛,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哭呢?”

    艾小毛:“那是因为眼球有时候需要洗一洗才能看得更清楚。”

    两个人像是梦呓,一会儿说着一个话题,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有感而发,仿佛要把一生的经历、规划和遗憾来一个总盘点。

    向天歌知道,只要不付诸行动,什么样的许诺都是苍白的。婚外恋好像就是这样,不动感情,很无耻;动一点感情,很无聊;真动了感情,又很无奈。虽然艾小毛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是恰恰是这种无言的等待造成的心理压力最沉重,而且找不到逃脱的出口。

    向天歌说:“是呀,盘点一下我这十多年的生活,我悟出了一个道理,特立独行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当婚姻退化成一层包装纸的时候,好面子的人仍然希望这层纸的颜色能够鲜艳一些,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也给自己一个苍白的安慰。”

    艾小毛说:“但是你要知道,再简单的包装也是包装呀,总比裸露着正规。”

    向天歌:“这事就看你怎么看了,反正有包装的东西透气性就差,最后,只有一个结果,窒息。”

    艾小毛:“也许你说得对,在这方面,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可是有一点我清楚,很多人,绝不会轻易改变他们抱怨着的生活状态,因为,日子只要还能推着走,就不愿意大兴土木,这里也包括你。”

    向天歌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他是抢跑者,但又不肯退回去,只好一边跑着一边对落在后面的人说,你看,真不合适,我比你早出发了。向天歌觉得似乎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一方面,家的篱笆很牢固,另一方面,外面的知己又很投入,这样,在享受无限成就感的同时,情感的状态就像一根韧性很好的弹簧,能够随心所欲地摆到希望的位置,而且,还随时可以回到初始的模样。

    艾小毛的一番话,让向天歌特别伤感。以前的他们,常常陶醉在身体的享受之中,抓紧一切时间用做爱证实和加深着感情,用做爱体会着彼此的存在,往往忽略了心灵的交流,或者说,他们误以为身体的交流能够替代所有的交流,但是这一刻,向天歌明白了,心灵虽然藏在身体里面,实际上离身体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紧紧攥着艾小毛的手,一时无语。

    这时,艾小毛轻轻推开向天歌,开始脱浴衣,向天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泪水。裸体的艾小毛交叉双臂虚掩着胸脯,决绝地说,“天歌,我要你,我要你,我也要你要我、要我,直到明天太阳重新升起。”

    潮退了,向天歌意犹未尽地问:“小毛,你真好,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是这么尽兴,只是我搞不懂,你一个未婚女子,哪里来的这些技巧?”

    艾小毛的脸上挂着满足后的嫣红:“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很坏呀?”

    向天歌说:“看你,我要是那么想,就不会这么问你了。”

    艾小毛转了一下脖子,让枕在向天歌胳膊上的头更舒服一些:“还不是为了你?西方女子流行一种凯格尔练习,简单说,就是以耻骨为基点,进行收缩训练,我是偶尔上网时看到的,就练了一段,这种功法动静相宜,静的时候有点像瑜伽,动的时候,就像我们刚才……”艾小毛忽然叹口气:“我是在没有你的时候练这种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功的,可是,那些时候你都躺在别的女人身边。”

    向天歌搂过艾小毛,摩挲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说:“怎么了,小毛,我不是你的吗?虽然在她旁边,但是心是留在你身上的,而且……”他顿了顿,说:“刀边一滴血,悬在心头上,这是什么,是忍呀,这么多年,我都是忍过来的,没有一点快乐可言。”

    艾小毛的鼻翼颤了两下:“那是不一样的。凯格尔练习的最高境界是通过女子自如的紧缩达到对伴侣敏感地带最惬意的包容,可是我总是感觉无法完全包裹住你。虽然给你的时候,我也得到了好多快乐,可是给过之后,我又要面对一个又一个的等待。这些年,属于我的分别太多了,特别是一个人寂寞到了极点,脑子里就会涌出奇奇怪怪的念头。我现在特别喜欢‘厮守’这个字眼,你看它们的偏旁,一个厂头,一个宝盖,都是一副遮风挡雨的模样,可我……”艾小毛的话头止住了,一股酸辣的滋味犹如一只吸盘拉住她的心,往下沉着,沉到底后,又翻了上来,堵住她的喉咙,让她定定地无法动弹、无法表达。

    向天歌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伸出舌头,轻轻舔着艾小毛脸颊的泪水,过了一会儿,他也叹口气说:“小毛,你越这样说,我越觉得这辈子对你是报答无望了。”

    艾小毛笑了一下,向天歌感到那样子有点古怪,嘴唇弯出的弧线和正常笑的时候不太一样。艾小毛说:“我又没要你的承诺,能享受现在,已经很好了。其实你我都清楚,为了让你快乐,我可以费心费力,但换过来,你也想让我快乐,可同时又要兼顾许多别的东西,这不是你的错,是感情的错,因为感情进行到一定深度,就想要一个与之匹配的外壳,但我想要的这个外壳已经攥在了别人手里。”

    向天歌无语,他觉得艾小毛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根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他的心上,他知道艾小毛不是在抱怨,至多只能说是求而未得的幽怨,只是这幽怨积攒得太久了、太深了,像冬天里穿了一件没有晾干的衣服,又重又凉,冰得人特别难受。

    离“五一”还有一个多月,报栏的事开始升温。作为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一个举措,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张力沿途考察提出要求,海江市的主要媒体都刊发了这条消息,而且将报栏的地理位置和效果图一并刊登出来,很壮观,也很现眼。显然,市里边已经将后门关死,不管中间困难几重,竣工日期无法更改。宣传部列出的时间表是:4月27日,报栏主体必须完工等待验收;29日,园艺小品、照明、吧椅等辅助设施安装到位;5月1日上午10点半之前,当天出版的几十种报纸确保张贴出去,11点钟,市委书记况文明有可能前来剪彩。

    市委书记如果来,无疑是最好的广告,可是向天歌着急的是工期,因为方案刚定,吧椅的设计、制作至少也要二十天时间,在这上面,向天歌不想有一点埋伏,如果偷工减料,没坐几天,就断腿摔人,后面是很难收场的,政治影响不说,报社的信誉也跟着毁了。

    叶子凡选了100句名人名言,上报到市委宣传部。政绩工程就是这样,上级机关要对导向不厌其烦地把关,生怕有什么隐患从自己的眼皮下溜走。也许是工期太紧,这次的效率还算可以,三天以后就有了回音,其中有20句古代名言被换成改革开放以后若干位知名人物的理念性、标志性言论,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改革气息。向天歌让设计部变换字体、铺上底纹、缀上尾花用不干胶做了出来,排成一队,效果十分抢眼。向天歌就是这个脾气,就连给自己找麻烦也要找出极致的效果。

    谢真真来电话告知将于转天下午飞回海江,向天歌赶紧大扫除,然后留出一天时间挥发掉房间里被艾小毛熏染的独特气味。

    谢真真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一进门就钻进浴室,稀里哗啦地洗起来。她洗得很快,简单擦了擦,头发还掉着水珠,喊:“天歌,快过来,帮帮我。”

    向天歌说:“看你大呼小叫的,这屋子刚安静了几天,又开始闹腾了。”

    谢真真将毛巾递给向天歌,用湿漉漉的头发扫了一下向天歌的脸颊:“我走了这么多天,就不知道想我?”

    向天歌一边擦着她的后背,一边应付着:“想又能怎么样,天各一方,够也够不着。”

    听了这话,谢真真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层娇羞的表情:“都在你怀里了,还说够不着?”说着,就用屈起的双臂往卧室里顶着向天歌,向天歌闻着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倒也有些动情:“大老远的刚回来,也不歇歇就要?”

    谢真真将向天歌扑在床上:“要你就是最好的休息!人家说小别胜新婚,老公的心在不在你身上,小别后赶快亲热,一下子就能试出来的。”

    向天歌的心堵了一下:“你怎么总是用窥视的心态对别人,做爱还带着这么多的任务?”

    谢真真无语,因为她的嘴正专注在向天歌身上,一路撩拨着,向天歌有了反应,正想探身起来,谢真真的手从他的后背抄过去,这时,向天歌感觉他身下的那只手迟疑了片刻然后停了下来,谢真真腾出另一只手拧亮台灯,向天歌看见她正手捏着个什么东西对着台灯靠过去。

    向天歌愣住了,那是一根毛发,在谢真真的两指间轻轻摇摆着,成年人一眼便知,那是女人下体的毛发,纤细的,卷曲的,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黄。

    谢真真忽地坐起来,嗓门儿一下提了上去:“怪不得你心虚呀,这还没检查就露馅了。向天歌,我问你,这是什么,是哪个女人的?”

    向天歌吃了一惊,心想,每次就差举着放大镜在床上检查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呢?但他决定死不认账,而且必须虚张声势恶人先告状,于是做出一脸无辜而又气愤的样子说:“我说你无聊不无聊,平时对我不闻不问,只知道收税不懂得服务,可要是落个清静也就罢了,现在倒好,真的叫牵一发动全身了,我怎么知道那是谁的,在这张床上,除了你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你的,你也用不着往偏处想,兴许还是咱们以前养的小狗的呢?你要不信,拿到医院去做DNA检测。”

    谢真真说:“你别狡辩,你难道不知道我的颜色不是这个样子的?”说完,她可能觉得这样表达有点粗俗,就改口说:“向天歌,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在外面有人了,别以为我是瞎子聋子,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也会找出来。我告诉你向天歌,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小心我找一条红围巾勒死你。”

    向天歌的火气也点起来了:“好,谢真真,你的名字叫得绝,我真真地谢你,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连这么狠的话都说出来,那最后勒死的没准是你自己。”

    一天下午,谢真真拿着从服务台开的会客单找到了艾小毛的办公室。

    艾小毛和谢真真只见过几次,并不熟悉,但她还是很亲热地迎上去:“嫂子来了,向总在后面的裙楼里办公,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谢真真不冷不热地说:“不找向总了,就想和你聊聊。”

    艾小毛是个机灵人,一看谢真真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来者不善,但她一时无法判断是向天歌无意中走漏了风声还是谢真真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有关他们的传言。

    艾小毛嫣然一笑:“嫂子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想起和我聊天来了?”

    谢真真说:“雅兴与败兴是相对的,把握不好就会事与愿违,艾小毛,你还小,有些事情一定要慎重,不要轻易跌跟头。”

    艾小毛故作茫然:“嫂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谢真真说:“艾小毛,我是好意来劝你的,你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听到这儿,艾小毛明白了谢真真并没有抓住什么实质性的把柄,而是来投石问路、敲山震虎的,就不太高兴地说:“我觉得嫂子今天有些怪呢,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真真说:“我们家向天歌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很放心,我放心不下的是环境,是他周围的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是老总难过助手关。艾小毛,咱们都是女人,你知道有些事是用不着证据的,凭感觉就足够了,不瞒你说,这个报业集团里,我不光认识向天歌,我还有其他的朋友,从他们那里听过关于你的传闻。谁也不是瞎子,做过的事总会有人看见,如果以前真有什么出格的事,我表示理解,现在的女人趁着年轻,用身体换些实惠,也不算十恶不赦,但是以后,我还是希望那些传闻只是闲人嚼的舌头。”

    艾小毛有些生气地说:“嫂子,我没有兴趣和你讨论这些传言的真假,如果你愿意宁信其有,谁也没有办法,但我请你说话放尊重一些,用不着对我的做人指手画脚。”

    谢真真冷冷地说:“好吧,艾小毛,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索性就把话挑明了,我倒是希望宁信其有,实则其无,我的性格你们向总最清楚,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

    正当两个人僵持不下时,向天歌进来了,看到谢真真,他先是一愣,没等他说话,艾小毛就站起身对谢真真说:“你怀疑的另一个当事人来了,继续你的调查吧。”

    向天歌挡在门口,问:“你这是干什么,说话气哼哼的?”

    谢真真说:“没什么,我们刚才正在探讨女人怎么把握自己的话题,有的地方可能戳到了她的痛处。”

    向天歌打着哈哈:“你真是闲极无聊,跑到这里干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完没了的,小毛现在是我们广告部的创意灵魂,很有能力的。”

    谢真真瞄了艾小毛一眼:“是吗,什么能力,办公室的还是卧室的?”

    艾小毛没想到谢真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向天歌也是一惊,老总的头号大忌就是太太闹到单位,他迅速地瞥了艾小毛一眼,艾小毛还没弄懂这一瞥的含义,向天歌就从沙发上拉起谢真真,说:“行啦,去我办公室吧,一会儿小毛的同事就到了,看见了成何体统?”

    谢真真没再说什么,跟着向天歌出去了,艾小毛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你混账!”,然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口,眼里涌满了泪水。

    尽管没有旁人在场,但是艾小毛仍然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坐在电脑桌前,艾小毛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这不是委屈的问题,而是尊严被践踏的问题。他向天歌一方面口口声声表白谢真真在他的心里已无留恋,另一方面,居然对她这么大的屈辱熟视无睹。她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向天歌的倾向如此明显,那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想找出一个贴切的名词来概括她和向天歌的关系,情人、知己、朋友还是性伙伴?哪一个仿佛都沾边儿,但哪一个都不完全。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向天歌又折了回来,艾小毛忍不住说:“真是不简单呢,四两拨千斤,又躲过了一场风暴。这回你舒服了吧,放心了吧,以为两边都摆平了吧?”

    向天歌说:“你怎么把话说得那么刻薄,我没做什么呀?”

    艾小毛说:“我怎么刻薄,这些年,我对你问心无愧,可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在你需要平衡的时候,需要打一派拉一派的时候,我就是你任意摆布的棋子,我看,为了顾全你的大局,弃子求和也是做得出来的。我不是刁蛮的人,但我受不了你这种爱憎不明的态度。”

    向天歌有些急:“那你说,在公开场合,她是我老婆,我又能怎么样?”

    艾小毛用手点着向天歌的脑门说:“呵呵,听听你说得多好,是呀,公开场合,我们这种关系天生就是被公开场合排斥的,是见不得人的,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赖着你,我也没想用我的身体和你交换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那不是我的初衷,所以在这种冲突下,你可以向着你老婆,你可以不向着我,但你起码要尊重我。谢真真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娘了,亏你还听得下去、笑得出来?我刚才想,这些年,你确实给了我许多精神上的支撑,情债难尝,所以这种账是永远算不清的,也最好不要去算。”

    向天歌掩上门,有些生气:“你这又扯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跟你算账了?你们是不是看着我百般折磨才算舒服?今天真是撞了鬼了,本来晴空万里的,怎么都像吃了枪药?”

    艾小毛寸步不让:“别以为只有你受的才是折磨,别人都是在装样子!”

    这是自从艾小毛认识向天歌以来两个人吵得最厉害也是最伤和气的一次。男女之间,即便没有爱慕、体贴和默契,也要想方设法保住和气这条最后的底线,一旦超越它,即使不反目成仇,心也会一点点冷却下去。

    气过之后,向天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毕竟艾小毛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依靠,就是这一点渴望也要躲进阴影里悄悄等待。感情是很消耗人的,但也确实是生活的佐料。没有感情掺杂其间,真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味道?向天歌有时也想逃出来,结束这种一仆二主的日子,但是只要一闻到艾小毛独特的、犹如远远飘过来的茉莉一般的体香,一看见她充满活力的背影,向天歌就忍不住怦然心动。本来是一样的女人,一样的生理构造,但是由不同的表情、声音组合起来,竟然有着那么大的差异,变换出那么多种风情来。艾小毛在门里小鸟依人,在门外独当一面,这是最让向天歌不可思议的地方。刚开始时,向天歌也有一种负罪感,但很快就从谢真真的独断中找到了平衡。

    感情出轨的人不一定都是寻找刺激,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为了给感情找一个寄存的地方。向天歌知道寻找刺激很容易,但是没有共鸣仅有宣泄的快乐只会留下空落的记忆。当今社会,很难用道德一类的字眼儿去界定一个人,婚外情搞得轰轰烈烈的人并不一定都对家庭不管不顾,生活是流动的,境遇是变化的,如果谢真真知情达理,向天歌的心里恐怕也就挤不出位置留给别的女人,日子也许平淡,但是家庭稳固。可谢真真太专横了,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霸道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名气、财力、权力都今非昔比的男人的承受底线,所以向天歌觉得自己的背叛有着充分的理由,并不是做人有失检点而是纯粹的官逼民反。

    向天歌最近很少到岳父家去。以前,为了哄二老高兴,他们至少一个星期去一次,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坐在一起打麻将。后来,向天歌越来越忙,谢真真就自己过去,约上一两位邻居凑手尽兴。向天歌深谙处理这种关系的真谛,他知道不要去试图改变老人,而要学着去适应老人,即使心里不情愿,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能相安无事。谢广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曾经给女婿打过两次电话,含蓄地说闺女自小娇惯,做事任性,让他多些宽容。向天歌当然听得出这话后面的意思,总是很客气地说:“爸,您就别操心了,真真的脾气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习惯了。”

    昨天,修琴特地打来电话,让小两口今晚回去吃晚饭,明天是谢广仁的七十大寿,按照海江市的民俗,头一天是要吃催生饺子的。但他提前答应了艾小毛共进晚餐,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连赶两场,一个早去,一个晚到。

    艾小毛将头埋在向天歌怀里,轻轻厮磨着:“天歌,今晚留下来,好好陪陪我行吗?”

    向天歌为难地说:“小毛,明天好不好,我带你去一个新开的地方,很有情调的。”情人关系就是这样,需要时一路绿灯,有事绊住手脚时,撒娇就变成了纠缠。

    艾小毛仍在坚持:“不嘛,我就是今天想你。”

    向天歌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现在的艾小毛为什么变得这样固执,老实说,他不太习惯按照艾小毛的步调生活:“今天是我们老丈人的七十大寿,无论如何我是要露上一面的,这一段总是见不着我的影子,你说他们这把子年纪了,再跟着我们担心不太合适,我晚上好歹要回去睡个正点觉。”刚说完,向天歌就知道走了嘴。

    一仆二主累就累在这里,要时刻注意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情景、不同的分寸甚至不同的语气,不知道哪一块云彩就能带来一阵暴风骤雨,这还是在艾小毛比较通情达理的前提下,否则向天歌就等于生活在火药桶里了。

    但是今晚艾小毛偏不领情:“怎么总是我依着你呢?你还是男人呢,你还比我大呢,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你来去自由时,考虑过我的感觉吗?”

    向天歌看看表,已经晚了,但他还是耐着心说:“小毛,错过今天,我再加倍补给你好不好?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艾小毛环着向天歌肩膀的手并没有松开:“反正你是借口大王,就为我再编一个吧。”

    向天歌心里起急,但又不好发作,毕竟上次刚刚吵得那么凶,需要用情调缓和一下,而且艾小毛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不愿独守空闺也算不得非分要求,只是向天歌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今天一定到场,如果爽约确实不好交代,可是这些理由又不好点透,不然艾小毛会更加失落。向天歌进退两难,走是必须走的,闹是不能闹的,否则事后又要拿出精力哄呀劝呀,再说自己是有妇之夫,本身就占尽了便宜,所以只有寄望于艾小毛让步。向天歌说:“小毛,要不这样吧,我先过去应付一下,然后赶回来睡觉好不好?”

    艾小毛知道无法挽留,就不冷不热地说:“看你多操劳啊,应着景,赶着场,随你便吧,反正你有这个家的钥匙。”

    夜晚的街道,灯光很美,只是向天歌一点心情也没有,他把车开到一百公里的时速,看着刷刷闪过的楼房,他想,婚外情就好像是一支部队同时在两个战场上作战,战斗不激烈的时候还勉强能够应付,一旦胶着起来,补给就成了问题。捉襟见肘的情况一出现,就免不了忙中出错,或者误伤友军,或者自己阵亡,凯旋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段时间,向天歌侥幸地有惊无险,完全得益于谢真真的严谨型意识和粗放型管理,只注重家中的细节,忽略了家外的迹象,加上和艾小毛的这种办公室恋情,很方便又很隐蔽,用不着过多的掩盖和躲藏,即便谢真真有所猜疑,也抓不住实质性的把柄。对这一点,向天歌一直很得意,但他无法预测这样的好运究竟能够陪伴自己多久,与其最后败露,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早提出离婚。

    离婚是这段时间困扰向天歌的主要问题。他不敢轻易提出来,是怕岳父那一关不好过。毕竟谢广仁是海江市有名有姓的人物,呼风唤雨了那么多年,一直是让别人看自己脸色的,好不容易帮着女婿打出一片天地,让唯一的掌上明珠有了切实的依靠,忽然间亲手扶植起来的人说不想干了,从此要各奔东西了,他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向天歌还有一个担心,就是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让旁人指指点点。不管你的能力有多强,只要攀了高枝,世俗的习惯就会把你的成功看作是权力和背景的成功。

    再有就是艾小毛。向天歌不愿意承认离婚的缘起是因为艾小毛,他宁肯把这个如果将来成真的鸳梦当做一个偶遇,这样,至少心里的负担会轻一些,不至于像是策划已久的阴谋。

    最终让向天歌下决心离婚的是孩子。年近不惑膝下无子,已经显出了寂寞的苗头,可是谢真真偏偏没有一点母爱之心,自己不愿意生孩子不说,就是别人的孩子逗上一会儿也兴味索然。女人三性,妻性母性女儿性缺一不可,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衡量谢真真,她实在是个糟透的女人,为妻专横,为女任性,母性更是荡然无存。

    向天歌已经隐约看见了青春远去的背影,按老家人的观点,另立门户的标志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他的炕头冰冷,就是摆满了钱匣子,也不是知冷知热的活物。决定离婚前,向天歌单独约岳父谈了一次。谢广仁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地听着向天歌讲他和谢真真之间的冲突以及谢真真的任性,向天歌特别强调的是孩子。他揣摩和岳父同为男人,这样的心思应该能够共鸣。讲完了,向天歌低下头,像是等待宣判结果。

    谢广仁知道女儿的脾气,但没想到在家里会如此骄横跋扈,他先是重重叹了几口气,然后求援似的问向天歌:“天歌,这些年也真难为你了,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唉,儿大不由爷,要孩子的问题我和你妈不知说过她多少次,在这点上,我们和你还有你父母的心情是一样的,可是,天歌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非得走离婚这条路吗?这样吧,回头我让你妈再说说真真,尽快要个孩子,这家不就完整了?她也就是贪玩,哪有女人不喜欢孩子的?”

    谢广仁的请求让向天歌心里不是滋味,原先的坚决稍稍有了些犹豫。尽管有了艾小毛,但是如果谢真真温柔贤惠,他又何苦如此选择呢?向天歌承认自己自私,犯了大多数成功男人的通病,渴望一种家有贤妻、外有闲情的情调。艾小毛的出现让他领略了女人最可人的一面,但他一直觉得这种意外之缘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所以,这么长时间,对艾小毛,他也只局限于激情地经历,并没有投入地珍惜,但是,这回不一样了,他决定逃出来,就必须先给自己找到落脚的地方。

    向天歌说:“如果不是忍无可忍,爸,您说我会出此下策吗?我跟您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一个回心转意的台阶,而是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提携我让我有???今天的局面,无论今后怎么样,我都会感激您的。”

    谢广仁的脸色转成青绿,觉得已经给孩子们的一切安排妥当的他显然对这么大的变故准备不足,或许是见向天歌封死了口,一种保护自家孩子的本能占据了上风,谢广仁说:“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提携你,还不是冲着真真的面子,你也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提携你,提携他,又能差得了多少?还有,天歌呀,不是爸帮着真真说话,过日子哪有一点委屈不受的呢?”谢广仁可能觉得话说得有些硬,又心有不甘地缓和了一下:“天歌呀,回去我再好好做做真真的工作,她其实就是娇宠惯了,心眼儿还是蛮好的,听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则问题,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我看也有你的策略问题,人是你的,天天在一张床上睡觉,有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当初我那么看好你,固然有你能力出众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的闺女有个好的、稳定的归宿,这是爸爸的心里话,你不要嫌爸爸自私,父母之心,概莫能外啊。”

    选择今天摊牌,向天歌有他的考虑。忍无可忍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羽翼丰满,不再需要来自岳父的扶持,再深一步,现在即使岳父想扶持他,也不具备了在位时的条件。向天歌并不认为这是卸磨杀驴,他觉得如今的成功是对他多年压抑的一种补偿。

    向天歌没有料到的是,谢真真对离婚的反应比她爸爸要激烈得多。她气哼哼地说;“向天歌,老谢家成全了你,让你摇身一变从土炕爬上了席梦思,怎么你也学会了人一阔脸就变?今天我就告诉你,离婚可以,你卷铺盖卷滚蛋,一草一木都不许给我带走,不光这些,我还要你身败名裂,在圈子里一天也没得混!”说着说着,谢真真竟呜呜哭了起来,“向天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忘本了你,我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当初放着那么多大干部的儿子不嫁,一门心思跟了你,赔了你人赔了你房,伺候你吃伺候你穿,没有暖气,五十几平米的小单元房一住就是两三年,你现在有钱有权了,不琢磨着怎么报恩,反倒学会了过河拆桥,想的头一件事就是休妻,我妈说得对呀,小农意识的人最不值得可怜,真是谁有不如自己有,丈夫有隔道手,想当初,这些房呀地呀的要都是在我的名下,你还敢这么张狂吗?向天歌,你摸摸良心,还热不热?”

    谢真真喊够了,坐在沙发上呼呼喘着粗气,丰满的胸脯有节奏地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口角,都是以向天歌的沉默告终。谢真真仿佛天生就是吵架的材料,越嚷越高的调门,从来不带重复的措词,新盐旧醋,引经据典,没理也是理,有错不认错,激烈的时候,别说还嘴之力,向天歌就连起码的招架之功也跑得无影无踪。

    向天歌现在是骑虎难下。离婚的底牌摊开了,对手却并没有回应,把他晾在一边。

    谢真真的态度十分明确,决不会轻易地好离好散。她摆出持久战的架势,反正向天歌天天忙于应酬,一直和她聚少离多,现在她对向天歌的去向更是不闻不问,任由他折腾。

    谢真真对向天歌说:“你向天歌不仁,我谢真真可就不义了。咱们看最后谁耗得过谁?”

    向天歌说:“都这么大人了,这样有意思吗?”

    谢真真说:“压根儿这就不是有意思的事。”

    向天歌心冷似铁,回家已经成了他的负担。既然这道裂痕无法弥合,还不如早日逃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