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篇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孙子兵法》第四篇是《形篇》,《形篇》后面是《势篇》,“形势”这个词就是从这儿来的。
什么是“形”?曹操注解说:“军之形也,我动彼应,两敌相察情也。”
形,是可以观察到的,我动彼应,我动一动,看你怎么回应;你动一动,看我怎么回应,相互试探,相互观察。比如我们熟悉的“火力侦察”,就是先给你打一梭子,看你暴露出什么“形”来。
张预注解说:“两军攻守之形也,隐于中,则敌不可得而知,见于外,则敌乘隙而至。”双方军形都尽量不让对方刺探,一接战,一攻一守,两军的军形就相互暴露了。
所以,“形”,是在战前。“势”,则是在战斗中。
汉代荀悦有一段话讲形势,比较准确:
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这段话意思是说,“形”是大体得失的计算,你胜算有多大,这是算得出来的。算清楚了再做,算不清楚别做。
做事先看形,行不行。做起来就靠势,荀悦说是“临时之宜,进退之机”。可以这么说,不过孙子在《势篇》里讲得更深刻。荀悦还讲了“情”,就是主将的意志力和团队的士气,“心志可否”,这个“情”,在《孙子兵法》里也归为“势”。所以荀悦的“形”“势”“情”三要,实际还是“形”“势”二要。
“形”和“势”讲清楚了,战胜的过程,就是形胜和势胜两个过程。《形篇》,就是讲形胜的。
接下来我们开始读《形篇》: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古代真正善于作战的人,先规划自己,让自己成为不可战胜的,然后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时机。不可战胜,在于你自个儿,能否战胜敌人,在于对方有没有给你可胜之机。所以说,善战者,能够做到自己不被敌人战胜,却做不到敌人一定会被我战胜。胜利可以预见,但如果条件不具备,是不可以强为。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正可以和上一章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相对应。先规划自己,让自己成为不可战胜的,就是知己;然后等待敌人什么时候可以被战胜的时机,就是知彼。
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
一句话,人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先管好自己,再观察别人。敌人如果无懈可击,我们是没办法取胜的。
“胜可知,而不可为”。可以判断我们能胜。但如果没有胜的形势,不可强求。
不可胜,不可强求,怎么办呢?
首先是不办。很多人,败就败在不知道事情可以不办。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办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非要办,就会输光了老本。
不能取胜,就不要出战。抓紧练自己。孙子的思想是先胜后战,后面还会讲。我称之为赢了再打。没有赢,就不要打。
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一点,认为这是不作为,必须要有所作为,自己才心安。这是一种“战略焦虑症”,忘了“作为”的代价、损失和风险。事实上不出手并非不作为,而是积累自己、等待时机。三国争霸,诸葛亮就是不停地作为,可以说没有任何胜算的作为,最后把自己累死了。他应该等,等待时机,锻炼身体。一是争取自己活得长,二是把国内治理富足强大,把儿子教育好传承下去。但他像很多人一样,认为不能等。不能等的结果是什么呢?司马懿活得最长,活过了诸葛亮,活过了曹操,甚至活过了曹丕,就没有人能阻挡他了,结果是三国归晋。
所以第二个策略,就是等待。
等待,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最好的选择。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太少了。等待什么?等待形势变化。什么叫形势变化,就是形变化为形胜,势变化为势胜。
形胜,是在等待中积累,让自己不可胜,越来越强。势胜,是胜机出现,抓住机会,一战而定。
最能等的人,是日本战国时代的德川家康。有一个笑话,讲日本战国三大英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说三个人一起遛鸟,那鸟就是不叫。怎么办呢?织田信长说:“再不叫,再不叫就把它杀了,换一只鸟。”
丰臣秀吉说:“不用杀,叫就奖,不叫就罚,总有办法让它叫。”
问德川家康,家康说:“什么也不用做。等!是鸟嘛,它总要叫的。”
三人中,就德川家康能等,而且他活得最长,结果就是他成了天下之主,德川家族统治了日本三百年。
等什么呢?一是等形胜,积累自己;二是等势胜,等对方失误。对方一失误,胜机就出现了。对方不失误,我们就没法赢,或者战胜的代价太大,不如再等一等划算。
所以又有了第三个策略:能不能引诱对方失误?
这就是《唐太宗李卫公问对》里说的:“观古今兵法,一言以蔽之:多方以误。”想方设法引他失误。前几章讲了王翦灭楚国的故事,他找秦王要了六十万大军,开到楚境,却不发动攻势,安营扎寨,每天开运动会练兵,等楚国的动作。这一等,就等了一年。楚国人憋不住了,开始频频调动。楚军一动,他看到机会,一举出动,就灭了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