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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举城全迁的壮歌

作品:国色重庆 作者:何建明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如果不深入三峡库区,就不会知道真正的移民工作重点在哪儿。到了库区走一走,才知道移民的最大战役是在那些城镇的搬迁过程中。

    据统计,三峡水库淹没线以下的县市城13个,建制镇或者场镇114个。湖北的秭归、巴东和兴山县城;重庆的巫山、奉节、万县、开县、丰都和云阳县城基本全淹,还有涪陵、忠县和长寿县城大部分淹没,这就是说,以上县市城内的居民都是移民对象。过去的街道、码头、工矿企业、商店、学校和医院等一切城市基础设施将随之搬迁。

    没有比这更波澜壮阔、激动人心的大搬迁了!我三下三峡,亲眼目睹了库区城市的搬迁与建设过程,那种场面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有情不自禁的冲动。

    那一天,与素有中国诗城之称的奉节县陈县长见面,正好是他刚刚从旧县城工地上赶冋来的路上。当时的陈县长顾不得拍一拍身上的尘灰,颇为兴奋地指着身后如长龙般的车队对我说每天我们要派出200台大卡车,从旧县城向新县城搬迁。这已经搬迁3个月了!估计还得用个把月,才能把旧县城的人和物全部搬迁到新城。

    三四个月!每天200台大卡车!你见过这样的大搬迁吗?这不是一场波澜壮阔、激动人心的战斗又是什么呢?

    陈县长还告诉我一条数据:在过去的3年多时间里,由于新县城正在建设之中,居民们大部分仍住在旧城,每天从老县城接孩子们到新县城上课的车队就有50辆之多。学校先搬迁到了新县城,我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一个江边的小县城,一条在山体岩壁上盘旋着的公路上,要进行如此规模的如此长久的大搬迁,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大战役?而作为战役指挥者的陈县长他们所要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又是怎样的呢?

    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我知道即使在北京这样有宽阔马路、一流交通设施的大城市,每一次几十辆的车队要通过长安街时,指挥者的心总是吊在嗓门口唯恐出一丝差错。

    三峡移民的几十个城市,114个镇场,在几年中天天进行着这样的大搬迁!你我去那种地方当一回县长市长镇长试一试看看,敢吗?

    三峡移民战斗中,我们的各级领导与干部们,押上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身家性命。

    然而,这仅仅是表象。

    在三峡库区,几乎所有被淹的城镇,都是历史名城名镇,也就是说都是老祖宗们传下的宝贝疙瘩。怎么个搬?怎么个建?一句话:动一动,就是个怎么了得!

    城市的迁移,决定着三峡库区的未来。每一个方案,每一个部署,都将影响子孙万代。科学的决策便显得至高无上。

    开县的被淹可以说是飞来横祸。它距长江70多公里,许多当地的百姓,一辈子连长江是啥样都不知道,可三峡工程却使他们成了移民,干部们告诉大伙说是以后的三峡水库的大水要把这儿的房子和田地全淹没。这不是飞来横祸是什么?

    开县是共和国开国元勛刘伯承的老家。这是一个六山三丘一分坝的特殊地区。在开县全境,即使登高远望,也见不到滚滚东去的长江。开县建县于东汉建安二十一年,是个距今1780多年的老县。现有人0140余万,人称中国第一县。此地虽山髙路深,却是物产丰富,矿藏遍地的聚宝盆。县境内有个储量500亿吨的特大型天然气田。开县的柑橘产量在三峡库区名列第一,年产量达6万吨以上。素有金开县之称。

    在三峡库区,那些依长江而居,吃长江水而生的人,此次因兴建三峡水库搬迁,是在情理之中。可开县人有些感情上不好接受:他们与长江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回灌而进的长江水,将淹掉他们开县的面积髙达859以上,受淹的人口12万,接近三峡湖北库区的全部被淹人口。

    当三峡工程175米方案传出后,金开县的上上下下几乎全都沉没在欲哭无泪的状态之中。一方面,建三峡水库是国家的百年大计,必须全力支持;另一方面,自古以来自产自足,年年丰裕的开县与长江井水不犯河水,恰恰现在要为长江而作出牺牲,而且这种牺牲几乎是金开县的全部代价一其实就是全部代价了,被淹的85的地方都是开县原先最好的坝地和山丘,剩余的15的地方都是高地荒山,是不可植种之地,更非适合人畜居住。而沿长江的其他被淹县市,一般都是一条线式的淹没,呈现梯级状态。开县则不然,它的淹没区呈一个巨大的葫芦体,地势平坦,高低悬殊几乎没有,一旦三峡水库蓄水,淹没将是一次性的彻底的淹没。开县领导算过一个账:县城和10个镇场全迁,按开县自身的建筑施工能力,需要35年才能完成。如果引进一支3000人的建筑施工队伍,在资金保证的前提下也得需要19年。作为纯粹的回灌被淹区,开县的损失还有一个最让人有苦说不出的隐性问题:由于地处水库回水末端,随着三峡电站的蓄水与放水所形成的涨落汛期水位145至150米,汛后冬季水位175米如此每年30多米的涨落而造成的被淹区时裸时泡,必然带来严重的水土流失和气候变化。处在已退至高山丘地的开县人如何面对?而这一切又不是在当初长江委进行的实物指数调查中所能体现出的。

    开县吃足暗亏。他们在高喊支持三峡建设的同时,心头裂开着一个血口。

    也许正是因为开县远离长江,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淹没大县和移民大县,却很少能见到髙层领导巡视,相反那些淹没不算很大,而因在三峡名胜之地却不断有领导光顾……

    开县人默默地承受着,期待着。

    终于有一天,他们盼来了中央领导,盼来了能够表达心里话的机会。

    真是不到开县看一看,就不知道三峡移民有多难啊!全国政协副主席、老水利钱正英面对开县风景如両的秀山丰田,感慨不已。

    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副主任郭树言看了开县的坝子,听了县领导的汇报,又深人到被淹农民家里,然后站在大片大片挂果飘香的坝子面前,久久不语。末后,他深情地说:来开县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开县为三峡工程要牺牲那么大,二是没想到开县这么繁荣。

    三峡整个库区都难寻像开县那么好的坝子,淹没了太可惜!郭树言立即指令随同一起到开县的三峡建委移民局和长江水利委员会的负责人:马上着手对开县淹没和移民情况重新作调查研究,以供国家最高层正确决策。

    同年10月,当郭树言再次来到开县视察时,随行的长江水利委员会的人便带来了小江大防护工程规划设计报告。这个报告是建议在长江支流的小江下游云阳县的高阳镇修建小江水利枢纽,从而实现将三峡库水拒在开县门外,用电排抽小江水于二峡库内的保开县之目标。这个方案被开县人称之为大防护。

    谁说我们开县没人管?大防护就是中央对我们开县最大的关心和重视!开县人感激万分。但这并不能打消他们继续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念头,他们为了保护好美丽的家园,力求争取得到更加完善的方案……

    机会来了。1995年10月底到11月初,国务院三峡建委移民局和四川省人民政府在北京联合召开了小江防护工程规划专家级评审会。历时4天会议上,专家组组长,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潘家铮代表专家评审组表示:报告仍需继续研会后的第七天,时任总理的李鹏和副总理邹家华便亲自来到小江坝址考察。

    开县的同志来了没有?李鹏问。

    开县书记、县长赶紧报告来了,总理!

    李鹏点点头,关切地问:你们对大防护方案有什么意见?

    开县张书记先发言。他没有直接回答总理的提问,而是说:报告总理,我们认为这是长江水利委员会提出的解决开县移民问题的一种方案而已,我们认为还有其他方案。

    李鹏转头朝邹家华副总理笑笑,又饶有兴趣地问开县的同志你们快把其他方案说说。

    开县正副县长就赶紧将开县的地图铺开,然后在总理面前一番陈词: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大防护,固然是有可取之处,但我们开县被淹的面积中有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坝子,如果也能用筑坝的方法加以保护起来,这样对我们开县移民和未来建设将有极大好处。

    听完介绍,李鹏总理频频点头后,陷人了思考。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时,总理站起身,分别与开县的几位领导捤手,然后对邹家华副总理说:他们的想法有道理,我看对开县的问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才对啊!

    次年12月17日至21日,决定开县的三峡移民问题和未来建设命运的会议再次召开。我国水电界泰斗、两院院士张光斗教授出席并任专家组顾问,专家组组长仍由潘家铮院士担任。28名国内外著名专家和71个相关单位的代表参加审议。争议仍在大防护与小防护之间展开。开县出席的是县长刘本荣,这位肩负140万人民重托的县长声情并茂,慷慨激昂,他的倾向性意见得到了专家们的首肯和赞同。最后专家组认定:从开县实际出发和科学的、长远的角度考虑大防护方案不宜采用,建议仍采用以移民为主的加之小防护并举的方案来处理开县的问题,以达到尽量保护好当地生态环境和减少耕地被淹之目的。

    历时5年的开县悬念,就这样被化解了,那是一个符合科学和符合开县人民根本利益的方案。经过运用小防护的方案,开县最富庶的17块坝子全部保了下来。县城和赵家、安镇、铺溪、厚坝4个移民集镇整体搬迁……

    从1998年开始,开县投人了紧张的城镇搬迁和大规模的移民工作。他们并没有忘记党和国家给予他们的关怀,在一边依靠政策及时合理和科学地安排好移民与搬迁的同时,积极培育未来开县140多万人口的生存与发展新天地,先后组织了30余万非三峡移民的南下务工大军。今天我们来到三峡库区,看到的开县移民新村新城里为什么比别的地方楼房更多,道路更宽,生活更富裕?原来就是这支30余万人的南下务工大军每年挣回的几十亿人民币在起作用……开县人从来目光远大,高人一筹。在三峡移民的举世战役中,他们又一次显示了非凡魅力。

    奉节是三峡库区又一个全淹县城。奉节的淹没,对我等这样的文化人来说,是个极其痛苦的事情。

    小小奉节县城,那是产生和存积中国灿烂文化的一个宝地。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几乎每个屮国人都会背吟李白的这一千古绝唱。白帝城就在奉节,奉节因此还有诗城之称。除李白之外,王维、杜甫、白居易、刘禹锡、陆游、苏东坡……都在此地留下了佳句。

    刘备兵败托孤,诸葛八阵抵敌的一个个历史典故与传说,无不向人昭示着奉节深厚博大的文化底蕴和沉甸甸的历史沧桑感。瞿塘悬棺的神秘,锁江铁柱的风烟,举世无双的天坑地缝,还有令鬼哭神泣的黄金洞、孟良梯……奉节的天造美景与奇观,留给中华民族的不仅仅是自然遗产,更多的是文学与文化方面的精神遗产。

    也许三峡工程的主事者有意想强化水库淹没所带来的悲壮色彩,于是选择在奉节县城首先进行了昭示百万三峡移民伟大工程拉开序幕的三峡库区第一爆——奉节县政府所在地永安镇。

    三峡库区第一爆选择了4个标志性建筑:镇政府的6层大楼始建于1991年的钢筋水泥结构建筑,曾被当初一些媒体说成是库区著名的高级楼堂馆所,它象征奉节的权力机构、县教委大楼奉节县城中唯一一个只有篮球场那么大的广场边的一座庄严大方的大楼,奉节人称其为希望之楼,还有城边的奉节火电厂和自来水厂两个与当地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公益性建筑,真是一番别有用心。

    权力象征走了,孩子上学要先迁了,水和电没了,还想留在老城怎么个活法?搬吧,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爆破的那一天,奉节县城的百姓心情异常复杂。

    爆破时间定在2002年1月20日下午1时40分。首爆的是那栋政府大楼。指挥者选择政府大楼为第一爆中的首爆,其用心显而易见。

    上午10点,爆破点方圆100米内的群众开始疏散。当地公安出动了300多名千警,后来又临时增加了几十名保安人员。但即使这样,仍然有不少群众不愿离开。特别是那些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他们尽管已经在10天之前就接到通知搬家,可似乎谁也不愿接受这一事实。6层高楼,在三峡库区的几十个老县城中,那是绝对的一流楼房,奉节人曾为它自豪过,光荣过。当地第一次进城的不少百姓,总是一定要看一看这座政府大楼。能把孩子送到那大楼里工作,这是许多奉节人的一个梦。

    现在要拆了,马上就要化为平地。整个县城的百姓纷纷围聚过来,他们像送别自己的亲人一样,神情极其严肃地注视着那栋6层大楼……突然,前面的围观群众中出现一阵骚动,只见一个中年人不顾一切地跳过网栏,然后翻过已经被实施爆炸的解放军工兵战士打成千疮百孔的残壁,又飞步奔向4楼的一间屋子,便蹲下身子呜呜地大哭起来。有人说那是一个管文件的档案科室干部,他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没有离开过这栋大楼……最后是4名公安人员硬将其抬出大楼的,从办公楼到爆炸隔离层之间的100多米空道上,那中年人撕人心肺的哭声,像撒在奉节人心头的盐粒,让现场成千上万的围观者跟着潸然泪下。

    另一个爆炸点是广场教委大楼,那里聚集的人更多,他们中间多数是学生和家长,还有普通的市民。教委大楼和广场,是他们多么熟悉和亲切的地方。不知是谁的主意,几十个平时每天傍晚在广场跳舞休闲的市民们特意提来一台他们常用的扩音机,在爆炸现场指挥者宣布引爆最后10分钟的倒计时时,他们按响了那台扩音机,于是凝固了情绪的广场上空传来了雄浑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先是孩子们掩面哭泣,后是老人们的失声抽泣,再后来便是全体围观者们跟着哽咽起来……那场面后来奉节县的陈县长向我描述时只用了一句话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悲壮!绝对的第一次。

    下午1点40分正。解放军爆炸指挥者按动了电钮,随即轰隆一声巨响,6层大楼顷刻间毫不犹豫地被夷为平地。21米高的政府大楼仅在两三秒间变成了一堆瓦砾……与此同时,广场边的教委大楼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2点25分,火电厂和水厂同时引爆,并同样温柔地倒下。

    据说,三峡库区第一爆仅用了168公斤炸药,曾经让奉节人引以为自豪的四大建筑就这样在瞬间永久地消失在了大江边上。这回留给奉节的只有无限的追思,没有半点诗意。但,第一爆对三峡建设和移民工程的意义而言,比诗更浪漫和更激情。

    诗城奉节真的要搬迁了!

    当消失的政府大楼、教委大楼和火电厂、水厂只能成奉节人的记忆之物时,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了大家面前。

    新县城在哪儿?还在美丽的长江边上?千古不朽的白帝城怎么办?诗城就这样蒸发了?103万奉节人民期待着答案的出现。

    于是,新县城选址成为奉节拉开移民战役的首场决战,且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和这座有2300多年历史名城的未来。

    诗城是浪漫的,但建设一座什么样的新诗城则是实实在在的基础工程,浪漫在这中间退至后位,可没有浪漫的设想则显然首先就是一个失败。

    奉节人为寻找一个理想的新县城地址而苦苦奋争了10余年。因为按照长江水利委员会的绿皮书告示:奉节在兴建三峡工程中,被未来上涨的库水淹没的全县有17个乡镇、97个村;县城属于全淹;与县城遥遥相望的白帝城将成为一座老城没了,新城该建何处?去过奉节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奉节老县城紧贴长江,两岸尽是髙山峡谷,无论逆江而上,还是顺水行舟,见不着哪儿还有一块比现在的奉节县城更平坦的贴江之地!更何况,新县城必须建在未来水库175米水位线之上。

    奉节县的领导们把未来新县城的选择权交给了103万全县人民。民意的结果是:新县城应该不脱离长江,不脱离历史文化背景,不脱离白帝城风景区。这三不脱离代表了奉节的全部历史和优势,人民的意愿一点也没有错。

    但何处寻找这三不脱离呢?已经有几届县领导为此伤透了脑筋。

    说起来,最早的那年应该要从1984年算起,在当时的四川省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厅牵头下,奉节县开始了第一轮的新县城选址。经过一番马拉松式的考察论证,最后提出了3个地址:一是老县城上游的安坪一带,二是老县城后面的莲花池,三是近靠內帝庙的宝塔坪。

    安坪离老城太远,那儿的话我们肯定不愿搬!县领导坚决否决了第一方莲花池也不行,虽然那儿是属于老县城的就近后靠,可把县城建在离长江的海拔面太高,以后我们吃水难,出门的路也难走。莲花池不合适,我们不去!第二个方案老百姓不干。

    宝塔坪看起来是好,可那儿地形陡峭,地质结构复杂,滑坡多,不利于在这样的地方建城市。这个方案我们不同意。再说白帝庙都要给库水围了,你们新县城再选那儿没有什么理由。第三个方案被负责整个库区城市建设规划的权威部门长江水利委员会否定了。

    这么说咱奉节新县城要建天上啦?有人开玩笑说。

    建在天上是不可能的,但奉节新县城到底建在哪儿更合适真是成了比上天还难的事。长江委后来又提出在朱衣的地方,立即被奉节人否定了,原因还是离老县城太远,离白帝庙太远,离长江太远。

    如此主观愿望的三不离和客观上的三离打了六七年的架,最后奉节人和有决定权的长江委总算有了一个双方妥协的方案——新城建在宝塔坪一带。这个方案的决定与全国人大将要通过三峡工程建设决议有关,否则有人估计还要拉锯十年八年。

    1993年12月80,奉节人在得到省建委的批文之后,立即投入了新城的正式建设。奉节人急啊,如不把新县城建好,一旦长江蓄水,整个老县城将淹入水中,那时几十万人上哪儿去?上山?山上咋个吃咋个睡?还是背井离乡搬到别人的地盘?那奉节还有没有了?即使后人答应,祖宗答应吗?

    干哪!大干快上,早日建设起新城,奉节就会在整个三峡移民建设中不落伍!然而,奉节人万万没有想到,正当他们热火朝天地在宝塔坪建设之时,有一天长江委的总地质师崔政权率领一批工程技术人员又一次来到奉节。他们在宝塔坪一带转悠了10余天,直转得奉节人心里发毛。最后果真事又来了一我们现在正式告诉你们:把新县城建在宝塔坪是绝对的错误,至少新县城的中心不能是宝塔坪!原因只有一个:这里的地质条件地形条件都不具备。这是不可改变的铁的事实。

    这……你们早些为什么不说呀?奉节人一听就愣了,本来就穷得靠拉紧裤腰带开工建设新县城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白白扔进长江的几千万元建设费的现实……

    我们早在几年前就提醒过你们,可你们听得进我们的一句话吗?长江委的人也有一肚子的气。

    此时已是1995年初秋,三峡工程已经正式开工有一年多了,全库区恐怕唯有奉节人还在犹豫新县城的建设选址的事,能不急吗?

    事情闹到了省里和中央?

    国家有关部门领导亲自坐镇奉节,以便了却这件火烧眉毛的要事。

    朱衣的方案还是比较合适。长江委再次推出几年前他们的意见。奉节的同志,你们的意见呢?领导问。

    朱衣还是远了……奉节人始终不松口,但态度远比以前软得多。

    走,我们还是到现场看一看,然后再听听百姓们是怎么个意见。三峡建设是个百年大计的事,县城建在哪,怎么个建法既要注意科学,又要考虑百姓的利益,所以更要从实际出发,从长远出发。领导提议道。

    又是一次从头到尾的认真考察调查,反复论证。最后,大家一起重新坐下来议定。既然奉节的情况特殊,那么我们也不能死抱着陈旧的思维方式。城市建设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三峡库区的城市建设又是为了什么?因此建议大家要从这些着眼点来思考问题……领导不愧高瞻远瞩,指点迷津。

    在新的思路下,很快大家有了新的统一的认识:既然奉节地理特殊,情况特殊,那么新城的建设不一定非要找块找不到的集中地,那就根据可能,将奉节新县城建在一个既满足奉节人所希望的三不脱离范围上,又能不影响百年大计千年大计的符合科学和长远发展的地质条件好的地段。于是,从地质条件好的朱衣一连离老县城最近的莲花池一接已经建设一定规模的宝塔坪的三点一线的新奉节城思路,便这样被确定下来。呜呼,这是一个长江委和奉节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谢谢领导的英明决策!喜从悲来的奉节人紧握北京来的领导之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悬在奉节人心头10余年的新城建设方案终于可以使他们放开手脚大干了。1997年3月1口,作为奉节主城区的三马山小区正式动工兴建。此时,距三峡工程大江一期截流仅为8个月,奉节人自知比库区兄弟县晚了几年的城建,但他们没有因此气馁,而是奋起直追。

    2002年夏,当我来到奉节时,已经看到那犹如散落在长江边的珠子般的新城,延绵15公里,气势磅磚,独有一景,不由惊叹这奉节不愧是诗的故乡。那新城的独特韵味,首先是它的别具一格,其次仍是它的与众不同,那伴江延伸的城郭,与伴山嵌建的楼群和穿梭环绕在楼宇城郭间的条条崭新的马路,如此和谐地组合在滔滔扬子江边,这不正是未来三峡的魅力所在吗?今日之奉节新城不正像李白手中的那把弹奏千古绝唱的琵琶琴弦吗?

    是的,诗城奉节依旧无与伦比。

    在我离开奉节的那一天,从老城区倾城而出的浩浩荡荡的移民大军,正欢天喜地地登上汽车,朝新城迁移。坐落在瞿塘峡之旁的白帝庙保护工程也正式启动,这里将是一座风景更迷人和超然的泽国诗城……

    4年过去了。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今天的奉节新县城和那座泽国诗城巳成为一个美丽的现实了,它们与百万三峡大移民的伟大壮举一起被载人史册而成为光辉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