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学方式上,马一浮孜孜追求的是古典书院式的教育形式,而不是现代大学的教育方式。他认为,只有像宋明时代的古典式的书院,有着优美宁静的山水,充足的供给这种从容和闲暇的环境,才能和宣讲儒家学术相一致。

    马一浮设书院的想法,早在1912年与当时教育总长蔡元培的促膝谈心中就提出来了。马一浮对蔡元培说:“设通儒院,以培国本,聚三十岁以下,粗明经术小学,兼通先秦各派学术源流者,一、二百人,甄选宁缺勿滥,优给廪饩,供给中外书籍,延聘老师宿儒,及外国学者若干人,分别指导。假以岁月,使于西洋文字精通一国,能为各体文词,兼通希腊、拉丁文,庶几中土学者可与世界相见。国本初张,与民更始,一新耳目。十年、廿年之后,必有人材蔚然兴起,此非一国之本,亦世界文化沟通之先声也。”然而,马一浮的这个建议,蔡元培又以时间尚早而搁置。

    马一浮辞谢回杭后,仍向往和追求儒学书院式的教育,并于同年自费考察了南洋群岛(今之新加坡)。他对闽人办的《道南学堂》以兴儒为宗旨,倍加赞赏。回国后,由于当时国内绌儒的氛围和学校废止经科,便一概谢绝来聘。此后,他在与弟子寿景伟、刘百闵等的通讯中,流露了愿找一处山水胜处,创办一所古典式的书院讲学的想法。这个愿望由其弟子辗转传到国民党最高当局,得到了认可。在成立书院董事会后,书院董事会于1939年3月间正式聘请马一浮为复性书院主讲,总持讲学事宜,实现了马一浮长期追求的愿望。

    在赴川之前,马一浮要求,书院必须是完全属于社会性的纯粹学术机构,不受政府干涉的自由讲学。在与政府的接谈之际,马一浮提出三项先决条件:一,书院不列入现行教育系统;二,除春秋祭奠先师外,不举行任何仪式;三,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当局居然一一赞同。蒋介石、陈立夫明确表示“始终以宾礼相待”,并拨开办费3万元,月给经费3千元。1939年1月底,马一浮总算接受条件赴川应聘。

    复性书院设在四川省乐山县(古称嘉定)乌尤山的乌尤寺,位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交汇处的江中心,风景绝佳。山上除乌尤寺外,尚有“尔雅台”,相传是晋人郭璞注解《尔雅》的地方。复性书院以“讲明经术,注重义理,欲使学者知类通达,深造自得,养成刚大贞固之才”为主旨;书院课程分通治、别治二门;书院为纯粹研究学术团体,不涉任何政治意味;书院不授予学生任何资格;书院设主讲、讲友、都讲,并有肄业生近30人,加上参学人不足40人。

    马一浮拟定《复性书院简章》,规定书院宗旨为“专明吾国学术本原,使学者得自由研究,养成通儒”,书院设主讲一人,请的教师应是国内知名学者。而学生,则规定不求仕宦,不营货利,不起斗争。

    书院很讲究礼仪,马一浮认为,讲学是一件大事,是弘扬大法,启迪后学,故不敢不敬。书院在正式讲学前,举行了隆重的开讲礼,马一浮斋庄盛服,立讲舍(乌尤寺之旷怡亭)前正中位,讲友、都讲及诸执事分立左右。学生在后依序立。由引赞王静伯唱先行谒圣礼,师生向先师位北面三礼,梵香读祝复三礼,谒圣礼毕。次行相见礼。礼毕,主讲马一浮开示。以后,马一浮每次开讲前,先写好讲稿,命人誊清,并将尔雅台前的旷怡亭扫除清洁,再将鲜花一束置瓶内虔诚肃穆地放置讲桌上,待讲时既到,学人齐集,然后由都讲乌以风捧讲稿随待在后,俟马一浮升座定位,再将讲稿双手捧持顶礼以献。

    复兴书院从1939年9月15日开始讲学,到1941年5月25日停止讲学时止,前后共一年另八个月。之后,书院就专事刻书。刻书的主旨,是要使儒学有传,智种不断。马一浮多次对弟子们说:“多刻一板,多印一书,即是使天地间能多留一粒种子”。

    马一浮对书院的建立,是满意的,并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和心血,他对书院的成就,亦是满心喜欢的。他曾说:“书院成才,不同于今之学校。期望从学之士人人能为王者师,方尽得儒者本分。孔子门下,从学三千不为多,其中只有颜回、曾参不为少。希腊柏拉图学园,只成就一个亚里士多德,亦足以继往开来,为西方哲学宗师。”

    1946年5月,马一浮回到杭州,暂时借西湖葛音山庄为临时书院院舍,继续以书院主讲兼总纂的名义卖字刻书,以维持书院继续支撑下去。虽然生活非常拮据,马一浮却仍然不想结束书院,中止刻书。直到有一天,因政府的币制改革失败,导致金圆券大跌,马一浮才彻底放弃了维持书院的生活。为“存先民之矩镬,贻后学之津梁”,马一浮将书院改作智林图书馆,负责保管流通,纂辑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