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少时,因慕鲁国大夫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之风,夏天在山野的寺庙居住时,经常赤身裸体,有时出去遇到人也不回避。有人告诉熊的长兄,但长兄并不对他进行管束。一次,熊父的一个学生痛责熊十力道:“尔此等行为,先师有知,其以为然否?”熊十力如遭棒喝,从此再不敢了。

    熊十力在为学之余,喜善交学界朋友,与时贤如黄季刚、马叙伦、梁漱溟、胡适之、张东崧、张申府、钱穆、汤用彤、蒙文通、张君劢、冯友兰、金岳霖、朱光潜、贺麟等人,时相过从,切磋学问。尤其是与林宰平、梁漱溟二人曾在一段时间里交往甚密,“无有睽违三日不相晤者。每晤,宰平辄诘难横生,余亦纵横酬对,时或啸声出户外。漱溟则默然寡言,间解纷难,片言扼要。余尝衡论古今述作得失之判,确乎其严,宰平戏谓曰:老熊眼在天上。余亦戏曰:我有法限,一切如量。”

    熊十力喜与友人门生在江边或山林游走,在闲暇时与自然山水融成一体。他天庭饱满,目光炯炯,银色的胡子在胸前飘动,身着一袭旧布长衫,足登两只布鞋,二三门人跟随,山麓湖畔行吟,活脱脱一仙风道骨!

    哲学家牟宗三记叙他与老师熊十力的初见。那是1932年冬,熊十力“胡须飘飘,面带病容,头戴瓜皮帽,好像一位走方郎中,在寒风瑟肃中,刚解完小手走进来”。言谈中,他忽一拍桌子,大喊:“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再看熊十力,眼睛瞪起,“目光清而且锐,前额饱满,口方大,颧骨端正,笑声震屋宇,直从丹田发”。此情此景此人,牟宗三以“真人”二字冠之。

    在北碚期间,旧友新知时来相看,使熊十力稍感欣慰。有一次陈铭枢请熊十力吃饭,背山临江,一派好风景。陈却背对江面,熊大不解,问陈:“你怎么不看风景?”陈说:“你就是很好的风景!”熊十力立刻重复了一遍:“我就是风景。”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熊十力夏天总光着上身,即使年青女弟子来访也一样。

    一次,王元化来访,熊十力恰在沐浴,于是招呼王进门,自己赤身坐澡盆之中,与王谈话,一派魏晋风度。

    熊十力的信札、著作,常写在已用过的纸背上,字迹潦草不堪。1964年4月10日,熊十力写给唐君毅胞妹唐致中的信,就写在上海市政协发给他出三届一次会议的通知上。

    1922年,由梁漱溟推荐,熊十力到北大任教。熊十力喜欢在自己家里给学生上课,并曾在哲学系办公室门口贴了一封信,写道:“师生蚁聚一堂,究竟有何受益?”他改而采取古代师生朝夕相处的书院式方法教学,许多学生上门问学比去上课还多,被人称为不上课的名教授,弟子亦满天下。

    熊十力冬天室内不生炉火。北京的冬天差不多有四个多月,听课的学生全副冬装,坐着听讲。熊先生开的课是两个学分,也就是两节课。但熊先生讲起来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每次讲课不下三、四小时,而且中间不休息。他站在屋子中间,从不坐着讲,喜欢在听讲者面前指指划划,每讲到精彩处,他常意兴陡发,情不自禁地随手在听者头上或肩上重重一拍,然后哈哈大笑,声振堂宇。因为拍得太重,久之,学生听熊先生讲课,都不敢坐第一排。有人躲到最后一排,他就从最后一排拍起。

    熊十力拍听众的习惯由来已久,郑昕曾说他在天津南开中学求学时,听熊十力先生讲课,他怕熊先生的棒喝,每次早一点到场,找一个离老师远一点的位子坐下。

    熊十力在论学时,谈到高兴处,往往情不自禁,随手在听讲者的头上或肩上拍一巴掌,然后哈哈大笑,声震堂宇。有一次他与张东荪论学,谈得兴起,一巴掌拍在张的肩上,张东荪不得不眨眨眼,逡巡后退,以避其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