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老舍先生投湖自尽时算起,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湖面上激起的波澜,竟会越来越大,至今,只见那波澜还在一圈一圈地扩展。这——由一个人的死所引起的延绵不断的愈演愈烈的波澜,说明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生命,的确是永不停息的。
——德·《赫塞文艺报》
在中国现代作家中,老舍是为数不多能引起世界级轰动的作家之一。日本成立了拥有120多名会员的“老舍研究会”,还率先出版了《老舍小说全集》;欧美等国也纷纷翻译老舍的作品;前苏联的一位教授说:“在苏联没有‘老舍热’,因为根本没有凉过。”老舍的作品在那里行销数百万册。
老舍以文言夹杂白话妙趣横生的笔锋书写了《自传》:舒舍予,字老舍,现年四十岁,面黄无须。生于北平,三岁失怡,可谓无父:志学之年,帝王不存,可谓无君。无父无君,特别才爱老母,布尔乔亚之仁未能一扫空也。幼读三百篇,不求甚解。继学师范,遂奠教书匠之基。及壮,糊口四方,教书为业,甚难发财,每购奖卷,以得末彩为荣,示甘于寒践也。二十七岁发愤著书,科学哲学无所不懂,故写小说,博大家一笑,没什么了不起。三十四岁结婚,今已有一男一女,均狡猾可喜。闲时喜养花,不得其法,每每有叶无花,亦不忍弃。书无所不读,全无所获并不着急,教书作事均甚认真。往往吃亏,亦不后悔。如此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许能有点出息。
自传句句含情,表现了老舍谦虚质朴,开朗乐观的性格。在英国相田任汉语教师其间,他阅读了大量西欧文学名著,并开始了小说创作,初期的作品,如《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等,幽默中含有讽刺,颇近于英国作家狄更斯的笔致,但夸张有时略嫌失度,几乎跌入油滑。然而,对于老舍来说,初期的创作是不可缺少的练笔,到了30年代,他的创作渐趋成熟,终于在1936年推出了自己的重头戏。长篇小说《骆驼样子》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老舍(1899年—1966年)的代表作。
讲述的是旧中国北平城里一个人力车夫祥子的悲剧故事。祥子来自乡间,日益凋蔽衰败的农村使他无法生存下去,他来到城市,渴望以自己的诚实劳动,创立新的生活。他试过各种工作,最后选中拉洋车。这一职业选择表明祥子尽管离开了土地,但其思维方式仍然是农民的。他习惯于个体劳动,同时又渴望有一辆像土地那样靠得住的车。买车,做个独立的劳动者,“这是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城市似乎给了祥子实现志愿的机遇,经过3年奋斗,他买上了车,但不到半年,竟被人抢去;但祥子仍然不肯放弃拥有自己的一辆车的梦想,尽管他对自己的追求不无怀疑,几度动摇,但仍然不断振作起来,再度奋斗。应该说,祥子以坚韧的性格和执拗的态度与生活展开搏斗,构成了小说的主要情节内容。而搏斗的结局,是以祥子的失败告终的,他终于未能做成拥有自己一辆车的梦。这部小说的现实主义深刻性在于,它不仅描写了严酷的生活环境对祥子的物质剥夺,而且还刻画了祥子在生活理想被毁坏后的精神堕落。“他没了心,他的心被人家摘去了。”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村青年,就这样被改塑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无业游民。
祥子的悲剧,是他所置身的社会生活环境的产物。小说通过祥子周围人物及人际关系的描写,真实地展现了那个黑暗社会的生活面目,展现了军阀、特务、车厂主们的丑恶面目,以及由他们织成的统治之网对祥子们的压迫与被压迫关系的一种变形反映。小说并没有回避祥子与虎妞之间的本能欲望与一点点相互依恋之情,但同时也深刻地描写到,即使是这样的男女之情,也同样建基于金钱利益关系之上,所以虎妞要始终把钱拿到自己手上。“钱在自己的手中,势力才在自己身上。”虎妞与祥子的结合,无疑加剧了祥子的悲剧。
通过祥子的悲剧命运,在读者面前展示一个强人横行霸道,弱者坐以待毙的吃人的乱世。同时,更微妙的是,小说还具有象征性色彩,在剖析人们“吃”与“被吃”的过程中,又有许多暗示。作者笔下的剥削者是肉食动物,被剥削者是草食动物,这衣冠礼仪的人类社会,恰好是一个以强凌弱的动物世界。老虎是兽中之王,而作为剥削阶级代表的刘四爷,父女全是“属”虎的。而祥子却是骆驼,骆驼是草食动物,而且是大牲畜中最老实的,性格最坚毅,力气最大的。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生活在一起,吃与被吃的关系是不言而喻的。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位置。“五四”以后的新文学,多以描写知识分子与农民生活见长,而很少有描写城市贫民的作品。老舍以一批城市贫民生活题材的作品,特别是长篇,打破了这种局面。是一部意蕴极为深刻、丰富的作品。它决非仅仅描写了城市贫民的贫困和难以翻身,而是主要通过对祥子这个悲剧形象的塑造,从经济处境到爱情婚姻状况,直至精神世界的变化,极为深刻地写出了城市贫民的悲剧命运。不仅如此,小说对于造成城市贫民悲剧命运的社会根源的揭示也是相当全面和深刻的。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现实主义杰作,它拓展了新文学的表现范围,为新文学的发展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最初发表于《宇宙风》杂志(1936年),1955年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新的单行本,老舍曾做了删改,删去了旧版第二十三章的后半部分与第二十四章的全部。80年代出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则又恢复了旧版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