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个国王没有儿子,他为此而沮丧。他被这种痛苦折磨,便骑马到森林里去了,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位骑白马的先生。
「陛下,您为何这样悲哀?」骑士问道。
「我没有儿子,」国王说,「我的王国将因此覆灭。」
「如果您想要一个儿子,」骑士说,「就与我订立一个协议:当这个孩子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您要把他带到这森林里来,把他交给我。」
「只要能有个儿子,」国王说,「什么协议我都可以订。」就这样,协议签下,儿子便出生了。
这是一个满头金发的小男孩,胸前挂着一枚金十字架。他的身体和智能都一天天地增长。十五岁之前他已经完成所有的学业,并且精通武艺。还差三天孩子就满十五岁了,国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伤心落泪。王后不知道国王为何如此伤心,国王终于把那个期限将满的协议告诉她,她也痛哭不已。儿子见父母落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父亲说:「儿子,现在我要把你带到森林里去,把你交给你的教父,是他订下了一纸协议,你才得以出生的。」
就这样,父子二人骑着马,沉默不语地来到森林里。另一匹马的马蹄声传来,正是那位骑白马的先生。小伙子催马到了他身边,他的父亲一语不发,泪流满面,掉转马头回去了。小伙子与这位陌生的先生并肩继续前行,穿过了森林中一片片人迹未至的地方。最后,他们来到一座大宫殿的前面,那位先生说:「我的教子,你就住在这里边,你是这里的主人。但是有三件事我禁止你做:不许打开这扇小窗,不许打开这个橱柜,不许到下面的马厩里去。」
半夜,教父骑着他的白马出去了,直到黎明才回来。三个夜晚过后,当只剩教子一人在家时,他好奇地打开了那扇被禁止打开的小窗。窗外烟火弥漫,因为这是地狱的窗口。小伙子向地狱中望去,想看看有没有他认识的人:他认出了自己的祖母。祖母也认出了他,便在远处对他高喊:「孙子,我的孙子!是谁把你带到这里的?」
小伙子回答说:「是我的教父!」
「不,我的孙子,」祖母说,「他不是你的教父,他是恶魔。快逃走吧,孙子。你去打开那个橱柜,拿上一只筛子、一块肥皂和一把梳子。然后下到马厩里牵出你的马。快跑,当恶魔追上你的时候,你把这三样东西拋出去。过了约旦河,他就再也追不上你了。」
很快,小伙子骑上自己那匹名叫拉法内洛的马,飞奔而去。当教父回来的时候,他和马都无影无踪了,橱里的东西也没有了。教父气急败坏,把在地狱里受罪的人折磨了一番,然后动身追赶逃跑的小伙子。教父骑的白马要比小伙子的拉法内洛快上一百倍,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教子把梳子扔在了地上,梳子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教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出去。他穿出森林后继续追赶,教子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又扔下那只筛子:筛子变成了一片沼泽,教父很难从中抽身,在里面扑腾了半天才爬出来。当教父第三次快要赶上他时,教子又把那块肥皂扔在了地上:肥皂变成了一座光滑的大山,无论从哪面,那匹白马都无法落蹄,牠往前走两步就会退回三步远。这个时候,教子已经到达了约旦河的岸边,他用马刺催了一下拉法内洛,马跃入急流中。拉法内洛泅水,把小伙子送向彼岸,这时教父才翻过了大山,他已无法再追上小伙子了,因为小伙子已经在约旦河中了。他气急败坏,唤来雷、电、风、雨、冰雹,发作了一顿。但此时小伙子早已上了彼岸,催马向葡萄牙的都城走去。
在葡萄牙,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他来,小伙子设法遮盖住他的一头金发,他从一个屠户那里买来一个牛尿泡。他把牛尿泡裹在头上,这样他看起来就像个瘌痢头。他把拉法内洛拴在一片草地里,没有人会把牠偷走,因为这匹马在恶魔的马厩里待过,学会了吃人。
小伙子头上裹着尿泡,在王宫前来回踱步。园丁看见了他,得知他想要找活干,就让他当了个勤杂工。当园丁把小伙子带回家时,他的妻子叫起来,因为她不喜欢一个瘌痢头住在家里。他的丈夫为了使她高兴,让小伙子住到附近的一所小木屋里,告诉他今后不要再踏进他的家门。
夜里,小伙子悄悄走出小木屋,去解开他的拉法内洛,他重又披上了国王的红袍,把尿泡从头上解下来,在月光下他金色的秀发闪闪发光;他乘着拉法内洛,在王家花园里操演起武艺来,他跃马跳过绿篱和池塘,他还操练各种技巧,比如将他母亲送给他的礼物,戴在中指、食指和无名指上的三枚光闪闪的戒指,拋向半空,然后用剑尖把它们接住。
此时,葡萄牙国王的女儿正伫立在窗前,欣赏月色中的花园,她看见这位披着一头金发的年轻骑士,身着红袍,操练武艺。「他会是谁呢?他怎么进到花园里来的?」她寻思着,「我要看他从哪里出去。」这样,在天快破晓的时候,她看到他从一个栅栏门出去,那道栅栏正对着他拴马的那片草地。她仍伫立观望,可过了一刻,看见从那个栅栏门里走进来的却是那个瘌痢头,园丁的小伙计,她怕被人发现,急忙关上窗子。
次日夜里,她依然守候在窗口。她看见那个瘌痢头从那个小木屋走出,出了栅栏门,过了一刻,金发骑士又出现了,这次他穿著一身白色衣服。他又开始练功,仍是在破晓前离去,片刻之后回来的仍是瘌痢头。公主开始怀疑这个瘌痢头与那个骑士之间有些瓜葛。
第三天夜里,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只不过这次骑士穿著一身黑衣。公主暗想:瘌痢头与骑士一定就是同一个人。
第四天早上她下楼来到花园里,吩咐瘌痢头为她采些花来。瘌痢头扎了三束花:一束大的,一束一般的,一束比较小的;他把三束花放在一个篮子里送到公主那里。大的那一束他用中指的戒指套住,中等的一束他用无名指的戒指套住,小的一束套在食指的戒指中。公主认出了这三枚戒指,回报给他满满一篮金币。
瘌痢头提着一篮子金币回到园丁那里。园丁开始责备老婆:「看见了吗?你不让他踏进我们家的大门,公主却把他叫到自己房间里去,还装了一篮子金币给他!」又过了一天,公主吩咐瘌痢头给她送些橘子去。瘌痢头给她送去三只橘子:一只熟的,一只半生不熟的,一只生的。公主把三只橘子放在桌上。国王问道:「为什么把生橘子也摆在餐桌上?」
「是瘌痢头拿来的。」公主说。
「我们听听这个瘌痢头怎么说,让他上来。」国王说。瘌痢头来到国王面前,国王问他为什么摘来三只这样的橘子。
瘌痢头说:「陛下,您有三个女儿,一个成年待嫁,另一个快到年龄,最后一个还须等待。」
「说得没错。」国王说。并下发了一道诏令:
凡欲向我长女求婚者须经列队检阅,能得到她手帕的人为膺选者。
王宫的窗下排起了长队。首先经过检阅的是王室子弟,然后是贵族、骑士,然后是炮兵,之后是步兵。队伍的最后是那个瘌痢头。公主把手帕交给了他。
当国王听说女儿选中了一个瘌痢头时,把她逐出了家门。她离开了家,住进瘌痢头的木屋里。瘌痢头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公主,自己睡在火炉边的地铺上,「因为一个瘌痢头不能靠近国王的女儿。」他这样解释。「那么,他真是一个瘌痢头了,」公主想,「天哪,我干了些什么!」她后悔不已。
葡萄牙与西班牙两个王国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所有男人都要去打仗。人们对瘌痢头说:「所有人都得去打仗,难道你娶了国王的女儿就可以不去吗?」他们做好圈套,给了他一匹瘸马,为的是让他在战斗中丧命。瘌痢头骑着这匹瘸马来到了那片拴着拉法内洛的草地,他穿上一身红衣,披上父亲赠给他的铠甲,骑上拉法内洛前去战斗。葡萄牙国王被敌人包围:红衣骑士赶到,杀退敌人,救了国王的命。在战场上,没有一个敌人胆敢到他近前:他左劈右砍无人能敌,他的马也能使敌人的战马战战兢兢。就这样,这一天的战斗胜利了。
公主每晚都到王宫里去听取战斗的新消息。人们向她讲述了一位红衣金发的骑士,如何救了她的父亲,又如何使战斗大获全胜。她想:「这就是我的那位骑士,就是我夜里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个!而我竟给自己找了一个瘌痢头!」她愁容满面地回到小木屋里,发现瘌痢头蜷缩着身子睡在火炉旁边,身上盖着一件旧斗篷。公主不禁落下眼泪。
黎明,瘌痢头起身牵着那匹瘸马去打仗了。但他像往常一样,都要预先来到草地上,把瘸马换成拉法内洛,脱下褴褛的衣衫,换上白色战袍,披上铠甲,解下牛尿泡,露出一头金发。这一天,由于白衣骑士的助战,葡萄牙又取得了胜利。
当国王的女儿听到这一新消息后,再回来看看睡在火边的瘌痢头,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感到委屈。
第三天,金发骑士又出现在战场上,他穿了一身黑。这一回,西班牙国王亲临战场,还带着他七个儿子。金发骑士单枪匹马与七个人交战。杀死了一个,杀死了两个,最终战胜了所有七个人,但最后一个人在临死之时在他右臂上刺了一剑。战斗结束后,葡萄牙国王想为他找人包扎一下伤口,但骑士早已无影无踪,就像前几天晚上一样。
国王的女儿得知金发骑士受了伤,她感到十分难过,因为她一直爱着这个陌生人。她回到家,面对瘌痢头,更加痛苦,她轻蔑地看着他蜷缩在火炉旁睡觉的样子。看着看着,她隐约看见在敞开的斗篷里面露出一只缠着绷带的胳膊,在斗篷下面是一身华丽的黑天鹅绒衣服,在牛尿泡下露出一绺金发。
小伙子受了伤,不能像前几晚那样换衣服了,他倒在那里,筋疲力尽,死一样地睡着了。
国王的女儿又惊又喜,忍住没叫出声来。为了不吵醒他,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小木屋,跑去见她的父亲:「您来看看吧,是谁为您打了胜仗!快来看看吧!」
国王被朝臣们簇拥着来到小木屋。「对,就是他!」国王认出这个假瘌痢头就是那个骑士。人们唤醒他,本想把他拋向空中以庆祝胜利,但国王的女儿已叫来医生为他包扎伤口。国王想马上为他们举行婚礼,可小伙子说:「我先得向父母禀告这事,因为我也是国王的儿子。」
他的父母都来了,与儿子重逢,他们原以为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样,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举行婚宴。
(阿布鲁佐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