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班尼身后的气象标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座三角标,萤火虫似地一闪一灭。三角标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一动不动地巍然耸立在铁青色的空中原野上。三角标如同新煅冶的钢板,齐整整地挺立在天空原野中。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种奇特的叫声:“银河火车站到了,银河火车站!”眼前顿时雪亮,犹如亿万只萤鱿之光同时变为化石,沉入整个天空一般。又如宝石商为了提高宝石价格而把宝石隐藏起来,却又不知被什么人打翻在地,恰如天女散花。焦班尼只觉眼前一片珠光宝气,不断用手揉着眼睛。
当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已坐在刚才那列咣当咣当作响的小火车上,车轮不断向前。没错,自己果真是坐在夜行轻便铁路线那亮着一排排黄色小灯泡的车厢里,正朝车窗外张望呢。车厢里蓝天鹅绒包着的座席,几乎空空如也。对面灰色的墙壁上,点着一盏雕成两朵牡丹花状的黄铜壁灯。
紧挨着焦班尼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个子男孩,他的上衣湿淋淋的,正把头探出窗外,观赏沿路景色。焦班尼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的肩膀部分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忍不住想问个究竟。当他想从这边探出头去时,那孩子却突然先缩回了头,朝他望着。
那不是别人,原来是柯贝内拉。焦班尼想问:柯贝内拉,原来你早就在这儿呀!
可柯贝内拉却先开口了:
“他们追了半天,可还是没有赶上这班列车。扎内利跑得最快,可还是晚了一步。”
焦班尼心想:我们俩说好了一起出来的。可嘴上却说:“要不要等等他们?”
柯贝内拉回答:
“不用了。扎内利已经回家了,他父亲把他接走了。”
说到这儿,柯贝内拉不知为何,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似乎什么地方很难受。焦班尼也好像不知把什么东西忘在什么地方了似的,怀着异样的心情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柯贝内拉望望窗外,神情一转,兴致勃勃地说:
“糟了,我忘了带水壶。画册也忘了。不过不要紧的,天鹅站就要到了。我一见天鹅就着迷,无论她飞到哪里,我都能看到。”
这时,柯贝内拉拿出一张圆盘板一样的地图,不停地转动着查看。那上面真有一条铁路线沿着白蒙蒙的天河左岸,通向正南方。那张地图实在是妙,黑夜般幽玄的盘面,一个个车站、三角标、泉水和森林,洒满五彩缤纷的光束。
焦班尼仿佛在哪儿见过这张地图。
“这张地图在哪儿买的?是黑耀石的吧?”焦班尼问。
“在银河站站台上要的,你没要一张吗?”
“啊,我刚才经过的车站就是银河火车站呀?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这儿吧?”
焦班尼指着标有“天鹅站”的北部问。
“是的。你看,这河岸的光亮是月夜的银光吧?”焦班尼朝那儿望去,只见莹白、雪亮的银河河岸上,银空中的一片芒草,随风摇曳,掀起一片片波浪。
“那不是月光。因为有银河辉映才显得像万顷琉璃。”焦班尼欣喜若狂地说着,笃笃地跺着地板,把头伸出窗外,吹起高昂的“星星索”口哨,并拚命想把调子拔高。焦班尼想仔细看看天河水。开始,他觉得那里一片朦胧,好像什么也没有。可后来当他用心看时,仿佛觉得那清澈的河水比玻璃更加晶莹,比氢气更加透明。有时也许是肉眼偶然的错觉,甚至可以看见天河水泛出一丝丝紫灿灿的涟调,如同万道彩虹,滚滚奔流。原野上到处都有放射着磷光的三角标,光彩夺目地耸立云端。三角标远小近大。
远处的三角标呈现出醒目的橙色和黄色;近处的则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并有些朦胧的感觉。这些标志有三角形,也有四角形,还有闪电形和锁链形,千差万别,在原野里闪烁着光芒。焦班尼心怦怦地跳,他用力晃了晃头,想使自己清醒。与此同时,整个原野上那些色彩斑斓的三角标,也几乎同时叹息、呼吸,一闪一闪地摇晃、颤抖。
“我真的来到天上的原野上了。”焦班尼感叹地说。
“奇怪,这列火车怎么不用烧煤?”焦班尼伸出左手,向前方探试着问。
“是用酒精或电气吧?”柯贝内拉说。
远处不知何方烟霭中传来一阵像大提琴一样嗡嗡的音响,仿佛在回答这一问题:
“这里的火车,不用蒸汽,也不用电。因为它理所当然应该驶动,所以才驶动。咣当咣当,你们觉得它在发出声响,那是因为你们以前一直听惯了火车的音响是这样的。”
“这种声音,我好像听过好多次。”
“我也在林子里和河边听过。”
咣当咣当,那列漂亮的小火车随着天空的芒草波浪飘荡,在天河流水中,在三角点的银光里,勇往直前地行进。
“啊,龙胆花开了,已经进入深秋了。”柯贝内拉指着窗外叹息。
铁轨两旁低矮的结缕草中,盛开着一簇簇如月长石雕刻的紫色龙胆花,婀娜多姿。
“我跳下去,摘它一朵,然后再上来。”焦班尼心花怒放地说。
“已经早过去了,来不及啦!”
柯贝内拉话还没落,又一花团锦簇的龙胆花也顽皮地闪过去。
随后,一片片黄蕊的龙胆花冠如雨点般前呼后拥地汹涌而来,又从眼前逝去。
三角标的行列,忽而如烟雾绕绕,忽而闪闪耀眼,最后露出熠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