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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王爷来了。”雨檬入来对坐在矮几上阅书的邢绯月说道。
她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词集,她手中拿着的是宫凌沧的草木言。
这是前几日岳萧炽给她的,说她应该会喜欢。
“我知道了。”邢绯月起身。
她走到妆镜前理了理乌发,随后将一头如瀑黑发绾起别上一支翠玉簪子。
雨檬将屏风上挂着的薄衫给她披上,这几日天气有些凉了。
邢绯月缓步走到客厅,见到端睿鹤一声水碧色月牙银缎长衫,黑发用檀木发冠固起。露出光洁的额际。
“王爷来了,洛云有失远迎。”这几日是怎么了,闻芝儿来了,端睿鹤也来了。
“起身吧,我恰好路过,说来看看洛云夫人。”端睿鹤点点头。
“是。”邢绯月点点头,随后支起身。
婢子们伺上茶饮,随后邢绯月便示意她们先下去,只留了雨檬一人。
雨檬悄悄抬起头看着端睿鹤,发现他似乎清减了不少,整个人面色也跟着不好了。
他的下颌甚至又淡淡的青色,整个人面色幽沉。
“后日我就要到闻府下聘提亲了。”端睿鹤望着邢绯月淡淡说道。
“恭喜王爷,得此姻缘。”邢绯月颔首笑言。
“是吧,多少人盼望的。”端睿鹤也跟着点点头。
“芝儿郡主心性单纯,很是难得。”在这些西朝贵家里面,闻芝儿的脾性算是一种珍宝。
端睿鹤似笑了笑,他心里淡念道,再好,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倒岳府来是为何,可他就是想要告诉沈洛云。
听到她的言语,自己心中反倒觉得更是苦涩了。
“近来你一切可好。”端睿赟笑了笑。
“洛云一切都好,承蒙王爷惦念。”邢绯月欠了欠。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邢绯月侧过身对着一旁的雨檬稍稍抬颌示意。
雨檬点点头,随后走到门外从一个婢子手中接过一个漆盘。
那漆盘上面盖着红绸。
雨檬拿进来后邢绯月便轻声说道:“本来打算送到王爷府中的,既然王爷今日来了,就受累带回去吧。”
随后她示意雨檬呈上给端睿鹤。
端睿鹤看着眼前的物件,便掀开那红绸,看到是一披锦绣。
“这是洛云亲自绣的,是石榴秋缀被披。”这石榴寓意多子多福,邢绯月花了一些时间用杭缎裁成的被披,在上面用细金线混着黄水晶与石榴石绣制而成。
端睿鹤看着那被披,随后点点头:“洛云夫人有心。”
他自然知道这石榴的寓意。
端睿鹤觉得自己今日到岳府来,像是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这个答案自己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眼前这个女子,心里有的,不是自己,也不会是自己。
他的贴身侍从上前接过雨檬手中的漆盘。随后又再候在一侧。
“你...”端睿鹤欲言又止。
“王爷有何吩咐?”邢绯月抬眸望着他问道。
“你可会做剪花?”端睿鹤垂首似淡笑问道。
邢绯月顿了顿,随后转过面与雨檬面面相觑。
端睿鹤好端端的怎会问起这个。然没多久,邢绯月心中就有些淡淡的酸楚。
“本王幼时,曾有一个女童给本王做过一个剪花。如今有些残旧了,本王想要再翻做一枚。”端睿鹤望着她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一定可以做到的。
邢绯月身子怔了怔,她看到端睿鹤从袖中展出的那个剪花。
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多年前自己在宫中遇见的那个小人儿。他皱着鼻子要哭出来的样子令人难忘。与此同时,他也是这西朝的王爷。是风和俊雅的端睿鹤。
邢绯月微微侧颐看着端睿鹤掌心里的那个剪花,随后点了点头:“洛云试试看吧。”
随后她示意雨檬去拿来彩纸与剪子。
“这是过去本王一位故友所赠的,这个人本王曾经与你说过。可惜了,这样惟妙惟肖的剪花,或再过几年就留不住了。”其实当然可以留住,只不过是他时常拿出来观玩。久了也就斑驳破败了。
过了一会,雨檬就将彩纸和剪子拿来了,她躬身递给邢绯月,随后后在一旁。
邢绯月将那些彩纸铺平在桌案上,随后单手支起剪子,先是看了看端睿鹤递过来的人面剪花,随后兰指比了一下,便沉首细细剪画着。
这剪花上的人还是个幼人,如今在自己面前的人,确是已经要娶妻的年岁了。
到底是时间走得最快,一眨眼的时间,都物是人非了。
分明还在眼前清晰的过往,竟已经隔了这样多年。
每一剪下去,就好像融入了岁月的刻凿。无论过去在自己眼前或者心里是有多明皙,但如今的年月,就是如今的年月,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佩这过去的那副面孔度日,也没人可以不认清自己现在的位置与处境。
端睿鹤沉沉望着垂首认真剪画的邢绯月,她的动作,她垂下首的轮廓与那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剪画时候会稍稍翘起的尾指。还有之用食指丈量的样子。
太像了。
可她,不是她。
不是的。
约是过了一盏茶功夫,邢绯月就将那剪画完成了,与端睿鹤递来的剪画不同的是,她现在剪成的这个人面,是面色含笑的,轮廓也没有那般柔和,是一个成年的端睿鹤。
眉眼清淡,面含浅笑。
雨檬看着那剪画,不知道为何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原来,已经过去这样多年。
她将那枚剪画递给端睿鹤,他接了过去细细端详。
这剪画上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王爷,恕洛云直言,这过往虽好,可终究是过往,王爷睿智,知道万事该往前看。”邢绯月放下剪子,欠了欠。
笑着的端睿鹤,是她心里想看到的。
所以在这新的剪画上,端睿鹤是笑着的。
端睿鹤看着手中那枚剪画,显示面带笑意,随后轻笑,再又笑出声。
这剪画上的人,是自己如今的模样啊,如今的自己,是这副模样啊。
邢绯月看着他,在看着自己桌案上那枚已经残破的剪画,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这是本王,觉得最满意的贺礼。谢过洛云夫人。”端睿赟将那人面剪花收起,随后点头说道。
“洛云拙艺,还望王爷勿要怪责。”邢绯月欠下身子。
端睿鹤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眼前女子的意思呢。
他是西朝的王爷,是端睿鹤,他就该是如同这剪画一般的样子。
本以为自己智于她之上,可不料想的是,到底还是她最聪慧。
进退两选都是一样,若是怪,就怪他生在王者家。
端睿鹤告离了,那枚残破的剪画没有带走。留在邢绯月那彩纸上紧紧的沉着。
就好像是他将自己的过往留在此处了,留在这个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女子这边。
就当是借着沈洛云,与那个昔年记忆里的人告别一般。
送离了端睿鹤,邢绯月看着那彩纸上的剪画,她执起来,淡淡笑了笑。
过去那些年月,是最好的年月,也是最坏的年月。
该留住的没留住,该忘记的没忘记。该放下的没放下,该拿起的没拿起。
她细细用彩纸包起那残破的剪画,随后递给雨檬:“这是王爷最美好的过去,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替他留着。”
她已经不是邢绯月了,不是过去那个邢绯月了。而雨檬,是看着这剪画上的人儿这些年的变化最好的见证者。
雨檬顿了顿身子,随后也蹙眉躬身双手接过,这是她曾经最心爱的男子。这是他最珍重的过往。
“婢子定会好好妥存。”雨檬点点头,如今这剪画上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幼童。
邢绯月点点头,放下过去对一个人来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与决绝的。
她心里希望端睿鹤得到幸福,可她同时也知道,这所谓幸福,太难了。
“郡主,是到了吉时上头了。”一个喜婆拿着桃木梳,沾了一些合欢花露对着妆镜前含笑坐着的闻芝儿说道。
闻芝儿点点头,面上都是红晕。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那喜婆笑着缓缓的替闻芝儿上头。她每说一句话,闻芝儿心里就欢喜一下。白发齐眉与君一世,是她心里期盼的。
上好头,有婢子端来红枣汤圆羹,双手递给闻芝儿:“愿郡主与王爷早生贵子,圆满和睦。”
闻芝儿笑了笑,随后接过那白瓷喜字碗,将那汤羹饮下。
这时候妆婢开始给闻芝儿梳妆,先绾发,做成合欢髻,随后加上朱钗装点。
重金东珠翡翠珍宝应有俱全,这是她的行头,也是威后赐下的物件。
随后用名红色的唇脂给她染红了杏口,在两腮上扫上脂粉。
镜中人含笑微光。今天,她就要嫁给自己的新上人了。这是在西朝极不容易的事情。
闻芝儿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可以嫁给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上妆完妥后,一个婢子取来一个苹果,上面贴着西子剪花。
那婢子将苹果递给闻芝儿:“祝郡主与王爷平安喜乐,乐果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