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降临,整个皇宫都沉浸在那浓重的黑暗里,黑沉沉的一片,让人瞧着无端觉得发憷,好在偶尔能看到点点灯火,缓解这成片的黑暗。
康熙披着黑色的大麾行走在御花圆的通道上,李德全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灯笼里的灯光十分微弱,康熙却丝毫不在意,步伐微快,直直地往前走着。可能是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此次出行相较于平日里出行时的大队人马,此时的康熙却只带了李德全一人。
心里装着事情的康熙没有去关注其他宫殿,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步伐坚定地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宫殿,直到景仁宫出现在他面前,这才让他慢下速度来。
李德全虽然在前面领路,可是依着康熙的速度,他不仅要跟上速度,还得确保康熙脚下没有异物。他这个小身板,喘成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然,喘归喘,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李德全作为康熙的贴身内侍,自然比旁人更为了解康熙的脾气,而今康熙会来景仁宫,那也是被阿哥们之间的争斗给挤兑出来的。先不说谁对谁错,就说康熙的心情,近来起伏过大,以至于有不少人都挨了板子。
可这又怎么样呢!主子心里难受,他们这些奴才却不能为主子分忧,受罚自然也是应该的。
因着康熙这次出行并没有打算用御辇,李德全事先还是请人清了清场的,只是动作没有以往那般明显,但是避开或者说对后宫想要争宠的妃嫔还是有所示警的。
宫里是不准行祭拜之事的,即便是康熙也只能到陵寝或者奉先殿才能进行正式的祭拜,所以此次到景仁宫,与其说康熙是来祭拜的,不如说他是来追忆佟皇后的同时排解一下内心的烦闷的。
事实上这些年康熙已经习惯在心情郁结之时过来景仁宫走走了,毕竟有些话活人听了,难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来,而在景仁宫里,康熙不必有压力,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甚至可以纾解自己内心的烦闷和焦躁。宫里很多人都不知道康熙有这样的习惯,唯有德嫔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这才使得她一再得利。
站在景仁宫朱红的大门前,李德全上前叫门,因着之前就打过招呼,门很快就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景仁宫。这一次康熙走在前面,而李德全跟在后面。
康熙径直往景仁宫的正殿走去,一路上看着那熟悉的景色,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心情也慢慢地变得平静几分。李德全瞧着这一幕,知趣地落后康熙一小段距离,那是一个既不至于打扰到康熙,却又能随时回应康熙高声召唤的位置。
到了正殿门口,还不待康熙抬手,便听到门内传来一声高喝‘德嫔娘娘为何不跪,是因为老奴的主子再也让你利用不上了,还是你从头到尾都未曾将老奴的主子放在心上’。停下脚步,康熙皱着眉头,悄悄退后两步,不至于让自己听不到门内的动静,也不至于让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门内,德嫔没有察觉到屋外的康熙,整个人在面对昔日踩在自己头上的余嬷嬷时,周身哪里还能找到一丝温婉的气息,让人瞧着反而是带了一丝癫狂。
“为何要放在心上?难道她佟氏抢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还要感谢她不曾。再者,明明是她怕老四跟他失心而阻止本宫接近老四,可在皇上面前却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摆给谁看!”德嫔一脸愤恨,脸上的表情瞧着颇为狰狞,想来她心里对于佟皇后可不仅仅只是不甘和比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
余嬷嬷看着面露癫狂之色的德嫔,冷笑一声,继续用言语刺激她道:“那德嫔娘娘你呢!自作主张爬了皇上的床,之后又再三用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得皇上的怜惜,这等背主之事做了也就罢了,可你不该在娘娘有孕之时再三刺激于她,更不该在娘娘过逝之后再三苛待四阿哥。呵!德嫔娘娘一面想法算计陷害四阿哥子嗣,一面在皇上面前扮慈母,你不嫌累,可老奴的主子在天上却不忍四阿哥再三受你的苛待。”
声音悲愤,语气激动,即便屋外的康熙看不见里面的场景,也能在脑海里刻画出一副忠仆为主的画面。虽然这老妇的声音有些熟悉,康熙却想不起她的身份,也许是时间真的太长,太多太多的面孔已经泯然于时间的长河,此时还能让他觉得有一丝熟悉感的,大约之前都是在佟皇后身边伺候的,否则如何能让康熙有印象。
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康熙对此并没有纠结,反而是对于她所说的这些话有了看法。后宫之事,妃嫔之间的矛盾,康熙大致上都知道,而且他也允许妃嫔之间有争斗,不然他如何能平衡后宫的势力。只是有一点,妃嫔之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涉及子嗣,他都不插手,而那时的他政务繁多,又正是巩固皇权的时候,的确忽略了很多,现在听了这余嬷嬷的话,他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之间变得不再平静了。
“苛待?这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吧!老四若是认为本宫待他不好,他为何不去找皇上!恩!”德嫔一脸冷笑,显然对于能压制住胤禛这一点还是颇为自得的。
“无耻!”余嬷嬷一脸不屑地啐了她一口,随后语气阴冷地道:“德嫔娘娘不过就是知道四阿哥孝顺,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苛待四阿哥,但是你别忘了,四阿哥终究是皇上的儿子,也是娘娘的儿子,等有一天皇上看清你的真面目,看清你的野心,迟早会为了娘娘和四阿哥的委屈治你的罪。”
德嫔看着无比悲情的余嬷嬷,冷哼一声,一脸张狂地道:“哼!想让皇上主持公道,也不看看你的主子在哪里!一个死人还不安分,难不成她还想从陵墓里爬出来告本宫的状不成。可惜啊,余嬷嬷你等不到皇上给你的主子和老四那个白眼狼做主了,因为现在你就要因为以下犯上被治罪了!”
“老奴早就猜到了,遇上你老奴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余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似认命一般,声音不自觉地降了下来,语气更是平静。
“你明白就好!本宫告诉你,以前本宫能踩着她佟氏上位,现在本宫依旧能踩在她头上赢得一切。”德嫔语带嚣张,抬眼之时,看着上方挂着佟皇后的画相,一阵大笑。
门外的康熙只要一想到从前的他将对表妹和老四的愧疚都用在德嫔身上,就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伸手一推门,大步走了进去。正在大笑的德嫔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康熙吓了一跳,笑声突地梗在喉咙里,一时咳嗽连连,而跪在一旁的余嬷嬷仿佛刚刚回神一般,猛地匍匐在地,颤声道:“老奴……老奴给皇上请安。”
“臣……臣妾……给皇上请……请安!”德嫔战战兢兢地看着康熙,一脸忐忑不安的模样,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请安!朕怕是受不起你这一礼。今日你敢踩在皇后的头上,明日你还不得踩到朕的头上去!”康熙眸色冰寒,心头翻涌着一股杀意,想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被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骗了这么多年。
“臣妾不敢!”德嫔猛地跪倒在地,那咚的一声就能猜出她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平静。
康熙见她这副模样,不仅没有消气,相反地更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语气不由得更差了,“不敢!朕倒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康熙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德嫔,似想要将她看穿一般,不允许她有任何的躲藏。
德嫔被康熙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心里更是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同余嬷嬷一个奴才较劲,明明她过来是为了复宠,可此刻却是被康熙撞了个正着,甚至那些话还是她不打自招。
“皇上,臣妾只是受不了余嬷嬷的指责,才会胡言乱语,还请皇上不要当真!”德嫔语气急切,表情忐忑地看着康熙,话里话外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余嬷嬷身上。
一旁的余嬷嬷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脸颤巍巍地看着康熙,并没有插嘴,而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一旁,只是垂首敛目间,眼里一闪而过的痛快无不在说明她有多渴望看到德嫔的下场。对于德嫔的栽脏,她却一句都没有解释,摆着一副全凭康熙做主的模样,反而让康熙心中的天平更往她这边偏。
康熙瞧着德嫔那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的模样,直觉得丑态毕露,不忍直视。可以说以前康熙有多宠着德嫔,现在他就有多恶心德嫔。若不是德嫔生育有功,康熙怕是要直接让人赐药了。
“余嬷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康熙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从德嫔身上转到她身上,语气漫不经心,似随口一句。
余嬷嬷脸上的表情微微怔了怔,片刻之后,才一脸顺从地道:“老奴以上犯下,罪该万死,不求皇上留情,但求皇上能为四阿哥主持公道,让老奴的主子能够安息。”
康熙点了点头,显然比起德嫔的百般推卸责任,余嬷嬷的坦然面对更能博人好感。虽然康熙并不是那种惯于被情绪左右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说德嫔的吃相太难看,且做法又太让人愤怒了。
在此之前,康熙可不只一次警告过他,闹到现在她依旧不知悔改,甚至往日那些让他信以为真的,现在都变成了假的,以康熙的小心眼,若是这么简单就让此事过去,那他也就不是康熙了。
德嫔惴惴不安地看着康熙,正想开口之际,却见康熙突然把目光转向他,薄唇微启,然后语气冷漠地看着她道:“既然德嫔不把老四当成自己的儿子,那朕便成全你,将老四过继到皇后的名下,彻底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