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呆,没想到江顺会扯出这么大的问题,不禁惊愕道:“事迁整个西域?前辈,这话是从何说起?长生堂窥觑蜮毒解药已久,此番大举进攻昆仑山皆是为此药而来,如何能引得西域动荡?”
江顺嗤笑一声,摇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好了,昆仑山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顾兄弟,你不觉得此番正在昆仑山上厮杀的人有点多么?”
我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恍然。
是啊。先前我只顾着逃命,并未在意这么多,现在想想,这一次正魔两道在昆仑山展开撕斗,人数确实比我预料的要多很多,长生堂的两万大军加上留守在昆仑山的七大门派子弟总共也不到三万的,但我们从炼丹房里一路逃来,所见到的皆是昆仑山各个山头都在厮杀,人数远不止两万三万这么少。
我皱着眉头,道:“前辈,难道长生堂还有后背人马在?”
江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七大门派这边却是请来了帮手的。”
我一怔,道:“谁?”
“西域乌山、血手两大部落,还有青水、良于和且弥三个中型部落。”他抬起头看了看深渊上方,又道:“据我观察,他们这几个部落加在一起至少有三万人马。”
“是乌山血手两大部落!”我失声道:“本空大师不是只请了他们两族的巫师前来督导炼药的么?还有,他们当真来了这么多人......”
我刚说到这里,嘴上马上一滞,整个人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噎到,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不对。
夏哈甫他们三名巫师不是来帮忙炼药的,而是本空大师他们请来共同对付长生堂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点呼吸加速,江顺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苦笑一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是昨晚夜游昆仑派的风月台时才发现的,乌山血手他们几族便一直隐在风月台北山山坳里。”
他说的后面那三个部落我听也没听说过,但乌山和血手两族我却早已如雷贯耳,他们两个部落是当今西域规模最大的两族,势力不仅庞大,部族里的人数更是都已过万。
雨此时下的大了些。从火树峡上面的峭壁两边跌落的尸体一直没停过,现在我已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尸体中大多数都是一身兽皮衣装扮,手里的兵器也是奇形怪状,铁钩、蛇形、弯刀什么样式的都有,有些人从上面跌下时便是一具死尸,周身血液迸溅,有的则还没彻底死去,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带着凄厉的惨呼声,但掉进水里却马上便被急流淹没,落水处也是爆开一团血花。
有的尸体跌落的地方距离我们很近,鲜血崩飞时,有不少溅到了我们的脸上。我还在仰头看着,一时忘了身上的伤痛,嘴里情不自禁的道:“这么说来,这一次七大门派也是有备而战了?早已集结西域部落人马,等待长生堂到来?”
我想到了在炼丹房里时本空大师平静的表情,从我进入炼丹房到江顺就我逃离,他的表情始终也没变过,恐怕他早已料定方经文会带人来抢夺蜮毒解药,所以也早早的与乌山血手他们几个部落暗中调集人马,欲要在昆仑山联手铲除长生堂。
原来这一切,又是七大门派的一条计谋啊。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本空大师他们的真正用意。还说什么炼制蜮毒解药为江湖造福,现在看来不过都是些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长生堂。
江顺道:“正是如此。”
我心头怒起,道:“那么,先前在炼丹房里本空大师他们诬陷我是正道叛徒也是假的了?长生堂接到的飞鸽传书,根本就是本空大师他们故意放出去的?”
“顾兄弟此言差矣。”江顺忽然又打断了我,我扭头看去,只见他面上此时倒有些欲言又止的道:“我倒觉得本空他们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他突然又这么说,我却听不进去了,冷哼一声道:“江前辈,事情已经明摆的了,在本空他们眼里,在下不过是枚棋子罢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江顺叹了口气,道:“在我发现乌山血手机组的人马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本空他们真要杀你,但现在,我却不那么认为了,陷害你的人极有可能是程兄一直追查的那个隐秘的组织。”
我皱了皱眉头,道:“前辈认为是黑石中人?”
“黑石?”江顺脸上也闪过一丝愕然,道:“你知道他们的组织名头?”
我犹豫了一下,道:“是厉延宗临死前告诉晚辈的,他还说程前辈也知道了此事。”
江顺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听程兄提过,不过有一件事和你却大有关系。”
“什么事?”
“东升在京城失手了。”
我奇怪道:“郑大侠没有找到那柳烟阁么?”
江顺道:“找是找到了,但那里根本没有叫祝双燕的歌姬。”
我吃了一惊,道:“还有这一桩事情?可这件事是东海三蛟亲口告诉我们的,怎会找不到那女子?”
东海三蛟十年前东渡来到中原,只为了替他们庄主董建良寻找蜮毒解药,但他们受到那金老板的迫害,致使被困涵洞坡十年之久,对于他们来说,如今能早日逃离涵洞坡比再去寻找那蜮毒解药更加紧急,而当时郑东升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想要活着离开涵洞坡的话,绝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再欺瞒我们的。
江顺看着我,慢慢道:“东海三蛟是没有撒谎的理由的,东升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也是我亲手接收交给程兄的,但那名叫祝双燕的女子却根本不在柳烟阁,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我呆了呆,道:“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消息给祝双燕,所以她才会在郑大侠赶到柳烟阁之前逃之夭夭?”
江顺沉吟道:“不错。涵洞坡东海三蛟被困之事,当时便只有东升、你还有那个贺青花知道,等你到来昆仑山那时,东升早已身在京城,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找到祝双燕,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到达柳烟阁传递消息,不是么?”
郑东升传来消息的时候,也正是七大门派开炉炼药那班怀岭将我在涵洞坡救助贺二娘的事情告诉程富海之时吧?所以那时程富海对我的态度才会如此的大,我喃喃道:“所以,程前辈便认为是我传递的消息了?”
江顺没有否认,只是长叹一声道:“程兄本来还怀疑长生堂的贺二娘走漏的风声,但期间还有微灯他们牵扯其中,微灯是昆仑派五圣之一,又与我等关系甚好,可现在便是连他都成了黑石中人,纵然程兄不愿,也不得不往你身上去想了,而此番长生堂大举侵犯昆仑山,时机把握的又是精准无误,七大门派中若无内应,长生堂也绝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介于你在涵洞坡相救贺二娘一事,无论是谁,都不敢说你一身清白了。”
我怔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难怪再次见面时程富海对我一直是一副冷漠的态度,也难怪本空大师他们在没有证据说我是正道叛徒之下而硬说我图谋不轨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道:“如此说来,那么假借我之名飞鸽传书于长生堂的也是这个内应了?黑石中人?”
江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只有这个解释了,祝双燕是黑石中人,能给她透露消息的也只有黑石中人,所以陷害你的不可能是七大门派的人,也不可能是长生堂的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想便是程兄一直担心的,要挑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的战火。”
他们果然还是这个目的啊。我想着,嘴上随口道:“江前辈,在程前辈心里,不仅已把我当成七大门派的叛徒,也早已把我当成了黑石中的人,是吧?”
江顺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看他那意思,便已是默认了。我咬了咬牙,道:“可是......可是......”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顺顿了顿,忽然有些感慨的道:“顾兄弟,其实这也不怪程兄,怪就怪这江湖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人心长在胸膛里,谁也猜不透谁。”
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刚刚我的确想要在此时大声指责程富海一通,可话怎么也骂不出来,只是扭过头看着身下滔滔不停地急流。顺着水流,不知不觉间我们已飘到了火树峡的下游,身后的火光依旧冲天,那一阵滔天的呐喊声也渐渐变得小了,但跌落进火树峡深渊的尸体却越来越多了,一具具尸体随着我们一同飘着,水流先前还是清澈,现在却已被血水染的通红。
现在怨天尤人根本也没什么用。从目前来看,我的处境可以说已经是深入谷底。如今,无论是我在涵洞坡相救贺二娘,还是郑东升在京城追查失手,再到后来蜮毒解药炼成之后的长生堂接到飞鸽传书来袭昆仑山,这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我。如果我是程富海,遇到这种事情,纵然再没有真凭实据也会这么想的了,就算此时我在暗地里马上千遍万遍也绝无任何用处。程富海在炼丹房里一直没有对我出手,换言之,反而是对我留足了情面。
我缓了缓神,长长的叹了口气。江顺说的不错,怪就怪这个江湖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透,归根到底,还是江湖太过复杂,太过险恶。在经历过死亡沼泽一战之后,我还曾有过要替程富海追查黑石组织的念头,没想到现在自己不仅叛徒之名落实了,反倒也先沦落成了“黑石中人”,成了此次正魔撕斗于昆仑山的凶手。现在想想,不免也有些可笑。
见我许久没有说话,江顺有些担心道:“顾兄弟,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苦笑道:“没什么,前辈你说得对,怪就怪这个江湖实在混乱。”
江顺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顾兄弟心胸没那么狭隘,也不枉我冒死相救了。”
他说着,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是怕我被怒火冲昏了头,反过来再去找程福海的麻烦。我沉吟了一下,道:“江前辈,先前你说此番昆仑山一战事迁西域,又是怎么回事?”
我这话一说出口,江顺原本喜笑颜开的面孔,一下又变的凝重起来,叹了口气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兄弟,前面不远处便能出火树峡了,等上了岸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