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徒此时已拉开了架势,举着大刀想要朝着那两头山魈迎头痛击,听得我的呼喊,刚把头转过来,我已探出右手抢过他手里的六尺黑刀。不待百里徒有任何动作,我一脚猛地地蹬在地上,人直直的朝这两头山魈跳了过去。
百里徒的这柄大刀有六七十斤重,手上力气小一些的根本也提不动,但此时在我右手里却仿若一柄木刀,很是轻松。那两头山魈见我自下而上跳来,都发出了一声怒叫,抡着四臂便砸向我的头顶。
它们此时还腾在半空,身体不曾落地,能强行做出这样的动作当真也是了不起。四条手臂刚一砸落,这么近的距离,我也只觉一股厉风袭面而来,头顶犹如有四根粗大的木桩敲下,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它们的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我了。我右臂一紧,已提起了三分力道,手里的大黑刀猛地劈向左边一头山魈,只“噗”的一声响,大刀在半空闪过一道黑线,刀刃从它的右拳下方径直没了进去。
这头山魈本是自上而下砸落拳头,我这么迎头劈砍,大刀像是直直的劈开了一根木头,刀身切入它的右臂里,登时将它的整条右臂劈的分开了叉,从它的手臂中,绿色的黏液一下迸出,半个手臂只剩下肩头的一点皮连着。
如果这柄大刀再长一点,这一刀只怕已将它的右臂劈开了。这山魈负痛,不由发出一声呜叫,我不等它有任何动作,刀身往下一压,借力身体一转,已凌空翻身欺在它的脑门前,手里的大刀顺势在它的脑袋上又砍了一刀。
这是避水剑法之中的一招“回旋斩”,若用长剑使出的话,借力旋身可连斩三剑,我不善刀法,却使不出这等功夫了,但即便如此,我也在转瞬间连劈两刀。百里徒这柄黑刀刀锋有些钝,但好在沉重,刀刃砍在这只山魈的脑袋上像是砍在瓜皮上,顿时将这只山魈的半个脑袋砍落,脑浆和绿色的黏液猛地从中爆裂,在空中溅开了。
好霸道的一把刀!
我将刀回带,只觉大黑刀握在手里极为趁手,刀身划过那山魈的脑袋,上面却丝毫不沾半点污秽,而这刀本身的块头让我觉得似有它在手便是什么东西都能劈得开一样,心里也说不出的畅快。难怪百里徒整日里总叫嚷着砍这个坎那个的,有这等万钧之刃在手,倒也徒添豪性似得。
这头山魈脑浆迸出,已是活不成了。此时我已借势翻到它的背上,正与右面那一头山魈错身而过,右边这头山魈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干净利索斩杀它的同伴,它双臂砸空,刚把头转过来,我已一脚蹬在身下山魈的背上,借着去势未尽的刀势扭身横移,朝它的后颈猛地斜斜一刀劈下。
这样的距离,纵然这只山魈是在步下,也躲不开我这一刀了。这山魈大概也知道这一点,猩红如血的双眼里,竟然在此时闪过一丝惧意。
它们也会知道害怕么?
我脑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噗”的又是一声响,刀刃已从它的后颈劈入,斜着从它的左肋下划了出来。
它背上的绿色黏液飞溅出来,半个身体登时当空裂成两半。
从我跃起到击杀这两头山魈,只不过短短的一瞬,待得我落地收刀,扭头看去,刚刚还张牙舞蹈的两头山魈已变成了两具死尸,一大两小三具残躯带着一片腥臭的绿液轰然落地,在地上滑出一段,动也不动了。
耳中,传来一阵喝彩声。
周围那些雇佣兵已是一脸的兴奋,看着我的眼神和先前有了些不同,大有敬佩之意,而我镖局里的那帮兄弟更是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大概在他们看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同时击杀两头山魈实在也是了不起的,不过,如果换在之前我的内力薄弱时,要击杀一头山魈的话的确要费些力气,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但如今我的内力大涨,纵是击杀两头也只觉游刃有余。我心里也有些自得。
这时,城头上那名黑甲兵忽然长声道:“好本领!城下那人,你们只要坚守此地,我三营士兵定保你们周全!弟兄们,放箭!”
可能这人也没料到我能以一己之力连杀两头山魈,此时话语中已多了不少自信,一语落下,城头上诸多黑甲士兵齐齐应了一声,却听得四道“嗡”声连响,四根巨型箭矢已如电闪般的射下。
刚才他指挥的只是两座巨型弓弩,现在便是连旁边的两座巨型弓弩也都转了过来,四根巨型箭矢齐头射下,速度之快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此时剩下的那四头山魈已猿奔到我们跟前,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却一下被射个对穿,四根箭矢如同四根钉子一般,登时将它们钉在了地上。四头山魈之中,有两头先前被这种箭矢贯穿过身躯,但这一次它们远没有上一次那样幸运,均被箭矢刺穿了脑袋,只那么一箭,两头山魈便再也动弹不得了。剩下的两头山魈一头被巨型箭矢从脑顶穿透,箭头从它下体刺出,箭身有一半没入土里,登时毙命。最后一头则被箭矢斜着打穿右脑,被钉在地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拼命地扭动着身体,眼见也是活不了了。
这样的巨型弓弩当真是厉害啊!我在一边看的不免也有些心惊,这等利器威力之大,实不比江湖好手的一记三尺剑气逊色半点,甚至在速度上,这种箭矢比剑气竟隐隐有过而无不及,而看他们黑甲兵操控的模样也极为简单,好像那种巨型弓弩便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使用一样。
这时,涌向我们这边的吐蕃大军中,有一人发出了一声怪叫。百里徒在身后喊道:“顾兄弟,小心。”
直到这时他们才堪堪冲到我们身前的石林中。那人叫的是吐蕃语,我仍是听不懂,但不难听出他声音里透出的恼怒之色,近距离看去,他们鹑衣百结,一脸的花里胡哨,真个像是一群从土里爬出来的小鬼。
没有了山魈这等怪物的阻碍,我们这边一众雇佣兵士气一下提升了不少,见这群吐蕃族人策马冲来,纷纷挺枪而上,只在刹那间便交接在一起,这一片犄势的城角处下一刻像是炸开了锅也似得,一时间杀喊声骤起,金铁交击声不断。
这群吐蕃族人个个骑着战马,凶神恶煞,便是到了这一处死角,冲锋之势却一如他们豢养的山魈一样,不见减缓,有几根石柱被他们身下的马匹冲的断裂开来,即便马匹已是口鼻流血,仍歪着脑袋往我们行伍中冲。不过那些雇佣兵也非弱辈,他们常年奔走在边境,手上自是有些功夫,加上我们原先在前排本就摆好了长枪阵势,这一群吐蕃族人方一冲来,立时有许多人被戳下马来。只是他们的冲势实在迅猛,我们这边的阵势也只是抵挡了片刻,还是被冲散开来。
阵势被冲散,周围一下陷入混乱,杀声一下子急了,我们都已是各自为战。我砍翻了几名吐蕃族人,扭头正见百里徒在一侧徒手将一匹黑马扳倒,黑马上一名手持骨矛的吐蕃族人猝不及防,登时摔下马来。
百里徒天生神力,身强体硕,站在马前比那马头还高出一些,那名吐蕃族人纵然也是悍勇之辈,个头却远没有百里徒高了。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翻身从腰间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阔头弯刀,见他作势要砍向百里徒,我将手里的大黑刀猛地抛了过去,叫道:“百里大哥,接着!”自己却往腰间一探,猛地拔出我的那柄腰刀。
这次已是短兵相接,即便百里徒力气再大,手无兵刃也难抵挡。百里徒接过大黑刀,也没多说,左手扣紧了那匹黑马的后颈,右手顺势一扬,大黑刀闪过一道黑光,朝那名吐蕃族人兜头劈下,那人见百里徒一刀劈来,还不识好歹的横刀格挡,却哪里还挡得住?“嚓”一声,大黑刀如雷霆压下,正劈在那人手里的阔头弯刀上,登时将那柄阔头弯刀击得粉碎,黑刀去势不停,紧跟着便砍进了那人的面门里,鲜血四溅。
刚砍死那名吐蕃人,百里徒身前马上有三根骨矛同时刺来,我吃了一惊,叫道:“小心!”
哪知,话只说到这里,我自己的左肩头却忽然微微一痛,一柄大刀已从我的肩头电闪划过,那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吐蕃人趁我分心时飞身劈出的一刀。
我浑身一个激灵,周身毛发一下竖了起来。万没想到在对阵这些吐蕃蛮人时,我竟也能猝不及防挨上一刀。好在这人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而我也正好是撤身呼喊,这一刀只是将我肩膀上的药布割断,划破了些我肩头的皮肉,入的不深。我心头一寒,不等这人落地,左肩往外一压,右手里的腰刀则顺势往左侧一带,“呲”一声,腰刀正划过那人的脖颈,将他的脖颈一下整个切开了,他的血喷洒出来,溅了我一身。
我护住肩头往后退了退,皱眉瞥过去,只见左肩上已多了一条伤口,皮肉向两边翻开了,细看之下,除了有血渗出来,并无异状。这时,百里徒已将那三个吐蕃族人尽数砍死了,闪到我身边急道:“顾兄弟,你没事吧?”
我晃了晃左肩,心知并无大碍,道:“不要紧的。百里大哥,这些吐蕃人人多势众,不可轻敌,眼下我们只需固守此角,保住镖局里的弟兄周全才行。”
百里徒与我交情日久,他的脾性我已摸得透彻,在这种时候,一旦他杀红了眼,怕是谁也拦不住他,西域部落之人擅长使阴险蛊毒的手段,焉知这群吐蕃人兵刃上没有涂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百里徒一味地冲杀也实在让人提心吊胆的。
百里徒咧嘴笑了笑,道:“那有什么,这帮土人能有什么大本事,况且何云、杨冲他们都在后面呢,小心了!”他叫的甚急,我转头看去,只见城门处又有一大片吐蕃族人朝我们这边涌了过来,大概他们见到这边的山魈被尽数屠戮,前来增援了。
他们这幅争先冲来的景象极似死亡沼泽的鱼头怪,一波波的像是潮水,我不由有点恍惚,像是回到了死亡沼泽一样。不过他们是人,并不是那等蛮怪,抵挡起来很容易。
这一波吐蕃人冲来,我们这个城角里登时更乱了,杀声比刚才又急了许多,不过有我和百里徒守在石林后,那些吐蕃人在这里没有山魈推进,一时倒再难冲进来,加上我们头顶的城头上有黑甲守兵相助,投石放箭不曾间断,片点的城角之地,竟出奇般的守住了。只是这些吐蕃人实在太多,我和百里徒左右抵挡许久,仍见他们纷纷涌来,真个如杀不完一般。
远处,城头上也有黑甲兵已从城中赶来支援了,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处的山魈已有十数只攀上了城头,正与城头上的黑甲守兵激烈厮杀,不时的有尸体从城上跌落。夜空中,到处都是呼啸的箭矢和冒着浓烟的石块,在城下,那些吐蕃人已架起了云梯,一个个吐蕃人连成了串,拼命地往城上攀着,杀声滔天。
也不知道这次吐蕃究竟来了多少人马,只觉我们周围的尸体越堆越多,死去的人之中,也不仅仅是他们吐蕃的族人。
这场边关战争似乎已进入了白热化。待得我们这一波吐蕃人的冲势有所缓滞,这时,天空中忽然亮起一片熊熊的焰火,城头上那名黑甲兵俯身叫道:“你们快散开,吐蕃的火石砸来了!”
我微微一惊,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五颗通体燃着火焰的大石正急速朝我们飞落。吐蕃人的投石机在他们的行伍后方,正对着城门摆成一排,距离城墙足有百丈之遥,一颗颗火石从那里被投到空中,极像是天边的一场星雨。这种火石的块头颇大,堪比大半个磨盘,从空中投射过来,其威甚至可憾城墙,如果被五颗火石砸中,我们这一角落势必阵脚大乱、伤亡惨重,必须分散躲避才行。可是我们这里本就不是什么敞亮的地方,那黑甲兵叫我们散开,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
眼看这那五颗火石就要落下,我杀掉一名吐蕃人之后,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叫道:“快散开,快散开!”嘴里不停地叫着,百里徒他们也都发现了飞落而来的火石,但我们面前的吐蕃人已将我们堵在这城角处,却根本也躲避不到哪里去。
难道我要在这里施展开天内功么?
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块,我心急如焚。如果施展开天内功的话,这几颗火石我自信能轻易挡下,可是开天内功施展一次,我体内的蛊毒便随之更胜一些,上一次蛊毒已侵至我的右眼,这次施展过后的话,怕是整个脑袋也会大变模样了,我哪里还敢冒这个险?
脑子里正飞快的想着,这时,一声桀桀怪笑忽然从我们身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只见头顶五道金光拖着长长的灿色尾翼已如电闪般的凌空划过,“当当”一串连响,五道金光极为精准的迎头打在五颗快速飞落的火石上。
那是江顺的五枚金花镖!我心头一阵欣喜,在刚才那一阵厮杀,我几乎快要把这个江湖前辈给忘了,此时见他金花镖出手,心头没来由的一定,只觉有他这等人物在,便是再多来几颗火石也不惧了。
五枚金标和那五颗硕大的火球一比,简直也不足一提,但金花镖甫一打在石块上,忽然爆开了五团滚滚气浪,原本来势汹汹的石块在低空处猛地一个调转,电闪间原路贴着地面折回,速度居然比来时更快,如长虹飞逝般的,直奔吐蕃大军阵中疾冲而去。
这群吐蕃族人的冲锋之势本就迅猛,哪里会想到会突发此等事情?五颗石块挟着风雷之势,在地上一阵怒滚狂碾,像是一只巨大的利爪在他们的行伍中抓过,地上掀起五道长长的沟壑,石块所过之处尽皆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止。
吐蕃大军中,似被一阵狂风刮过。五块火石穿过重重人群,“噼啪”声不断,去势不减,紧跟着重重的砸在他们后方的几座投石机上,距离有些远,我已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那里如是山体滑落一般,几座投石机轰然倒地,掀起了一阵腾腾烟火。
此等情势实在惊为天人,我们都扭过头去看,对于他们吐蕃大军来说,无疑是一记沉重的痛击。但马上,他们后方的阵营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冲天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吹得急促,断断续续的像是一种撤退的信号,声音响起,却见那些吐蕃族人和诸多山魈竟一下调转方向离开城墙,不再攻城,纷纷退下城,潮水似得往后退去。我们这一边的一众吐蕃族人已是大惊失色,丢掉手里的兵刃飞也似的往后逃窜,但周围那些雇佣兵却容不得他们了,一时居然紧跟追赶,登时杀了数十名落后的吐蕃人。
几乎在转眼间,胜败已分。
眼见这一群吐蕃大军败走,我心里一时间竟说不出的酣畅,看了看周围,百里徒他们和那一群雇佣兵也都难掩心头的激动之色。毕竟,这是一场在我们自己的城邦下突如其来的战火,能痛击来犯吐蕃,实在是大快人心。
半晌,城上城下发出了悦耳的欢呼声。吐蕃大军至此,才仓皇退去,远远看去,只留下一阵烟尘。
这时,何云领着杨冲他们跑到我跟前。朱奎一脸的兴奋,奔到我身边,一把抓着我肩膀道:“镖头快看,这帮土人终于退走了!他妈的,真是痛快!”
与这帮吐蕃大军戮战许久,何云他们身上也都沾满了鲜血,浑身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朱奎脸上更是沾着斑斑的血迹,却兴奋莫名。我也有些高兴,笑道:“是啊,退去了。兄弟们都怎么样了,有没有伤亡?”
朱奎笑道:“都好着呢,有几名兄弟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我们一直在后面,而且有江前辈在,那些吐蕃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翻手看了看,抬头叫道:“镖头,你受伤了?”
他刚才抓住的正是我的左肩,先前与那一群吐蕃人厮杀,这点疼痛我几乎已经忘却了。听得朱奎的话,何云和杨冲几人马上围了过来,何云掀开我剪头上的药布看了看,道:“是刀伤,不过伤口不深,只入皮肉二三分。李镖师,快把药布拿来,给镖头换上。”
他们刚刚刚经历过一场边关之战,此时倒一下心系起我来了。见李书白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药布,我挥了挥手道:“不必这么麻烦,先给手上的兄弟包扎伤口吧。”
我还想说些场面话,这时,我们上方的城头上涌来一片人影,一名身着守将铠甲的人在我们上方站住了,探头看来,他扫了我们一圈,将目光放在百里徒身上,忽然长笑道:“好本领!城下那位壮士,可否留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