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时间,三个化妆师分别为江瑟身体上色,再以低温火焰将表层的涂料融化,使其看起来更自然光泽。
两个多时后,江瑟穿着兰妮的衣服,出现在切萨雷面前的时候,她穿着薄而破旧的衣裳,长发披在她身体周围,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尤其分明,从她眼神里,能看到瞳孔颤抖下晃动的光影,她有些不安,仿佛预感到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有些怯生生,却又带着一种对于安德烈全然的信任,像初生的雏鸟,孱弱而无助的样子。
当她试图尽量抬起头来,想打量面前的这些人时,却因为恐惧及心底本能的懦弱,而连眼皮都不敢完全的抬起,只敢半睁着,看着片场每一个人的双腿。
切萨雷看到江瑟表现出来的这一幕时,有种被直击心灵的感觉,那种真正参与进《囚徒》中,好似能见证故事的发生的感觉非常的真实,真实到让他头皮发紧,腿微微抽搐,不由自主身体前倾,想把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更真切一些,更好的揣摩她此时内心的心境。
他预感到江瑟的表演,并没有留到真正饰演被献祭时的情景才发挥,而是此时就已经进入了状态里。
她抖动的脸颊,不安却强作镇定的时候,那些每一个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与打量,都带着一种使人感到酸楚的心翼翼。
这才是兰妮!
切萨雷心里叹息了一声,这才应该是《囚徒》中,拥有最纯净无暇的心灵,却被安德烈指为异端,而献祭了她,从而换取永生条件的兰妮。
无论先前的劳拉表现有多卖力,可是当江瑟这样往切萨雷面前一站的时候,他却没有办法否认除了眼前这个女孩儿之外,还有谁能称之为‘救赎’。
他看了一眼远处冷眼旁观,面带不屑的劳拉,再看了看面前瑟缩的江瑟,没有对比的时候,还能以精湛的演技弥补后的缺失,可是‘兰妮’出现的时候,所有演技,都成为了尽量的模仿而已。
确实如江瑟自己所,她是真心喜欢《囚徒》,所以机会来临时,她能牢牢把握住,她在接下希琳这个角色的同时,还一直在为兰妮所准备着,琢磨兰妮这个人。
她的数次阅读,对书中人物极深的了解,使她在揣摩兰妮这个人物性格、心理的时候,远比仅只接下剧本,背下台词的劳拉要胜出许多,所以机会来临的时候,她牢牢握紧。
到了这会儿,切萨雷如果还不能理解江瑟的意思,那是自欺欺人。
当初江瑟向他讨求一个机会时,他卡住了希琳这个角色,没有给她选择。
可是这个聪明却又野心勃勃的女孩儿,偏偏用这样的机会向他证明了她可以。
哪怕明知江瑟的心思,切萨雷却很难对她生得出反感之心,今这样的机会,是她用勇气争取来的,他没有理由去打断她的发挥。
烟火师还在轻声与她沟通,想要试图安抚她的心,却不知面前的女孩儿心思早就已经沉浸在试镜的角色里。
这样的情况下,切萨雷想不出有不尊重她做这一切的理由,他比了一个开始的姿势,喊了一声:
“准备。”
他这话出口的时候,剧组成员都以为切萨雷嘴里所的‘准备’,是准备接下来的拍摄,可唯独江瑟能听得出切萨雷话中的意思。
她忍住心里澎湃的感激,迈着碎步,低着头不安的向安德烈走去,她不用抬头去看,就能确认安德烈的位置,好像安德烈是她内心深处的救赎与归宿。
“安德烈大人。”
她能记得镇沦陷的那一晚,地狱恶魔在人间肆虐,她躲在角落,是安德烈出现救了她,向她伸出了那只手,把她拉出深渊,而受到恶魔的诅咒。
如果以前的兰妮对于神的存在抱持着怀疑,那一刻安德烈的出现,在她心中已经成为了救世的神灵。
她太单纯,对安德烈太信任,所以当安德烈把她送往祭祀台上时,她还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乖乖的站在那里。
教廷掌控了帝国多年,帝国的民众原本对于神的存在是深信不疑。
可当有一恶魔即将出现的预言在大地响起,神的预警却从未出现的时候,民众开始对于教廷的威信产生了怀疑。
为了抑制这一切的发生,安德烈决定在民众面前念起那段咒语,让民众看到神的降临,看到奇迹的发生。
唐纳德内里已经换上了戏服,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羽绒大衣在等待,并没有做好准备进入状态的样子。
他看着走到自己身旁的江瑟,垂下了眼眸,摆弄着手里的那双手套。
周围工作人员不明就里的目光下,切萨雷微笑着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江瑟已经服了他,使他愿意给她一个试镜兰妮的机会,可她还有没有服唐纳德愿意陪着她演出这场闹剧,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江瑟的野心太大,涉及到女主角兰妮,要面临的压力,除了她本身的演技、实力要服切萨雷,及投资商外,还有一个最大的要攻克的难题,那就是唐纳德。
他是这部剧的男主演,与劳拉这样的女主角需要想方设法的透过经纪公司找到波吉亚方面的人进组不同,唐纳德在意大利的演员之中,地位已经封神,演技出神入化,在全球都拥有数量庞大的粉丝群。
《神的救赎》的拍摄,除了切萨雷利用自己与他之间私人的朋友关系做委托之外,两人投资公司方面的人也曾与他进行沟通,才服了他出演这场戏。
眼前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江瑟的野心,恐怕聪明的人都已经看在眼里,唐纳德应该也是心里有数的。
他与剧组签的合约摆在那里,戏份已经拍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剧组如果生出撤换女主的心思,先不他拍戏的时间要被延长,同时他以前拍摄过的戏份,是需要全部重新洗牌再拍一次。
先前受过的苦,需要再熬一回,前段时间的准备,化为泡影。
作为重量级的男星,如果他不愿意再折腾,不愿意配合江瑟出演这出戏,那么江瑟今晚的打算,就是能服得了切萨雷,也只能作为一场闹剧,最终不了了之。
切萨雷的目光落在自己袖口上,眼角余光却在注视着唐纳德,等着他的反应。
江瑟低垂着头,垂手而立。
半晌之后,唐纳德微微一笑,动手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羽绒大衣,交给一旁的助理。
助理眼里露出诧异、不解的神色,接过外套,唐纳德的戏份正式拍摄,是要江瑟上了刑架,火光燃烧起来之时。
可现在江瑟还没准备妥当,甚至摄影机都还没有对准两人,唐纳德就像是已经进入了拍摄状态一般,这让助理有些纳闷。
“我亲爱的孩子。”
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神色,这种慈祥甚至已经服了他自己,让他目光里带着悲悯的神情,却不知为何,令人不寒而粟。
那厚厚的羽绒服被脱下的瞬间,原本微笑着的唐纳德表情就变了,他的笑容不像先前一般显得冷漠疏离,反倒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一袭主教袍子套在他消瘦却极其高大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有两缕发丝垂落在他额角,他眯着眼睛,这个动作使他眼角形成褶子,挡住了他眼里使人琢磨不清的神情。
他佝偻着背脊,像是有些不良于行,走路、话间都有些吃力,他努力抬起手,像是试图想去抚摸兰妮的头顶,手刚一伸出来,他却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默不作声的缩了回去。
这一切动作,使他由唐纳德瞬间进入了安德烈的状态里。
剧组还有许多人不明白唐纳德的举动,有很多人都跟他的助理一般,不明白唐纳德现在就入戏的原因,可是一直跟在唐纳德身旁,表面看似温顺忐忑的江瑟,直到此时才终于放下了那颗提起的心。
切萨雷能想到的问题,江瑟当然也是能想到的。
她与切萨雷打过几次交道,切萨雷对她有一定的好印象,所以这一次试镜,她冒险尝试,切萨雷最终仍是仍是默许,可是江瑟没想到,唐纳德也愿意给自己这一次机会。
这只是一场并不正式的试镜,江瑟名义上还是劳拉的替身。
这会儿她还没有正式被人推上刑架,他就是愿意陪自己出演这场戏,原本也不用脱去那件外衣。
可是唐纳德在明白她的意图后,不止给了她一个机会,还十分慎重的脱去外套,仅穿着单薄的主教袍与自己对戏。
这一刻江瑟强忍住因为急促跳动的心脏带来的一阵阵头晕,也跟着仰起了头,眼眶有些湿润。
灯光下,她像是一只受到猎人追捕后惶恐不安的鹿,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很深的印子,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睫毛颤个不停。
她的脸上其实涂抹了防护油,可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表情。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江瑟缓缓踩着剧组搭成的台阶,迈向‘兰妮’行刑的地方,后面一大片的绿幕,她穿着当日劳拉穿着的裙子,走劳拉曾走过的地方,演出她曾演过的戏。
兰妮被吊上刑架前的一幕,劳拉早已经拍摄完成,可此时唐纳德再一次陪着江瑟重来,切萨雷也没有出声阻止。
远处的杰克看到这里,已经觉得更加不对劲儿,这个华夏女孩儿的表现,并不像一个替身,反倒像是她已经在出演自己的角色。
尤其是切萨雷的默许,唐纳德的配合,这更让杰克心里不好的预感更深。
这一场戏,劳拉失去的不仅止是一场特殊的戏,可能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他当机立断,站起身拿起了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他觉得他应该阻止这一场戏的演出,不应该再让这个华夏女孩儿继续下去。
江瑟已经与唐纳德对完了戏,已经被送上了刑架,演完了本来不应该由她来演出的戏份。
摄影机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对准刑架的方向,女孩儿已经被绑了起来,下面的群演已经准备妥当,导演的命令一下,便会进入下一场戏的拍摄。
“我亲爱的孩子,你拥有世间最纯净的心灵,你愿意为神灵,为扫去这世间的污秽而献身,”安德烈到这里,停了一瞬,抬起眼皮,微笑着看江瑟:
“你是最棒的。”
他这话意有所指,江瑟下意识的抬头看他,这一场戏知道要成为劳拉替身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江瑟已经将这一场戏的剧本背熟。
安德烈要讲的台词里,并不包括最后一句,不知是唐纳德对她的夸奖,还是这位意大利国宝级的男演员临时加入的台词。
他已经别开了头,对着下方围着的‘民众’振臂高呼,压抑着内心极度的兴奋,声音因为激动及用力而显得有些嘶哑的样子:
“你们想不想亲眼见证神迹的发生?”
此时的安德烈身体歪斜,像是身体有些不受他自己控制。
但是他表情里的狂热,却使每一个他面前的信徒能清楚的看清,这个在偏远镇上,因为得到神明的眷顾,而一夕之间将濒临地狱洗礼的镇拯救起来的主教大人瘦高的身体在高高的‘祭台’上摇晃着,身后仿佛是‘万丈悬崖’,吹来的风仿佛要将他纸片般的身体刮起。
他的眼神、语气及表情感染着每一个人,此时的唐纳德已经不再是那位温和内敛而并不多言语的意大利男星,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好似等着曙光降临,已经被欲望所掌控的男人,安德烈主教,不,至高无上的教宗大人!
片场的工作人员像是也受到感染一般,莫名觉得心中激荡,众人再一次见识了大名鼎鼎的唐纳德的演技。
这一场戏他原本与劳拉配合过,可不知为何,当时的感染力并没有此时的强劲。
风还在吹,刑架上的少女不知是因为风吹动在晃,还是因为她内心的恐惧,导致她晃荡不止。
安德烈的咆哮响在片场每一个角落里,喊进每一个片场中的人耳朵里。
镜头前,切萨雷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秉住呼吸。
唐纳德的演技出神入化,可是再好的表演,也需要合格的‘陪衬’,才能形成更打动人心的特殊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