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牵涉到王国的机密,我也不知道答案。”卡瑟琳含糊地低声,“如果我们知道细节,国王陛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撒谎。”布索的上下嘴唇开合了两次,非常清晰地出三个字。但奇怪的是,地精学者的手指在他嘴里,看不出丝毫被咬到的痕迹。
卡瑟琳心中隐约闪过一丝猜想,但随即她向自己解释:也许因为地精学者是个亡灵,并没有真正的实体,所以他的手指不会被咬到。
阿斯也发现了异样,他好奇地走上前,学着老教授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插进布索的嘴里。
“心些。”卡瑟琳提醒阿斯,“这个金属下巴可以咬断你的手指。”
“嘻嘻嘻。”布索这时发出诡异而夸张的笑声,那完全不是他原有的嗓音,“老教授,你不在一边看表演,何必亲自来捣乱啊。”
布索机械地张嘴话,嘴唇完全无视阿斯的手指,就如同没有任何异物在他的嘴里一样。
“他的嘴根本没有动。”
“幻术!”
阿斯和卡瑟琳同时道。
“哼,又再打探隐秘吗?讨厌的恶趣味。”地精学者抽出自己的手指,转身向墙壁走去,没入其中不见了。
“乏味的老学究真是无趣至极。”布索的脸部一片朦胧变幻,渐渐显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来,“你们两个幸运儿,连人工雾灵这种东西都有,身上的秘密可还真不少。有意思,有意思,明明是没什么实力的家伙,却能活到现在。我如今也开始期待你们的表现了,哦呵呵呵。”
卡瑟琳早已认出,那张妖艳的脸属于角落城第三执行委员——菲霜。菲霜的笑声刺耳嚣张。布索的头颅随着她的笑声,开始长出五颜六色的蘑菇。蘑菇们越长越大,然后纷纷爆裂,从中飞出无数大不一、色彩斑斓的蚊子、苍蝇、蜜蜂、蝴蝶、飞蛾、甲虫、蟑螂等等,认识的、不认识的昆虫来。
卡瑟琳相信这些虫子的种类,比她在百科全书里见过的还要多。虫子们源源不断地飞出来,发出“嗡嗡嗡嗡”的响声。不到数秒钟,整个炼金室的空间都被它们给占满了。
此刻卡瑟琳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满满地的虫子好似浓雾遮蔽了人的视线。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卡瑟琳全身蔓延开来。
“该死,一定是虫子们爬进了我的衣服里。”卡瑟琳越是这样想,越是感到浑身上下不对劲。各种又痒又疼的感觉,就像布索头颅上长出的蘑菇,在每一寸皮肤上浮现。
炼金室里现在就是一片由虫子组成的海洋,虫浪向卡瑟琳不停地涌来。卡瑟琳挥舞着双臂,遮挡撞向她脸部的虫子。可是这些虫子是如此之多,在空中随手一抓,就能抓到满满的一把。
卡瑟琳试图释放几个魔法驱赶飞虫,但是“嗡嗡嗡”的振翅声让她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她张口想叫阿斯,嘴里瞬间涌进大量的虫子。
卡瑟琳恶心地直想吐,但是虫子们顺着她的喉咙,拼命往她的肚子里爬去。卡瑟琳难受得快发疯了,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都有虫子在爬进爬出。
“如果手上有把刀,结束生命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卡瑟琳脑袋里跳出绝望的想法。
“砰”就在卡瑟琳几近崩溃的时候,一阵光华闪动。卡瑟琳睁眼看去,她又回到了那个晚宴的空间,什么虫子、炼金室都已经不见了,阿斯喘着粗气坐在她的脚边。
“啪啪啪”不远处传来零零落落的掌声,角落城的委员们在宴会桌边鼓着掌。卡瑟琳脚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阿斯先生很聪明啊。”薇西夫人笑着对众委员,“不过,菲霜,作为观众,你不应该参与到第二关的进程中去。”
“我也没干什么嘛,只是变了点戏法。”妖艳的菲霜一副“我没有错”的样子,“那老学究还不是进去玩得很开心,倒起我了。”
菲霜举起自己的左手,虚握半拳,仔细看了看又放下来,继续用锉刀打磨她那本已光滑闪亮的指甲。
“你这是什么态度。”墨尔墨大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教授先生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进行了记录,他并没有直接影响第二关的剧情。这和你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我只是觉得他们玩得太轻松了。谁知道他们连人工雾灵这种东西都有,没怎么战斗就从夹击中跑了出来,多没意思啊。”菲霜手托下巴撑在桌沿上,边边用嘴对着她的锉刀吹气,如同刀面上积满了指甲末。
实际上那把锉刀光洁如新,菲霜吹了半,也不见吹出半点粉末。不过坐在菲霜对面的墨尔墨大师时不时地眯起眼,他不停地在面前挥手,而且动作越来越大。最后墨尔墨大师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有人将一整袋面粉直接倒在了他的头上,呛得他呼吸困难。
“够了,菲霜女士。”坐在墨尔墨大师身旁的亨庭先生冷不丁大声喝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胸口不寻常地鼓起来。
“呼——”亨庭先生向着对面的菲霜呼出气去。这口气悠长延绵,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红色,像一条若隐若现的透明红纱巾飘向菲霜。
菲霜耳际的长发上下舞动起来,如同身处在一阵微风中。她的尖角帽上的银铃也“叮铃当啷”地响个没完。
不过菲霜可一点都不享受这阵微风,因为她开始不间断地打喷嚏。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辣椒味。
“嗖”菲霜从她的椅子上消失了,然后在五六米外的空间中,一下子错落有致地出现了数十个一模一样的菲霜。她们或独自站着,或随意坐着,或两个人手挽着手,或三四人背靠背围着圈,姿势各异。但是她们有个共同点,都是满脸怒气,恶狠狠地盯着亨庭先生。
“亨庭,你是想在今挑战我的第三执行委员的位置吗?”所有的菲霜同时举起手中的锉刀,指向亨庭先生。
“不,我可没兴趣。”亨庭先生捋了捋他的两撇胡子,“除非你想和我比厨艺,可惜我的辣椒粉用完了,别的佐料可未必合你的胃口。”
“哈哈,你的可不算。”菲霜有些神经质地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着第五颗铃铛,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菲霜完,每个她的身后又走出一个菲霜来。光从人数看,简直就是一支菲霜组成的部队。
“菲霜女士,请回到你的座位上去。不要在我们尊贵的客人面前,做出有**份的事情来。”眼看事态即将升级,薇西夫人终于不紧不慢开口,“记得好好向墨尔墨大师道歉,大师早年的脾气可并不好。”
菲霜们眉角不经意地跳动着,齐齐转头看向薇西夫人,薇西夫人报以一个微笑,如同在与老朋友交流。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空间中众多的菲霜突然像气泡一样地破碎消失。菲霜撅着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墨尔墨大师已经平息了咳嗽,他的身后有两只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地拍打他的背部。
“唉,菲霜啊,因为你的行为,使阿斯先生意外触发了回归机制。这影响到第二轮中,对库尔佣兵团的综合评定。各地的赔率现在都会因此变得混乱。”墨尔墨大师也不等回到座位上的菲霜张口道歉,便叹起气来,“你确实是为他们闯关制造了难度。但你也同时破坏了规则,你制造了他们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东西。所以阿斯先生才会为了消除你的幻术的根源,将布索的头颅扔进了炼金炉。这原本几乎是不会发生的。合理的结果应该是,他们回到地面上,与冲出浓雾的蓝石军团继续战斗。”
墨尔墨大师到这,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卡瑟琳的后方居然亮堂起来,那里又变成了漠司镇,费利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可怜的牧师还不知道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他依旧站在布索的屋子外,向镇口方向警惕地张望。远处的浓雾消散得差不多了,越来越多的重装步兵从雾气中走出来。他们开始重新集结,看来马上就要向费利这边前进。
费利知道危机重新降临,他飞快地跑进布索的木屋,拉开通向炼金室的地道入口的活动地板。
但是活动地板下面,变成了黑色的泥土。费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双眼,走到泥土地上跳了两跳。
真的,根本没什么入口,是货真价实的泥地。
啊,团长大人他们是怎么下去的?
费利拍打着自己的额头,目瞪口呆。他跌坐在地板上,听到外头整齐的步伐声越来越近。
卡瑟琳和阿斯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顾不得继续休息,急忙站起身向费利冲去。只是无论两个人怎么跑,都无法回到费利的身边。费利和他们之间像是隔了道无形的墙。
“卡瑟琳团长,请不用枉费气力了。”灰云似乎有些看不过去,好心地提醒两人,“准确地,您和费利先生,分别处在灰色领域和勇者乐园两个不同的空间里。您既然已经出来了,目前是没有办法再进去的。布索的地下炼金室,是基于阿斯先生的记忆产生的。阿斯先生一旦离开了灰色领域,那个场景就会自然消失。”
“少胡八道了!真是那样,这些重装步兵也该一起消失才对!”阿斯气愤地吼道。
“我没有胡。”灰云心平气和地,“看来有必要向两位解释下灰色领域的运作原理。第一、灰色领域不会制造在记忆中不存在的事件或物体。比如在你们的记忆中,并不知道布索是如何引爆炼金室的。你们重回炼金室后,会看到布索站在那什么都不干。因为阿斯先生的记忆里,并不知道布索做了什么。第二、当记忆的拥有者离开灰色领域后,依靠记忆产生的事物也会同时消失。比如那间炼金室和地下通道。”
“但是,费利先生处境又是怎么回事呢?”灰云转身向菲霜微微鞠躬致意,“很遗憾,菲霜女士,我不得不,这是你的责任。”
菲霜别过脸去打了个哈欠。她现在重新歪在椅子上,正无精打采地磨着指甲。
“勇者乐园是勇者展示他们勇武的场所。”灰云继续解释,“如墨尔墨大师所言,正常的进程,你们应该经过同蓝石军团和布索的傀儡部队的战斗后,才能脱离灰色领域变幻出的场景。我个人推测,镇口将会有一道空间门为你们提供出路。这也符合阿斯先生的记忆中,你们当初在漠司镇的经历。不过灰色领域中还存在一些不稳定的空间节点,这些节点需要特殊的方式才能触发。未经触发的空间节点,连我们都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所以我们也称这些节点为随机回归机制。”
“因为这些节点是不稳定的,所以一旦被触发,会使节点附近的部分领域空间从空间整体上脱离。这就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你们二位触发了随机回归机制,不仅离开了灰色领域,同时也因为阿斯先生的退出,使一部分空间消失了。事实上,在历届的勇者乐园中,触发回归机制的勇者屈指可数。毕竟勇者乐园的意义,是体现在战斗中。没有哪位勇者,会想以取巧方式从里面出来吧。而你们三位遇到情况,至少在我的记忆中还不曾见过。真不知道,是该两位幸运,还是费利先生不幸呢?”
无论是领域还是空间,卡瑟琳作为魔法师对于两者都不陌生,所以她能马上理解灰云的叙述。只是如果他们早点知晓其中的细节,或许便不会轻易和费利分开行动。可眼下却是无法给予身在漠司镇中的费利,任何帮助。
“勇者不是笨蛋,明知不敌,还要死战到底,那只是无谓的牺牲。作这种无谓牺牲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称为勇者。”阿斯的心情糟透了,灰云最后的言辞更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额外的恼火,“我只承认,当一个人的牺牲是为了换取更多人的生命时,那才是有意义的。而那样的人,才当得起勇者的称号。我很有幸,在我的人生中,遇到过这样一位真正的勇者。”
阿斯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他想起了铁砧——他们勇敢而无畏的伙伴。难道在继铁砧牺牲之后,佣兵团很快又要失去下一位队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