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未南灰败的眸子一亮,像是即将湮灭的烛火瞬间被人点燃。
“既然你想让我走,那我如你所愿。”
说完,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
靳未南眸子发红,缓缓攥紧了拳头。
“歆儿……”
他迈开步伐,想追出去,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生生止住了步伐,面色阴沉地接了起来。
“苏景森!你满意了?”嗓音冰冷,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愉悦的轻笑,靳未南黑着脸挂断,眼眸死死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
叶薄歆快步离开让她窒息的地方,她知道后面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追随着她,也听到了匆忙追赶出来的脚步声。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等来他。
原来……那阵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声音……
她给了他无数机会,他似乎从来都不会珍惜。
叶薄歆仰头,逼回眼眶里的泪水。
这一次,她走得干净利落。
没有听到靳未南那通电话。
“走吧。”叶薄歆走进综合大楼,苏景森站在大厅中央的一根白色大石柱旁,单手插兜,双眸微眯,望着医院外面。
右手把玩着手机,背对着叶薄歆。
以他出色的外表,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
一身干净利落的军装,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苏景森偏头看她,眉眼如沐春风,笑得极为阳光爽朗。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随手整理了一下袖子。
苏景森什么都没问,似乎看出她心情不好,挑了挑眉,一路带她走到医院外的停车位。
迷彩色的越野军车停在医院外,分外惹眼。
苏景森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单手搭在车门上。
叶薄歆抬脚坐了进去,一沾上车座,微闭双眸往后靠。
太阳还没落山,淡金色的光线披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卷翘的睫毛在眼窝上投下了两道浅影。
看她一脸疲倦,紧闭双眼,苏景森微微蹙眉,关上了车门。
苏景森坐上驾驶座,手握在方向盘上,刚想启动车子,听到车窗传来“咚咚”声。
他拧眉,透过贴了黑色薄膜的玻璃,隐隐看到一张阴沉冷峻的脸,修长的双手正敲打车窗。
叶薄歆听到耳畔传来声音,睁开了眼睛。
她侧眸,看到靳未南冷静的面容,眸底一片冰冷,独独没有焦急,似乎笃定她一定会降下车窗一样。
苏景森冷冷一笑,装作没有看见他。
叶薄歆了解苏景森,在他踩下油门之前,拔下来车钥匙。
苏景森黑着脸看她淡然地降下车窗。
“有事?”
她脸上云淡风轻。
靳未南单手摁在窗口上,骨骼分明的手微微泛白。
“歆儿……”
“如果要道歉的话,那不必了,你已经说过了。”叶薄歆冷声打断他。
靳未南沉眸,若有所思地越过她,看向苏景森。
苏景森亦是回望他,笑得胸有成竹。
靳未南眉心掠过冰霜,硬生生咽下一肚子苦水。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他抓住她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想通过指尖传达自己的不舍,“你先回去,不要多想,我不会辜负你。”
甜言蜜语、口头的承诺,但凡有嘴的人都会说,他凭什么就认为仅凭他一句话,就能安抚她的心?
叶薄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点点掰开他的手。
“走吧。”她目视前方,摊开手掌,如玉白皙的掌心躺了一枚钥匙。
车子徐徐离开,叶薄歆从后视镜里看着那抹越来越小的身影,无声地笑了。
“怎么,舍不得?”苏景森稳稳地握住方向盘,在十字路口停下,等待绿灯。
叶薄歆捋了捋脸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面无表情地说:“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舍不得的。”
心乱是真,还有失望。
苏景森喉头一哽,瞥了她一眼。
看到她这样,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从小看这丫头长大,知道她不是拿婚姻当玩笑的人,她对什么都是抱着游戏的态度,可对感情,却比谁都慎重。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六年前栽倒了一次,六年后,没了记忆的她,还会重蹈覆辙?
可是……靳未南这个人,真的不是她的良配。
叶薄歆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不久之后,风景发生了变化。
“你打算开车回去?”
车子进入了城郊,叶薄歆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清闲,有时间耗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苏景森鄙夷地冷哼,“去机场。”
叶薄歆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苏景森把车开进了机场里的一处草坪上。
不远处停了一架军用飞机,看到苏景森的车牌,站在飞机旁的士兵小跑了过来,迅捷地喊了长官好。
苏景森把车钥匙扔给他,“辛苦了。”
叶薄歆从一旁下来,皱眉看着体积娇小的军用飞机,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公私不分。”
苏景森嗤笑,“有本事你别坐。”
说完,率先走了过去。
飞机驾驶舱上,有一名脸色严肃的飞行员,穿着军装,看到她上来,怔了一下。
叶薄歆朝他礼貌地笑笑,坐到离苏景森稍远的座位上。
这架小型军用飞机上只有四个座位,即使叶薄歆离得再远,苏景森偏个头也能看到她。
“干什么?绷着脸给谁看呐?”苏景森起身,坐到她前面,扭头看她。
叶薄歆扣上安全带,偏头望着窗外,并不打算理他。
她没心情跟他斗嘴。
得到苏景森的命令后,飞机飞了起来。
一路沉闷,除了飞机发出的噪杂声,机舱内没人说话。
苏景森看不惯她安静的样子,抬手扣在她脑袋上,使劲蹂躏她的头发。
“苏景森,你发什么疯?”叶薄歆咬牙切齿地瞪他。
头发乱糟糟,再配上她气愤的脸,苏景森愉悦地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趁现在还没陷得太深,分了吧。”苏景森敛了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叶薄歆理了理头发,指尖微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跟他有过节,别牵扯到我身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提醒。”
见她死性不改,苏景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说你怎么劝不听呢?我是你舅舅,我会害你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会害我,但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你想过我心里在想什么吗?你说他不好,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你了解他多少,凭什么就认定他不好?”叶薄歆呛了回去,即使他或许真的不好,但她也不容许外人来说三道四。
在这段婚姻里,除了两个人,其他都是外人。
苏景森一噎,冷笑,“是,我不了解他,但至少比你了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的家世,你又了解多少?他年纪轻轻就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你就没有一点疑惑?”
“薄歆,他们家跟我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并非没有道理。他们靳家门槛太高,家庭内部深似海,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家庭,我们高攀不起。”
“哪个靳家?”她虽然也怀疑过他出身不凡,但没有往深去想。
听苏景森的意思,他大有来头,而且还是他们苏家高攀不起的。
苏景森看她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了解,就跟嫁给他?我是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说你蠢不可及呢?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不带你回去见他的家人,为什么不跟你说起他的家世?”
“他真的把你放心上了吗?还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你当真没有怀疑过?”
叶薄歆心乱如麻,脸色很难看。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做都做了,还能怎样?”
苏景森从车座旁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叶薄歆盯着他的指尖,思绪有些涣散,许久才接过。
旋开瓶盖,喝了几口。
“你虽然不接触上流圈子,也极少参加宴会,但京城军门世家靳家总听说过吧。”
叶薄歆一顿,一口水差点噎住。
上流圈子里流传,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不会显山露水,他们的财富外界无从知晓,他们的圈子,远离后来七八十年代下海经商的富贾之家形成的所谓豪门圈子。
这些从民国开始就发家致富的家族,一直隐藏在暗处,他们低调不惹人瞩目,到现在也有上百年的财富积累,每一次遭遇国难,他们都挺身而出,在背后支持政府。
他们瞧不起后起的豪门圈子,天生自傲,家族最注重培养继承人,他们不与自己阶层之外的家族联姻,强强联合,同是贵族的血脉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后代。
也正是如此,这些真正的豪门贵族才能延续百年不衰,在政治风云中独善其身。
靳家,从清末开始,陆续出了几位将军,代代出现忠烈之士,听说现在军中的一把手就是靳家老太爷,几十年前,靳家开始踏入了政界,在军政界,鲜少有人不知晓靳家。
如今的政界,靳家更是如日中天,靳家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在政界为官,商界也涉足了,听闻海内外有不少产业,但具体是从事哪方面,消息不外透。
靳家虽然刻意低调,但毕竟是延续了百年的家族,中央、军部都有人,所以即使想方设法避开外界的关注,还是被军政界的大家族所知晓。
像一般的普通商人豪门,也仅仅听说过靳家,他们在生意上跟靳家没有来往,也无从知晓圈子里的传闻是否属实,但有一点,靳家的确在军政界占了很高的名望。
电视新闻里播放的中央重大会议,频频可见靳家人的身影。
豪门也分阶层,苏家、叶家只是普通商人家庭,不卷入政治风云,除了苏景森踏足军界,再无人在军政界为官,跟家世底蕴深厚的靳家相比,苏叶两家,不足为道。
所以苏景森才说,像靳家这种风云诡谲的大家族,苏家高攀不起。
“你是说……靳未南是京城军门世家靳家人?”叶薄歆手指紧紧抓住手里的矿泉水瓶,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景森。
她怀疑过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从没来往靳家想,虽然都是姓靳,可靳家……是真正的豪门贵胄之家,放在南朝时期,就是王谢那样名望显赫的世家大族,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不关心名流圈子,不代表不关注政治新闻。
靳家在政界的地位,但凡关注政治新闻的,都应该熟悉那几张脸,经常在重大会议上被媒体放特写镜头,偶尔还发言。
他们决定国家的发展方向、生死决策,像她这种小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现在却告诉她,她嫁进了靳家,丈夫是有前途的年轻军官,叔伯、公公是中央政要人物,她有点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不单如此,他还是靳家老太爷长房之孙,老太爷最倚重的孙子。像他那种身份,靳家怎么可能任由他在外胡来?一声不吭就随便娶了个女人回去,你认为……他们靳家会承认你的身份吗?”
说起靳家,苏景森露出恭谦的态度,他虽然不屑融入豪门圈子,但像靳家那样显赫的大家族,经历了百年历史风云,还能在今天占据一席之地,他不佩服都不行。
大抵是……人对于比自己高太多的阶层,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存有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