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经离开很久了,但是颜舜华并没有动作,依旧安静地呆在芦苇荡里,甚至连脑袋的幅度都没有变化。
因为在江中用力过猛的缘故,刚上岸她的左腿就一直抽个不停,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就要前功尽弃了。
幸运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她一个七岁的女孩能够拥有出色的游泳技术,并且在打定主意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瞄准了芦苇荡作为掩藏地点。
因为他们的轻视,她成功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离开了水面,并咬着牙爬上了岸,借着茂盛的芦苇与越来越暗的色完美地隐藏了身影。
只是她不确定船只会不会掉转头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留下来专门为了等她现身自投罗网。
所以她一动不动地趴伏着,即使被蚊虫叮得脖子上手背上都是红点,也依旧坚持着,忍耐着。
她有注意到周于萍几个人没有下船来。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因为翠香馆的**杨姗一下子损失掉了五个人,几乎可以是空手而归,所以上了岸之后就怒气冲冲地怨声载道。而群芳阁的杨红也因为对此幸灾乐祸,所以一离开了船只就言语刻薄地嘲讽同行。
她们的声音太过尖利,以至于趴伏在不远处的颜舜华也听到了。
当然,让她确定下来的是丁香那突如其来的惨叫,以及竹香义愤填膺的悲愤怒喊。
颜舜华紧紧地抿着双唇,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半个时辰后,船只并没有回来。
在夜风飘荡的时刻,她顺势轻微地伸展了一下手脚,正想着这么晚该往哪里去搬救兵,突然就听见了寂静的夜里,有男人咒骂的声音。
“兔崽子,要让老子找到一定戳上几刀才能泄恨。”
“哼,几刀?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刘大壮从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难堪!娘的,明明是一个姑娘家,却比那些臭子还要胆大狡猾。”
“这都下水找了几回了?尸骨都找着好几副了,偏就不见了那丫头片子。难不成她还真的就溜走了?”
“就她那身板?哼,插翅也难飞!肯定是被卷到什么偏僻的缝隙里头了,真能逃走才奇怪。”
颜舜华听了一会,总算是听出来了,那两人正好是守在门外的看管人,如今因为她的缘故而成了倒霉蛋。
她对这两人还有一点点印象,看着就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刚加入团伙不久,经验还不够老道。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和竹香打闹着离开了房间,甚至跑到了甲板上去,以致最后让她成功逃脱。
一个时辰过去,那两人还在附近的地方仔细翻查,一人冒险下水,一人起初在岸边提着火把,如今更是一点一点地开始察看芦苇。
颜舜华苦笑,虽然刚才他们掉以轻心,可是如今显然是接受了教训,颇有种不掘地三尺就不罢休的架势。
按照他们前进的速度,恐怕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了。
虽然着急,她却没有轻易离开。现在风平浪静,她只要一站起来走动,就会露出身形,这个险不能冒,还不如静观其变。
越来越近了。
透过茂密的芦苇,她甚至能看到那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闪动。
只是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下水的那人在上岸时不知怎的踩到了一条水蛇的尾巴尖上,脚踝迅速被咬了一口,因为太过害怕,他直接后仰着跌回了水里头。
原本往着她这边过来的人赶忙往回跑,却好死不死地也一脚踩到了以为躲过一劫夺命狂爬的水蛇身上,下意识地就跳开并拿火把去砸它。
蛇被击中,很快就死了。悲催的是,因为滩涂上都是水,他最后一下用力过猛,火把直接扑灭了。
一瞬间地重归了黑暗。
两人骂骂咧咧的互相埋怨,到了最后那个被蛇咬了的人要去找大夫,另外一人也厌烦了蚊虫叮咬不想管了,便定好了辞,直接甩手走人。
颜舜华又等了两刻钟,才慢吞吞地从芦苇荡中爬起来,猫着腰离开了芦苇荡。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夜深人静,荒郊野岭,连路都不认识,更何况如今她还全身上下都是泥巴,脏兮兮的,又冷又饿。
她突然有些想要嘲笑自己的真与莽撞。
这并不是她以往生活的时空,能够在脱险之后迅速报警求助,能够毫无阻滞地进入城市找到朋友家人。
在这个连朝代都还没有弄明白的地方,她这种搞不清家庭明确住址,手中又没有能够证明自身身份的人,想要光明正大地进入城郭,肯定会在接受盘查的时候被拒之门外。
她沿着大路快步走着,一边唾弃自己当初的想当然,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只是夜色深浓,别房屋了,就连一丁点灯光都没有看到,除了头顶的星光,陪伴着她的就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虽然她的身体很疲惫,但颜舜华不敢停下来。
保持有节奏的行走能够让她抵御一部分寒冷,更何况她必须尽快找到人求助。
她不知疲倦地沿着大路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终于来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就在她的正前方,有着高高的城墙。
她没有看到火光,也没有看到人影。
颜舜华没有上前去,而是退到了一排树下,缓慢地来回走动。
她外面的衣服已经干了,但内裳跟肚兜还是湿黏黏的,十分不舒服。
她看了看色,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亮,便脱去衣服,将湿掉的放在一边,直接穿上外边干了的襦裙,然后将衣服挂在一根矮树枝上。
然后她又继续慢慢地在树下踱着步子,左三圈右三圈地走,在睡意袭来的时候就猛掐一把大腿,继续走。
自从与少年失去联系之后,她很少会想起他来,毕竟五感共通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体验。可是如今,她还真的是万分想念他。
“要是沈致远在,肯定能帮上忙,起码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他这个土著总比我有办法。”她嘟囔了一句,又掐了自己一把,继续步履蹒跚地转着圈圈。
那个子,还以为没了他的存在自己的生活绝对能够平静无波呢,如今看来,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的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