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蒙蒙亮,朱府便忙活起来了,全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要朱勔也算是草根逆袭的典范了。一个无根脚无出身之辈,因谄事蔡京童贯父子得官。正常来了不起为恶一方,可朱缅就大做起来,拉着官家虎皮在江南搜刮,竭力应奉子,江南大宋下,一时都随着朱缅心意而动,甚至蓄养私兵,家奴可着锦衣带金银腰带,可称东南王。
东南应奉局务,引发了方腊起事,江南涂炭,东南应奉局声威大减,但是朱勔也不过免职蛰伏而已,逍遥无事,迟早东山再起。历史上的朱勔不但官复原职,而且愈发受宠,且“进见不避宫嫔”。
有次宴会上,赵佶特意与朱勔握手,对此朱勔倍感荣耀,后在这只手臂缠上黄罗,与人见面作揖此臂不举。
朱氏集团“前后盘结固宠二十年”,权焰熏,连他的“恩相”蔡京都要礼让他几分不,甚至蔡京第三次入相,都是因朱勔的支持。
非但如此,宣和七年十月,金兵包抄开封,宋徽宗赵佶匆忙让位于宋钦宗赵桓,带着蔡京、朱勔父子逃到镇江,当时是想到苏州朱勔老巢避难,后因金兵未克开封退兵,才自江南还朝,几乎与赵佶是患难之交了。
自方腊之乱被平定,朱勔回到苏州之后,便不吝钱财,花出去上百贯的财物,笼络梁师成、蔡京等人,等待着东山再起之日。
果然,赵佶原本就对朱勔比较上心,梁师成一句话便让他官复原职,蔡京又周旋了一下,朱勔不但官复原职,而且还加官进爵,拜为威远节度使。
朱府门口,一队百余人的乐队正在等候,个个披红挂彩,手持乐器,锣、鼓、钹、洞箫、喇叭、唢呐、号角,要有尽有。
不一会,朱府的大门、二门、仪门尽开,一队身着锦衣,腰悬长刀的家奴牵马鱼贯而出,紧接着朱勔身着朱袍,跨骑一匹八尺高、通体雪白的骏马,在百余名锦衣家奴的护卫之下,缓缓跨出大门的台阶,再往后又是一队上百人的家将家奴尾随而出。
足足三百余人,将朱勔围得密不透风,那些家将家奴们,或腰挎长刀,或手执长枪,或背负长弓、腰悬箭壶,个个都是朱府精选的悍勇之辈,杀气腾腾。
爆竹声响起,各种乐器齐鸣,先是锣鼓喧,喇叭唢呐争鸣,中间随着铜钹一声响,又全部静下来,传出一阵悠扬婉转的洞箫声,再接着又是号角声连绵不绝而起,再往后又是锣、鼓、喇叭、唢呐大起,如此反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北门而去,沿途一整条街都被朱府一行人所占领,那嘈杂的乐器声更是响彻半个苏州城,惹得苏州城内的百姓纷纷退避一旁,驻足观望。
有人叹息,有人暗骂,有人愤懑,也有人麻木不不仁的在看热闹,但这一切都不能影响朱勔的心情。
足足半年,朱勔的心情都是极度晦暗的,在惊惶、失望、恐惧和惴惴不安中度过。尤其是杭州城破,城内的两浙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都被叛军枭首示众,惊得他魂飞魄散,暗自庆幸见机出逃得早。而官家传旨罢免他,更是令他觉得如坠冰窖,跌入人生低谷。
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雨过晴……叛乱已平,方腊等人已被押解进京,他也回到了老巢苏州城,被砸毁的老宅同乐园也被修复且焕然一新,如今官家非但让他官复原职,而且还加官进爵,正是否极泰来,飞黄腾达之开始。
虽然这几日发生了点不太令人爽快的事情,譬如刺客入府,譬如他最宠爱的妾居然和一个深受他信任的家奴私通,被人杀死在床上,令他颜面尽失,但是这些不过节而已,不足一提。
所以那高高端坐在骏马上的朱勔,虽然满脸的威严肃穆,但是心里却乐得开了花似的,他高昂着头,挺着胸,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军似的,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不过队伍行进的过程之中,终究是发生了一点的插曲。
“朱贼,你祸乱江南,荼毒百姓,十恶不赦,不得好死!”
一个头戴高冠的士子,手执一把油纸伞,怒发冲冠的从街道左侧窜出人群,直扑队伍中的朱勔,欲以伞尖袭击朱勔。
这种以卵击石的行为自然是没有好结果的,那人尚未靠近,便已被几个家奴像老鹰抓鸡一般拎了起来,几记狠拳,便被打晕了过去,又被如同稻草一般丢弃在路旁。
此人也算是运气不错,今日是朱勔大喜的日子,众家奴没有痛下杀手,否则惹怒朱勔的后果,不死也得脱层皮。
队伍依旧有序而张扬的行进着,在苏州城百姓痛恨的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的往北门而去。
朱勔悠然的偏过头,鄙夷的望了望两旁的百姓,又将视线转向前方。
万千百姓,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不足阻挡他的飞黄腾达。
……
北门十里之外,秦淮河畔。
数骑沿河疾驰而来,吓得河面上的水鸟赶快潜入水草中。
赵皓头戴青色平式幞头,一袭白色襕衫如雪,脚踏一双百鸟花纹头皮靴,,宛若进京赶考的书生一般打扮,一马当先而来,带动起一片横飞的草屑和泥土。
身后紧紧跟着武松和赵伝两人,却是一身书童打扮,只是那模样太强悍了一点……
三人在河畔边停顿了下来,不再向前,只是手搭凉棚朝城门方向张望。
河面上有一只舟一直沿河跟在他们后面,在水面上飞速驰行,见得他们停下,也停在河边的水草丛中隐蔽起来。
舟上一名白衣女子,头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盖住了大半张脸,手中的船橹却运动如飞,整条舟似乎要飞了起来,腕力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正是方百花。
江宁北门方向,传来一阵唔哩哇啦的乐器声,抬眼望去,只见数百人马,如同一片乌云一般,一路吹吹打打,缓缓的往这边而来。
“朱勔要到了。”方百花抬起头来,对岸边的赵皓道。
“他的死期也到了!”赵皓收回目光,淡淡的道。
方百花满脸疑惑之色,问道:“就凭你三人,还是你另有埋伏?”
赵皓微微笑道:“此处一马平川,无遮无挡,如何藏得伏兵?”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满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悠然道:“本公子乃太清境大赤道德尊之第七十二名弟子,当然要凭仙术诛杀朱勔……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算甚么本事?”
方百花:“……”
若是别人这般牛皮哄哄的语气和她话,早已被扯下马来,先按到水里灌他半肚子水再,但是赵皓不是别人,就算她不爽,也只能忍着,看这子能玩出甚么花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数百人滚滚奔来,泥土四溅,草屑飞扬,终于在赵皓等人数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乐器声停,那四周的锦衣护卫哗啦啦的散开来,排开一个方阵来,将朱勔团团护卫在正中,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待得阵型排好之后,那乐器声又响了起来,尤其是那喧嚣的锣鼓声,和喇叭唢呐之音,震动得秦淮河的水都快震动起来了。
“喇叭,唢呐,曲儿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此曲令若用在此地,倒是极其应景……
“喧嚣之音,丧乐哀曲而已,明年的今日,便是朱勔的忌日!”赵皓眼中杀机大起,声音之中已露出森寒之意。
“愿拭目以待!”方百花冷笑道。
赵皓没有话,而是缓缓的调转马头,朝着朱勔等人所在的方向,身手一指,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战无不胜的兵将们,听从吾之召唤,亮出你们无坚不摧的兵器,为吾征战,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在他的前方,突然哗啦啦的出现一大片雪白的影子,如同从空降落下一片白色云彩一般。
只见一队白马骑兵停在他的面前,白色的马,白色的衣甲,雪白的长刀,组成一片梦幻般的雪影。
那一片雪白明亮的白色,明亮的乱了人的眼。
这样的一只骑兵,或许骑射算不得下无双,却是最唯美、最浪漫的一只骑兵,那一片梦幻多姿般的雪白,光彩夺目的雪白,却令人为之赞叹,为之折服。
队列最前面,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足足高达八尺有余,在那高高的马背上,端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英武将领,浓浓的剑眉,炯炯如电的双眼,面容俊美而英武,全身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令人不敢直视,手中一杆长槊高高举起,直刺苍穹,在烈日的照射下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随着那长槊的举起,长刀密密麻麻如林般跟着举起,呼声如雷而起。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可鉴,白马为证!”
喊声整齐而嘹亮,响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