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口,禁军云集,又有强弓硬弩把守,前头拒马和鹿角阻之,防守极其严密。
见得有人靠前,那一枝枝羽箭已瞄准了过来,随时准备施射。
那虞侯急忙向前,与对方交涉着什么,终于前面的禁军搬开了鹿角,放赵皓等三人进来。
虽然牢这类所在,除了出现在和电视之中,几百辈子也不大可能发生一桩劫狱、越狱事件,但是防范工作却做得极其严格。
除了大门口的禁军守卫,临近门口这里还有一条长达二十丈长的甬道,甬道两端都有铁栅门一座,只能从外面打开。
赵皓等人走进甬道,跟着牢头向前走,两侧是黑漆漆的栏杆,到了里边那道关口,牢子把铁锁打开,拉开大门,才是正式的牢舍。
两旁牢房隔开了一个个单间,牢里边,太平了这么多年,一向是比较凄凉,老鼠横行的地方。现在一下子住进了好多反贼,倒是有了几分人气,不再那般荒凉了。
赵皓刚走进去时,两厢牢房里的人犯并未注意,这时不是饭时,他们只当是狱头巡视,牢子在前头领路,赵皓和那虞侯并排而行,武松和方百花等人跟在后边,走过两座牢房的时候,其中一座牢房中的犯人才注意到又来了人犯。
只不过,赵皓等三人都易了容,谁也不认得,瞄了几眼,只以为又关进来了几条好汉——彼之敌寇,我之英雄,能关进牢的,对于他们来都是好汉。
一行人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那虞侯压低声音对赵皓道:“我等先在外等候,公子请自便……牢重地,时间不可超过两炷香,还请公子理解,若是出了事,便是楚国公也担当不起。”
赵皓点了点头,那虞侯便和牢子回头走了出去,却又将大门锁上,紧接着又听得见外头的铁栅栏响动的声音。
探牢可以,想要突破两道密不透风的大门和后面两道比大拇指还粗的铁条栅栏,却是绝无可能。
牢房中间的通道内,只剩下赵皓、方百花和武松三人。
各牢房里的重犯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纷纷站立了起来,趴在号房门口的栅栏之前,朝三人张望。
倒是方腊的号房里很安静,只见方腊披散着头发,衣衫褴褛,满脸的胡须老长老长的,除了双眼仍旧精光闪烁之外,再无昔日的挥师百万、席卷江南的气势。
“大哥!”方百花再也忍不住,趴在栅栏前,朝方腊泣声叫道。
“十一妹!”边上有人惊呼起来,随即又被人制止。
方腊原本正瞪着双眼,疑惑的望着方百花,听到方百花的声音,蓦地惊得跳了起来,直扑到栅栏之前,紧紧的瞪着方百花,嘶声问道:“十一妹,你恁地来了!”
方百花一把抓住方腊被铐住的双手,只是流泪不语。
赵皓叹了一口气,撤去了自己和方百花的易容符,露出两人的面目。
“赵皓!”
趴在牢房门口的众人再次凌乱,神情极其复杂。
许久,方腊才将哭得全身颤抖的方百花安抚下来,转向赵皓:“公子,别来无恙!”
赵皓朝方腊一拱手,又拱手朝两旁的众义军首领转了一圈,这才缓缓的走到栅栏前:“圣公,受苦了!”
方腊没有话,只是瞪着他。
“方七兄以及两位公子均安然无恙,现藏身于帮源山中,彼处尚有三千精锐,其余十余万兄弟,大都已各自回乡,获斩者不过三千余人……”
“奸贼朱勔,我与令妹同往杀之,朱贼之头已被令妹带往帮源血祭死难兄弟……”
“我此番舍弃江南之逍遥富贵,只身入京,为自己的梦想,也为圣公和诸位兄弟的梦想而来……”
“今日冒险入牢,一来为令兄妹相见,二来是想告诉圣公:赵皓答应圣公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赵皓最后一句话,的很慢,却是斩钉截铁,令方腊亦为之动容。
“好,鄙人果然没看错公子,方腊死而无憾!”
两人一击掌,不再多言。
那边,方百花正与众将一一相见,这些大名鼎鼎的起义军将领,此刻却是一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早已不复当日之威风,惹得方百花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一路泪眼涟涟,伤心不已。尤其是她看到大嫂邹氏时,更是控制不住情绪,抓着邹氏的双手大哭起来。倒是邹氏显得非常冷静。原本以为满门尽灭,如今听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得以保全,大有死而无憾之意,满脸笑容,轻轻的摸着方百花的头,安慰这个昔日总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女子。
这种离愁别绪,也感染了赵皓,也向前与众将相见,一一握手致意,众将也心中感动,虽不多言,但是“公子珍重”四字却是发自肺腑。
“公子,某有一言,还望细听!”
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赵皓的面前,神色显得十分激动,一双看似柔弱实则有力的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赵皓的手腕。
方腊麾下谋士吕将!
吕将,原本乃太学生,因为批评花石纲的政策被朝廷遗弃不得为官。在方腊起义后,他在富阳组织人马跟随。在方腊占据杭州后,他主张先夺取没有重兵把守的江宁,扼守长江,然后趁势夺取东南州、县,这的确是建立东南根据地的重要一着。方腊却过于乐观地认为,腐败已极的北宗王朝不可能很快地派出重兵,起义军可以从容地夺取江南,结果童贯军迅速南下,方腊无险可守,被童贯一路横扫。
在宋军逼近杭州的时候,吕将又进言“立即撤出杭州”,认为这是“唯一可行之计”。方腊却不愿放弃血战得来的杭州城,结果大败。
而最牛的是,历史上的吕将居然从韩世忠的眼皮底下从帮源洞逃脱,最后又组织了一只人马抵抗宋军,虽然当时韩世忠与人争功而大打出手,无暇顾及,但能在韩蕲王手下逃脱的吕将也算是有勇有谋的将领了。
“吕将,武力65,智力81,政治7,统率65,健康值70,对方腊忠诚度90。”
赵皓见得此人似有重要事情要,当下也神色肃穆起来,望着吕将,低声道:“吕将军,但无妨。”
吕将声音略带嘶哑,沉声道:“公子乃大宋宗亲,宋廷对宗亲防范最严,历来只优之以禄爵,却不责以事权,公子纵然有仙术在身,欲成大事,亦是难上加难!”
赵皓知道他必有下文,也不答话,只是望着他的双眼,听他继续下去。
“其一,公子宗室之身,难以为权臣,可先为宠臣。赵佶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其琴棋书画,园林建筑,蹴鞠游猎,金石雕印,无所不好……尤好女色。听闻公子亦博学多才,又有仙术在身,且与王文卿交好,欲为赵佶之宠臣,并非难事。若得以为宠臣,则于朝中取事当便宜而无忧,士大夫们纵有非议,亦难伤及公子。”
“若只是为宠臣,则怕是与蔡京、梁师成、童贯之流无异。故公子若为宠臣之后,须着重博取名声,或济贫除恶,或铺路修桥,或惩治奸佞,或冒死进谏……公子既为宠臣,若不掌实权,官家防范之心便不会太大,凡可增加名望之事,尽可为之,纵有惊险,亦难有杀身之祸。公子要让下人,尤其是士人,知道公子公忠体国、嫉恶如仇,乃下之所望……士人虽不是东西,乃祸国殃民之大者,但是在公子上位之前,还须仰仗士人的口舌笔墨。此其二也。”
“其三,公子虽不能掌兵权,但破辽之战在即,将来与女真人亦迟早必有一战,公子可请随军参战,博取军中威望。”
吕将侃侃而谈,赵皓听得极其认真,因为吕将的话,正中了他的心思,大方向几乎是不谋而合。
“官家对宗室防范极其厉害,如何会让赵某从军参战?”这是近日来一直纠结在他心中的问题,听得吕将道来,忍不住问道。
吕将哈哈一笑,低声道:“赵佶此人,虽然昏庸无能,却并不愚蠢,其最擅平衡之术,正所谓帝王心机。公子不见聪明蔡京,却是几上几下,屡遭贬斥,却是为何?此乃赵佶平衡之道也,其不愿蔡京多年为相,就此坐大,故此打压而已。如今朝中,五贼等奸佞虽然暗中互相勾搭,却又各自明争暗斗;原本林灵素孤单无援,如今加了个王文卿,也算是成为一派;其他御史、文臣、武将、后宫、外戚、宗室、宦官等亦是派系林立。然而无论何派何系,都不过赵佶的棋子而已,其深谙平衡之道,不会让任何一方坐大。童贯抚边二十年,赵佶岂能不猜忌,故此任命高俅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掌控京师禁军,以牵制童贯。公子若为宠臣,亦可顺其平衡之道,成为赵佶牵制童贯或高俅之宗室一派,虽未必能掌控兵权,但随军监察未必不可。”
一席话,听得赵皓目瞪口呆。此人果然是才,不但将整个朝廷局势看得极其透彻,将那九五至尊的官家,也看得清清楚楚。
博取赵佶的恩宠。
博取在士人和武人之间的名望。
顺赵佶的平衡之道而为之,就中取事。
虽只寥寥数言,却给赵皓画了一个蓝图。宗室的身份,加上下文武百官所望,这样一旦有一得以机会,一飞冲的话,也不会有太多的阻力……
“大宋虽糜烂不堪,但忠君之文臣武将并不在少数,若是直接造反怕是难上加难,唯有……”
吕将最后望了望赵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唯有先破而后立,当金人南下,兵围汴梁之时,当赵佶父子在下臣民之前尽显其昏庸无能之时,当大宋大厦即将倾覆之际,便是公子黄袍加身,君临下之日!”
赵皓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怀疑系统的判定是否有误,此人何止81的智力值?
吕将缓缓的放下了赵皓的手腕,低声道:“吕某只是泛泛而谈……谋划容易,具体就中取事,谈何容易?公子好自为之……愿公子君临四海之日,勿忘初心,勿负苍生!”
赵皓呆了半晌,听得牢房门响动,知是时间已到,只得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