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操场、大雨哗啦啦的坠落。
雨水迸溅有如花瓶炸裂,北风掠过宛若巡视大地,一个个标标整整军训方队,经过主席台前。
那一抹深蓝,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啪嗒。
啪嗒。
韩东脚踏着漫雨花,目光悠悠。
师尊得对——
踏入武术世界,便只需遵守内心的信念与美德。
任何条例,不可加之于身。
一切枷锁,不能限制于心。
可与宁墨离的观念略有不同,韩东认为这些自由的前提,必须建立在尊重他人,守住原则的基础之上。
韩东踏着水花,风轻云淡的走向布篷,心中没有豪气,亦无丝毫唏嘘,只有一抹超然物外的淡泊。
此生前行,何须再供奉尊卑章程。
啪嗒。
他右脚站定塑胶地面,少许凝雾内力扩散脚边,排散水花,犹如一尊皓皓巨柱立于此地,不容任何外力的阻挠干扰。
与此同时,第十七方队也开始走出。
韩东嘴角勾勒一丝轻笑,擎着深蓝之伞,默默跟在最后一排的张朦侧后方,伞沿向后倾斜,不遮视野,不洒雨水。
“韩,韩东。”
张朦愣愣的踢着正步,目光慌乱。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还有校领导也在呢……韩东会不会受到惩罚呢……这么严重的事儿,他应该会被记过或者开除吧……那我干脆也不要上学了吧。
她维持正步,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道低沉悠悠的清朗声音,穿透空气,传至耳边:“少女,好好走你的正步。”
啪嗒。
啪嗒。
整齐划一的正步,步步抬起,步步落下。
张朦想笑,可又想哭,眼眶泛红,白皙脸蛋也升腾红润之色,这道声音仿佛蓦然回首恰相遇的炽烈雷霆,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房,给她虚弱的身体注入了延绵不息的力量。
与此同时。
韩东神色如常的轻声道:“你有你的决定,我尊重你想参加军训的选择……可,我也有我的决定。”
声音回荡此时,渲染清清宁静。
大雨哗哗的下,北风凛凛的吹。
那就走吧。
练了这么久的正步,就走这最后一次吧。
张朦紧紧抿着嘴,秀气灵动的眼眸也溢彩熠熠,一步一步走着,仿佛一路前行,通往暖阳高照的终点。
哗哗。
大雨淅沥犹如珍珠砸落玉盘,时而猛烈,时而柔和,韩东则是淡淡跟在后面,凝雾内力流转之间,似乎能驱散周围的凉意。
他只擎一伞,只遮两人。
他此生前行,不需他人许可。
……
绿荫操场边缘。
那些打着伞的学生老师们,皆是清晰看到了一抹深蓝,值此军训汇演的严肃场面,竟然有人胆敢破坏?
怕是想出名想疯了?
面面相觑之际,迟疑不定。
但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儿,那深蓝之伞始终与军训方队维持相同速度,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宛若绚烂烟花渐渐盛开在雨帘之内。
咕咚。
一个男生目瞪口呆的望着,勉强咽了口唾沫:“学府里还有这么生猛的人?这,这得多么强的胆量?”
哗啦。
两个女生共撑一伞,心灵震颤,握住伞柄的手掌也颤了颤,任七彩伞抛飞,落到身后,任雨水砸落,模糊视线,皆是感到那一抹深蓝的无与笃定。
“影视剧的情节,真的存在?”
“不清楚存不存在,但确实发生了。”其中一个女生呆呆道,补充了一句:“而且就在这里,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此时此地。
伞下一双双目光,时而眺望那抹深蓝,时而互相震撼对视,有一股异常寂静的氛围开始弥漫,扩散全场,笼罩所有人的心灵。
谁也不觉得这是违规。
至少所有女生皆是如此认为,不吵不闹,不声不响,充其量算是点缀一抹颜色。
男学生们则是心生苦涩,酸楚莫名。
单单远远望着,他们就有股心悸心颤的滋味,不是震感,而是畏惧胆怯,若是换成他们怕是要腿软在地,根本不可能那般平静。
气氛凝固于此,似乎钦慕、似乎神往、似乎期待的难言心情,仿佛一团火焰,登时炸裂在胸膛当中,燃烧一股难以启齿的酸楚。
差距不大,尚能嫉妒。
但如今渊之别,却令他们望而却步。
毕竟他们还要学习专业,考试考证,还要那张毕业证书,也就要呼吸在条例规章之下,不可以随意挣脱束缚。
可现在,
虽然看不清,但真的有人做到了。
……
主席台上。
凡是站在这儿的学生们,基本都是武术生或者学生会成员,饶是心思比普通同学重了点,此时也俱皆凝固原地。
唰唰!
一个个站起来,伸长脖子,瞪圆眼睛,试图更加清晰的亲眼目睹这堪称经纬地的一幕。
没谁敢想。
寻常人生活在这社会里,皆有压力,万万难能自由自在,更遑论做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太难。
实在难得离谱。
或许只有步入社会工作的人能明白,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谁都有进行一场想做就做的梦想,可原因太多,可限制太多,可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
但韩东不在乎这些。
任有雨遮烟雾挡,仍行梦想心中愿。
咯嗒,咯嗒。
两个男生靠在一起,对视两眼却急忙盯着下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怎能有这般胆气?”
“自,自信……”
“你在什么?”
“这,这不正是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有人震撼崇尚,有人敬畏骇然,有人呆滞不语,自然也有人内心充斥着愤慨发怒。
“他在干什么?”一个学生会部长怒道。
“让他马上给我离开,耽搁军训汇演,影响领导们的视察。万一领导怪罪,谁能担得起这一责任!”一个学会生副主席冷喝道,脸色气的涨红。
愈是不敢,愈是见不得有人敢。
紧跟着,便有两三个学会生的干部,打算冲下去,阻止性质这么恶劣的事件。
下一刻。
那深蓝伞面微微一转,双眸静谧犹若幽湖的韩东,淡淡转过视线面无表情,纵览高居在上的主席台。
死寂!
无可言喻的死寂!
仿佛一道遮云蔽日的穹华盖,瞬间倾倒,压倒一切心思,碾碎所有动作与举止。
所有人皆是凝固原地。
但这道目光继续转动,宛若横空出世的流星炽芒,蕴涵定海神针一般的气概,落在钱督与章布治的脸庞上,仿佛针芒耀目,最后缓缓回转,幽幽然直视前方。
嘶!
章布治骇得向后一退,差点翻了座椅。
唰啦!
钱督则是动容失态,瞬间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之间昭显震怖:“这么强的灵感!”
下方汇演仍在进行。
方队整齐走过,所有人的心思却都落在那抹深蓝之上,全然不知该作何表情。
沉默之间。
主席台上,那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短寸高个子男生咽了口唾沫,颤颤道:“你有什么想法?”
“胸脯横阔,有万夫莫匹之威风!胆魄雄悍,似撼狮子下云端!”
“你自己造的句?太难听。”
“那,那那这句如何——雄关漫漫,气吞万里如虎!”
……
大雨继续砸落。
第十七方队很快走到另一布篷。
这一刻,数不胜数的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韩东,或敬畏如神,或艳羡憧憬,或诧异错愕,或迷惘呆滞,或困惑茫然。
总而言之。
诸多目光涵盖了繁多难测的情绪,甚至有些人直到此刻才看到韩东的存在。
因为他太悠然自若,神色如常。
“好了。”
“你自己带伞了吧。”韩东看了眼上方约有三米高的布篷,正打算收起雨伞。
“等等。”
张朦脸蛋泛着酡红,抓住伞柄,隔着空心金属伞骨,定定的凝视韩东。
时间仿佛凝固,雨水却仍在继续。
韩东看了看张朦,咳嗽一声:“伞不能给你……这是堂伞。”
呐?
张朦呆呆道:“为什么?”
韩东面色艰难,低声道:“堂伞,名牌……很贵的。”
“……”
张朦怔了怔,唇角似在勾勒笑意,细细凝眸韩东,后退了半步,望着韩东擎伞,大步离开,背影消失在雨帘里。
真好。
他……依然是那个话题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