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种!”
封尘噌地一声从飞艇的角落中窜起来,年轻猎人用力过猛之下,脑袋险些撞到了指挥舱低矮的顶棚。
“喂,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枫正擦拭着猎装上附着的泥沙,听到年轻人的示警,反射性地丢掉了抹布,握住了手边的重剑。老猎人反应了数秒,才发现自己一行人正在几百米高的上飘着,哪有什么怪物来袭。
龙语者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许久才回过神来。视野之中,逆鳞的全员和枫一行三人都好好地待在舱室里,舷窗外没有了连绵的雨声,景色也变得陌生起来,在自己昏迷的期间,飞艇似乎已经行出了相当一段路程。
“子,你还是躺回那边去吧,你现在的精神还很虚弱。”犀指了指封尘昏迷时身处的角落。在年轻人失去意识的时候,银甲猎人简单地给他做了些检查,龙语者身上有什么附带的损伤还几不可知,但精神力和体力的损耗却是确确实实的。为了防止次生伤害,暗影猎人们甚至没有移动封尘的位置,只是喂了些水和药液,就任由他大字型躺在飞艇上,一直睡到了现在,年轻猎人躺过的船舱上尤自印着一片背脊形状的水渍。
理智慢慢回到身体中,尽管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了。封尘浑身的警铃依次关掉,一股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刺痛感瞬间充盈了整个脑袋。
好久都没再体会过精力和意志力消耗过度的痛感了,好在龙语者还记得该如何处置。年轻人脸色一片惨白,噔噔地退回到船舱边缘,靠着墙根坐下去,又狠狠地呼吸了几下,强行将头脑中的疼痛压制下去。
“见鬼,我都快忘了有多疼了……”
封尘记忆中的最后一幕,还是镇口处出现了一头身形巨大的蛇龙种。年轻人试着劝服它离开,却被怪物用阴鸷的回应瞬间骇退。龙语者束手无策之下,趁着神智未曾完全模糊的一刻,把这里的状况告知了远处归来的无名和莉娜二人,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
“给你个建议,你那个见鬼的能力,以后还是一直藏着比较好。”犀咧开嘴,“光是看着你龇牙咧嘴,我就感觉自己也减寿了好些年。据龙人族有种向地借力的法子,就算是损耗些血脉和寿命,至少能换来短时间内战力的暴增,你这能力可远不值得拿性命来换。”
“它会恢复过来的……”大睡一场过后,封尘身上的汗液和雨水混合到一处,猎装的内衬像泥巴一样敷在身体上。在飞艇内暖风的作用下,内衬的前后襟板结成干硬的布块,让年轻猎人浑身一阵不舒服。他索性脱下上身的猎装,抓了条毯子胡乱擦了擦胸腹,正色问道:“镇民都怎么样了?逃掉了吗?”
“托猎神的福,”枫意味不明地回答,“这一次整个边境镇的平民都是沾了我们的光。”
撤离的期间并非一路顺风。一架飞艇在半空中突然发生了故障,货仓的舱门生生打开,无情的高空风将十几个倒霉的镇民吹飞进密林里生死不知,但这也已经大大超出了暗影猎人们的预期。
几十架早已报废的飞艇,在全部满载的状况下冒雨出行,直到赶到无名划定的降落区域,都没有一个发生动力炉故障,这已经不是奇迹,而是神迹的范畴了。
“赶上飞艇的灾民都已经赶到那个神秘猎人标定的暂留区了。”枫暗骂一声,“见鬼,看见那些破破烂烂的船飞上去,我差一点就要信奉猎神了。”
“‘赶上飞艇的灾民’?”封尘却是眉毛一耸,“从密林里返回镇的那群人呢?他们怎么了?”
“我们也不知道。”白夜背着身子站在指挥台旁边,看着驾驶艾露面前,飞艇主窗外的景色迅速地向两侧退去
“那头绞蛇龙呢?你们没赶走它吗?”耳听着逆鳞队长将声音压得很低,封尘心中一寒。
“别想质疑逆鳞的战力啊——”犀伸出一只手指,阻止年轻猎人继续下去,“那条蛇被舰炮砸碎了脊骨,就算不被埋进泥石流里,大概也是活不成了。”银甲猎人面色怪异地道,“只是可惜了……长成那么大的蛇龙种,如果有时间回收素材的话,又是好大一笔收入。”
“哪有什么收入?”森罗双手抱胸望向窗外,“那家伙的鳞甲也就是厚了些,砍上去跟软木塞没什么区别。依我看等阶并不高,只是侥幸多活了些年头罢了。”
绿甲猎人心中忿忿,自从搭上逆鳞的船以来,没有哪一仗比对付方才的巨大蛇龙更加憋闷了。有逃难的镇民在前,森罗不得不选择和那样的庞然大物贴身缠斗,从头到尾都打得束手束脚,连战斗场地都不能随意变更。好在有飞艇的支援,否则再让他多和怪物缠斗些时候,暗影猎人就要改用自己的方式作战了。
“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过。”枫给角落中的封尘扔过一壶水和一整捆绷带,“剩下的就只能靠那些镇们自己的命数了。”
暗影猎人们为最后一批镇民解决了后顾之忧,至于他们能不能赶上最后一波飞艇,没有龙腔傍身,暗影猎人们到最后也未曾得知。枫只知道逆鳞的飞艇离开镇不足五分钟,货艇背后就传来了一声震彻底的轰响。单薄的镇没能受得住泥石流的第一波浪潮,镇址处在短短的瞬息间,就变成了一片污黑的死沼。
不像那些从训练营开始,就被猎人荣耀洗脑了的蠢货,暗影猎人们就算如今日一般,头脑发热地想要行善,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绞蛇龙肆虐的最后时刻,枫一个人守在镇门附近,把每个还能行动的灾民引领至通向起降坪的道路上,至于那些伤损严重、无法行走的,暗影猎人连目光都没有投过去半分。
这不是残忍,而是只属于地下世界的行事逻辑。
“还是有办法知道的,我记得无名前辈提过的临时落脚处,那是一个燃石镇西北然形成的矮丘,距离镇只有一个时的航程。”封尘认真地道,“到了那里,不定有办法向灾民们打听到撤退的情况。”
“子,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莉娜指了指窗外,鄙笑着道。日头已经落到了舷窗的高度之下,龙语者的这一觉的时间,比自己想象得更久:“我们正在往就近的一处地下城镇飞去,如今尾舱指着的就是你的那个土坡。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知道他们全都平安降落了?”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们能去确认一眼已经是极限了,没有闲心清点逃生的人数。”白夜回过头来,望着面色萎靡的封尘道,“那些是工会猎人的工作,而我们就算帮他们做了再多事情,也不会变成工会猎人。”
逆鳞的飞艇不得不跟着大部队一同赶去镇民们的落脚处,并不是因为他们挂念平民的安危,而是飞艇上还有一个被森罗挟上去的孩。
撤离舰队中旗舰的船长早早地激发了无名留给他的信号弹,工会的巡逻舰随时可能聚集过来,偷猎者们不得不把少年丢在了人群边上,就悄然撤离开了。哪怕是在灾期间,暗影猎人们也毫不怀疑,自己一旦出现在工会猎人的视野中,迎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总而言之,谢谢你们……”龙语者一阵张口结舌,牛饮下一口水,抹了抹嘴巴道。尽管仍然没有最后数百名平民生死的确切消息,但眼下的情报来,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在猎人的世界里,灾就是这样一种不讲理的东西。你不用做任何事,只是活下来,就已经拥有足够的罪孽了。从大沼泽到雷鸣沙海,无能为力的负罪感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封尘的神经,让本该在记录猎场生态、采集作物打熬资历的年轻猎人,背上了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沉重责任。
直到今,他终于有机会不再当灾中的看客了。即便用的是最古怪的方式,但在众多暗影猎人的帮助下,确实有几十架装满了难民的飞艇最终得到了工会的庇护,而封尘自己也在灾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安心感灌进年轻人的心头,让封尘连难熬的头痛都缓解了一些。
“这个消息一定要让无名前辈带回给安菲教官他们……”年轻猎人暗暗忖道。
“话……无名前辈在哪,怎么没看到他?”想到无名前辈,封尘突然醒悟了什么,急急地朝白夜问道。
“那个猎装会隐形的邪门的家伙啊……”逆鳞队长唔了一声,无所谓的口气道,“他没在船上。”
“怎么回事?前辈有危险了吗?”
“危险?只是逆鳞的船上不欢迎他而已。”白夜面色不见悲喜,“那家伙手上有工会的信物,还是相当高级的那种。逆鳞总还是地下世界的人,客客气气地请他下船,已经是看在他出手相助的份上了。”
虽然对无名浑身的猎装大感兴趣,但莉娜也是逆鳞的一员。女猎人刚刚在船上安顿下来,就把自己在起降坪上的见闻悉数告知了白夜。在证实了和猎人工会有瓜葛后,无名又在飞艇上停留了一个时,这才在难民集中降落地下了船。
“我们把他丢在了灾民里,和那个家伙一起。”森罗哼了一声,“你该庆幸,逆鳞和那些毫无实力的型猎团不一样,我们并不害怕猎人工会的窥伺,否则的话……哼,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封尘的背后冒出一阵凉气,或许是因为白夜还需要自己,又回叙是拯救难民的行为消弭了些暗影猎人的戾气,才没有让逆鳞众人生出灭口的心思,否则和无名相识的自己恐怕会受到池鱼之殃,在睡梦中被丢下船去的滋味想必不会好受。
“那家伙直到离开也没示出他的真面目,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森罗暗自唾了一声。
封尘默然着没有什么,如果不是自己在镇上展露身份,无名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逆鳞的面前。只要前辈没有危险,让他和难民们一道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至少在工会的系统下,他能更快地将发生在燃石镇的灾难情报转达给黑星双子。
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年轻猎人心中便平静下来。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封尘站起身,从舷窗上向火山主峰的方向遥遥望去。飞艇已经离开了镇极远,从这里只能看见主峰处一片灰雾蒙蒙的景象。大概在之后的数个月甚至半年间,主峰之下都将一直保持着沼泽的地貌,成为绝大多数猎人的禁区。
“愿猎神与你们同在。”封尘喃喃地唱诵道。
“我们把他丢在了灾民里,和那个家伙一起。”森罗哼了一声,“你该庆幸,逆鳞和那些毫无实力的型猎团不一样,我们并不害怕猎人工会的窥伺,否则的话……哼,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封尘的背后冒出一阵凉气,或许是因为白夜还需要自己,又回叙是拯救难民的行为消弭了些暗影猎人的戾气,才没有让逆鳞众人生出灭口的心思,否则和无名相识的自己恐怕会受到池鱼之殃,在睡梦中被丢下船去的滋味想必不会好受。
“那家伙直到离开也没示出他的真面目,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森罗暗自唾了一声。
封尘默然着没有什么,如果不是自己在镇上展露身份,无名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逆鳞的面前。只要前辈没有危险,让他和难民们一道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至少在工会的系统下,他能更快地将发生在燃石镇的灾难情报转达给黑星双子。
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年轻猎人心中便平静下来。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封尘站起身,从舷窗上向火山主峰的方向遥遥望去。飞艇已经离开了镇极远,从这里只能看见主峰处一片灰雾蒙蒙的景象。大概在之后的数个月甚至半年间,主峰之下都将一直保持着沼泽的地貌,成为绝大多数猎人的禁区。
“愿猎神与你们同在。”封尘喃喃地唱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