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达摩山。
次日,欧阳思聪紧急赶回上海,增加保镖巡逻,围墙安装通电的铁丝。秦北洋的薪水被加了两倍,作为保护小镇墓兽以及安娜的奖赏。
秦北洋不在意工钱,他将幼麒麟镇墓兽搬到二楼工作间,让用人又采购批原材料。
他盯着幼兽的眼睛说:“你真是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镇墓兽?也是我命注定的镇墓兽?”
老秦传授的技艺,修补青铜器第步是清洗。当然不是拿水泡就行,许多器物表面可能镶嵌金银,对不同污垢有不同处理。也并非要完全恢复刚铸造时的金光闪闪,毕竟千多年了,表面有层青色锈蚀并无不可。
下步是整形。尊真正的可以活动的镇墓兽,不可能是整体铸造的大铁块或大石头,必须由几十个乃至上百个部件组装而成。理论上所有镇墓兽都可拆卸,从关节连接处打开。但眼前这四不相小镇墓兽,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几无可下手之处。秦北洋只得用最保守的方式,先用木工笔画出各处弹痕,再挑出深嵌其的弹壳——马克沁机枪威力强大,可轻易摧倒大树高墙,却无法洞穿这小镇墓兽。
他用了七天,点火微灼,以热力让青铜慢慢变形。实在无法复原,只能用鱼胶等材料嵌合,最后再用自己提炼的天然大漆涂抹,但不可能尽善尽美。干这些活时,心每每想起句话“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有次,秦北洋手掌心触摸到小镇墓兽,股暖流源源不断通过身体。再把手抽回来,烫得几乎可以煮鸡蛋。他感觉这头幼兽内部,心跳已慢慢复苏。
因为灵石?
每尊镇墓兽,都有颗用灵石做成的心脏。父亲说灵石的力量无穷无尽,数万年也不枯竭。也许只有墓匠族传人,后颈有火红鹿角胎记的秦北洋,才能把它唤醒。每当要触摸幼麒麟镇墓兽,他都格外小心谨慎,正如父亲所说——镇墓兽保护死人永恒,却会折损活人寿命。
修复工程耗去半个月,欧阳父女,非常满意地验收了秦北洋的工作。
海上达摩山的主人屏退旁人,把秦北洋唤到面前:“北洋,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工匠太可惜了。我郑重地问你句:可愿意加入青帮,做我的徒弟?”
“青帮?欧阳先生,我知道青帮在上海势力强大,但我还是没搞清楚,青帮到底是什么?难道像关外胡子,还有山东响马样?”
“那些打家劫舍的强盗蟊贼,怎能与我们堂堂正正的青帮相提并论?我们可是替天行道,扶持社稷,拯救黎民,沟通南北的英雄好汉。”
欧阳思聪说得好像是水泊梁山的百单将。
“沟通南北?”
“这正是青帮的源头。前清雍正四年,三位天地会与罗教弟子翁岩、钱坚、潘清创立青帮,当时的帮众皆是京杭运河上的漕运师父。”
“天地会不就是洪门吗?原来青帮与洪门本是家?”
“不错,洪门坚持反清复明,遭到清廷反复剿杀。五十年前,占据上海县城的小刀会便是洪门广东帮。我们青帮识时务者为俊杰,但追根溯源,‘红花绿叶白莲藕’便是洪门、青帮、白莲教本家的说法。孙山先生的同盟会,也有不少我们青帮兄弟,为建立民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欧阳先生,青帮真是个展宏图的好地方!”秦北洋刚看到欧阳思聪展开双眉,却又说,“不过,小的只是个工匠,甘愿辈子做个鼠雀之辈,并无鸿鹄之志,实在配不上做您的高徒。”
“放肆!”欧阳思聪顿觉受到这小子的侮辱,“上海滩,无论黑道白道、华人洋人、北洋政府还是革命党人,都要敬我三分!从来都是别人打破头向我拜师,我从未主动要收过徒弟。”
话说到这步,要么乖乖就范跪地拜师,要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北洋当然明白此厉害:“小人吃欧阳家的饭,自然会为欧阳先生效命,但加入青帮拜师学艺之事,恕难从命。”
就当主人要拍桌子时,安娜推门进来:“爹!你要干吗?”
原来她并未走远,留在门外偷听。欧阳思聪的面色相当难看:“男人间的事,姑娘家管什么?安娜,你别坏了家里规矩,快回房去读书。”
“爹,无论秦北洋做出什么选择,我希望他留在我们家里。他对海上达摩山,有莫大的功劳,别让人家说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欧阳思聪尴尬之时,秦北洋却代他回答:“安娜小姐,欧阳先生光明磊落,爱憎分明,他也是出于爱才之心。不过《三国志》里,曹操评价管宁说: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
“你把我比作曹操,也算有心了!”
秦北洋不卑不亢地说:“主公过奖!我倒是可以推荐位做先生高徒的好人选。”
“谁啊?”
若非欧阳安娜挺身而出解围,秦北洋轻则被扫地出门,重则被装进麻袋扔黄浦江了。
“齐远山!”
这是秦北洋所能想到的最佳人选,这也是如今齐远山最接近实现的梦想。
欧阳思聪早已查过齐远山的底细——前清北洋陆军第六镇步兵协统之子,若是他爹当年没被袁世凯暗杀,如今必是坐镇省的军阀。齐远山救过欧阳思聪的命,枪法与拳脚功夫俱佳,小小年纪还有从军打仗的经验,也是可造之才。
隔了个礼拜,选了黄道吉日,拜师仪式在海上达摩山举行。
当着青帮多位大佬的面,齐远山焚香滴血,向欧阳思聪磕头,誓词若有背叛师门,便要诛杀全家。齐远山心想自己尚未成家,父母亡故,诛杀人便是全家,也无后顾之忧。他可常住在海上达摩山,平时负责公馆安全,每月领四十块大洋。
欧阳思聪每年都会新收几个徒弟,要么立过大功,要么有深厚背景,甚至是北洋军阀或革命党的重要人物。如今收了这么个新进的后生,让青帮的老兄弟们颇有微词。
拜师后,齐远山穿上绸缎长衫,戴黑色礼帽,腰间暗藏手枪。偶尔,他跟师父坐在海上达摩山的屋顶上,闲聊三国故事,说到兴奋处,两人都会哈哈大笑。
“远山,你看这黄浦江与苏州河,还有外滩的高楼大厦,等我老了,你要是争口气,未必成不了上海的霸主呢。”
欧阳思聪指点江山,齐远山却不敢说话。他知道,老大只为试探手下人的野心而已。
加入青帮个多月,他已看出老板心狠手辣,生性多疑猜忌,酷似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