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满是喜悦,泪水悄悄的流了下来,但孙珲却没有回头。
因为战斗仍然没有结束。
他只要知道,她现在还活着,这就够了。
他要为她能够继续活着而战斗。
还有她们……
“当当当!”一阵敲击金属的声音传来,有人在敲击坦克炮塔的顶盖。
“是俄国人在外面敲。”叶楚楚从观察窗看了一眼外边,道,“琳琳,你听他在什么?”
“他在叫咱们‘同志’呢。”王琳琳笑道。孙珲也听到了“达瓦里希”这个熟悉的词。
叶楚楚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此时德军发现了“KV-1”坦克得到了援军的帮助,知道再战无益,已经开始撤退了。
“琳琳,你去问问他要干什么,同时注意周围,心一点儿。”叶楚楚道。
“好的,楚楚姐。”王琳琳着,心翼翼的打开了炮塔顶盖,外面的几个俄国人看到从坦克里面冒头的竟然是一个美丽女孩,不由得愣住了,直到王琳琳先用俄语发问,他们才回过神来,立刻抢着用俄语回答。
“他们,想请咱们去帮他们个忙。”王琳琳低下身子,对叶楚楚道。
叶楚楚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孙珲,孙珲点了点头,叶楚楚对王琳琳道:“让他们带路吧。”
王琳琳又探出身子和俄国人了几句,那几个俄国人很是兴奋,向同伴招了招手,一会儿好几个人便跳上了坦克,坐在了上面。
为首的一个人对着驾驶员杜丽丽伸出了手,杜丽丽心的和他握了握,他一边用俄语着,一边指了指一个方向,杜丽丽不明白他在什么,但看到那里升腾起来的冲烟柱,知道那里应该就是他们去的地方,于是便开动“KV-1”坦克,出了弹坑,向那里开去。
当见习军官乌兰诺拉索夫跑到了上面——他所不熟悉的、熊熊燃烧着的要塞正中心时,炮轰仍在继续,但似乎已经放慢了节奏:德国人把火力圈移到了外围。炮弹仍在下落,却不再是盲目地滥炸了,而是严格地针对一定的方位发射,因此乌兰诺拉索夫得以仔细地观察一番。
周围一切都在燃烧。环形兵营、教堂附近的房屋、河岸的汽车库在燃烧。停车场上的汽车、岗楼、临时建筑物、商店、菜窖——所有这一切,凡是能够燃烧的统统在燃烧,甚至不能燃烧的也在燃烧。在烈焰的怒吼声中、在炮弹的轰隆声和炽热弹片的交错纷飞中,一些几乎是赤身倮体的人们在东奔西突。
还有马在嘶鸣。它们就在不远的什么地方,在乌兰诺拉索夫背后的马厩附近嘶鸣不己,这种非同寻常的、骇人的叫声一时压倒了其它的一切声音,就连偶尔从燃烧的汽车库里传出的可怕的、非人的呼喊声也给淹没了。那里,在满是油污和汽油、被牢固的铁栅窗户封闭着的汽车库里,此刻人们正在被活活烧死。
乌兰诺拉索夫不熟悉这个要塞。他是和好几个同伴一起在夜里走来的,而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个要塞正是一片浓烟烈火、弹片纷飞。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勉强认出了大门,于是他决定向那里跑去。
乌兰诺拉索夫两手捂住后脑勺,越过一个个弹坑、土堆和砖堆,向大门跑去。他正是捂住了后脑勺,因为他可怕地感到,那锋利的、炽热的炮弹片时刻都会扎进他那精心梳理过而又没有保护的后脑勺里。困此他怪模怪样地将两手交叉在后脑勺上,跌跌撞撞、笨拙地向前奔跑,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他没有听见炮弹的撕裂吼声,在这一吼声到来之前,他整个背部都感觉到某种庞然大物的逼近,因而两手死死抱住后脑勺,一头扑进邻近的一个弹坑里。在等候炮弹爆炸的瞬间,他的双手双足以及整个身体,象螃蟹似地往坚硬的干沙里钻。随后他还是没有听见爆炸声,而只是感觉到,突然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把他往沙土里推去,这股力量如此猛烈,使他都透不过气来,在这种压迫下他蟋缩了起来,张着大口贪婪地吸着气。但在这突然出现的昏地暗中他又吸不到空气。接着,有一种沉重的、但完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倾倒在背上,于是吞一口空气的希望破灭了,断断续续的知觉最终彻底失去了。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知觉,他完好无恙,渴望活着。他苏醒了过来,头疼得厉害,胸腔很闷,四周寂静无声。他以为炮火停息了,但是后来意识到,那只是由于他刚刚苏醒、神志恍愧、听不见了的缘故。这一点儿也没有使他害怕;他从压在身上的沙土底下爬了出来,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吐出令人生厌的血和弄得牙齿咯吱作响的沙土。
“爆炸,”他拼命回忆,苦思冥想地搜索着这个字眼,“准是哪个仓库坍塌了。可不要是弹药库或是粮食仓库……”
他费力地和漠然地回忆着,宛如回忆某种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很遥远的事情,他力图搞清楚,他是要往哪儿跑和干什么去,但是头脑还不听使唤。他只是坐在弹坑底部,一个劲儿摇晃着脑袋,吐着嘴里血染的沙上,怎么也弄不明白,他由于什么和为什么坐在这里。
弹坑里散发着难闻的硝烟气味。乌兰诺拉索夫木然地想道,应当爬到上面去,在那里他会快一点缓过气来和使头脑清醒一些,但身子怎么也不想移动一下。他那压伤了的肺部呼呼直喘,他吞咽着这种令人作呕的臭气,每吸一口都感到它那讨厌的苦味。他又一次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有人滑到了坑底,出现在他的背后。他的脖子已动弹不得,所以整个身子转了过去。
一个穿蓝背心、黑裤子和戴大檐帽的伙子坐在斜坡上。他的脸腮上淌着血,他一直不停地用手掌擦,惊讶地看看手掌上的血,又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