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这么冷,火烧不起来的。”
“还是心些好。”卫慕衡看着火场,神色虽略有舒缓,仍带有些许不安。
“你要是不放心,我熄了它就行了嘛。”女子抬起右臂,修长而雪白的五指从袖管里伸出来,她柔臂不动,手指略略拧了一拧,火场上空忽然就旋出了一个漩涡状的云团,还下起了带有冰晶的细雨,强劲的风力将马圈顶棚都掀起一角,驯熟的良骑躁动嘶鸣,偏偏火场外的人却纹丝不动,当棚顶带着刮落的草叶落回梁上时,火莫名的熄灭了。
梁老板见机不可失,快步上前拱手道:“多谢公主大德。”
“您客气了,我是亡国弃女,流落在此,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您叫我甜儿便可,破家之人,没那么多规矩。”肖甜甜挥了挥手,笑起来时,鹅蛋般的脸顿时消瘦,下巴尖尖的,衬在柔软白皙的脖子上,令人生起无限的怜惜。
“甜儿你又随便施展了。”卫慕衡笑着,“这等神力,当用于战阵之上,用在这里,岂不可惜?”
“不过是个空气冷凝的把戏,不费多少气力,谈不上可惜。”肖甜甜脸上笑容明显的浅了。
孙珲细心听着肖甜甜的每个字,当听到卫慕衡略带呵责又不无关切的称呼甜儿时,他觉得这男人真够恶心的。
但肖甜甜熄灭火焰的力量却让他感到惊奇。
而卫慕衡她的力量应该用在战阵之上,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曾经用这种力量,帮助过西夏人作战?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一次主导宋军灭西夏,可要心了。
“兄弟,你倒是话呀。”肖甜甜瞧到孙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甜……”孙珲木了片刻,才道:“公主,有卫将军在,我不敢献丑。”此刻孙珲的脑子已全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无妨,既然火灭了,就走两圈吧。”卫慕衡并不在意自己身边肖甜甜的神色,负手鼓励马房伙计。
“将军和公主都发话了,还愣着干吗?骑啊。”梁老板话里的意味全变了,“把老梁家教给你的功夫都使出来,别给老板丢脸。”
孙珲来不及理清头绪便拍了拍坐骑,这时任五递过来一套缰具,孙珲回头看了看卫将军,眼神全扫在肖甜甜脸上,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声道:“不需要了。”话刚完,掌按马股,骏马抬腿仅几步,便呼啸而去,奔的正是广场方向。
孙珲对红马再熟悉不过了,来到梁家的第一眼,孙珲就看到了它。当时任五正拿着木刷为红马梳洗,晶莹的光射下来,马儿欢快的仰头甩脖,在院落跳起舞步,水珠溅开,孙珲脑中长久的抑郁也为之荡去。让孙珲觉得与此马有缘的是,它几乎与自己同时来到梁家,是梁老板亲自到深山里的牧场挑选得来。当得知此马还没有取名的时候,孙珲几乎冲口而出,叫它“绝尘”吧。是的,斯人如马,蹄过处绝尘千里。
上吧,让我们一起冲,生命里可以忘情的时候并不多。孙珲双腿夹紧马腹,人马似红色的龙卷风过街数百步,在到达旗杆处,一条淡清色的影子凌空跃起,比猿猴更迅捷的攀上杆顶,巧手施展,将大旗摘在掌里,闪电般滑落马背,众人还看不清他的手法时,“绝尘”已奔至马房前,孙珲一按马背,单膝点地,埋头提肩,将大书一马字的旗幡双手递上,不见喘息,面色如常。
他埋下的双目恰好见到肖甜甜纤细的双腿露于袍摆外,虽着秋裤,依然令孙珲心头狂跳,他沉声道:“庶民肖鸣为卫将军试马,摘旗做证。”虽压着声音,他也为自己能讲出如此有文采的一句话而欣喜。
话完孙珲慕然抬头,夜风激荡处两人的表情全落在他眼里。
肖甜甜笑了,她笑的时候额前碎碎的发丝轻轻摇摆,如风行水面,“好快的马,好俊的人。”
卫慕衡盯着孙珲的目光里有些怪异的味道,他看了眼自己的心上人,才微笑着,“此马确非凡品,梁老板好眼光啊。”
“下人不懂事,让将军见笑了,见笑了。”孙珲高举的手停在空中,并无人来接旗,他恭着腰,看不到梁老板的脸色,如果见到是要吃惊的,梁老板笑得夸张,浑然不似以往张弛有度,冷汗从额边悄悄流下来。
“哎,”肖甜甜上前接过旗帜,道,“马,卫将军是定了的。这子嘛,也不错。对了,铁林骑近日要征召新锐,你不妨来试试。”
她接过了旗,她接过了旗!孙珲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指上肖甜甜刚刚接旗时掠过的余温似乎不曾消散,整个人如同呆住了一般的道:“子肖鸣一定来铁林骑应征!”
“想不到你也姓肖。”她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走吧。”卫慕衡面无表情,轻扶肖甜甜的削肩,抬步向马市外走去。肖甜甜走出几步,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边,一边对不知何时跟在身旁的一个干练青年道:“卫沙,将旗送回去吧。”
孙珲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他多希望肖甜甜能回头再看一眼啊,可肖甜甜在寒风里越去越远,始终不曾回顾,孙珲缓缓起身,心里的喜悦还是压也压不住。可当他回身时,老板与伙计早步入店中,任五的话遥遥传来,“老板,那桌酒席怎么着?”
“还想吃两口啊?能退就退,不能退让他们倒了。”
孙珲明白为什么梁家人都这样不开心,他已经感觉到了卫慕衡对自己的深深敌意,但他并不在意。
灭掉这样一个夏人将军,对他来有如踩死一只蚂蚁,但他不想引起肖甜甜对自己的反感,所以他不会轻易那样做。
他现在担心的,是肖甜甜来到这个时代,虽然也有了强大的能力,但似乎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不认得自己了。刚才的见面,她直面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