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最终是无法逃避。
刘闯知道,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
和荀旦的事情,是当初刘陶和荀谌早就敲定下来的,刘闯根本无法拒绝。
而且,他看得出来,郑玄也好,管宁也罢……估计还有颍川的钟繇这些人,都会赞成这桩亲事。
可问题在于,麋缳怎么办?
那个毅然抛弃家庭,跟着刘闯颠簸流离,全不在乎刘闯出身的三娘子,又该怎么安排?
一时间,他沉默了!
郑玄目光温和的看着刘闯,突然一笑。
“孟彦,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安排,你不必管了。”
“啊?”
“我听说,你准备去下邳?”
“是。”
郑玄白眉一挑,又接着道:“你此去徐州,当多小心。
我知你勇力过人,有霸王之勇。
然徐州局势复杂,陈汉瑜老而弥坚,陈元龙智谋过人。我听说,他父子与曹操、刘备皆有交情,你这时候过去,说不得会被他父子算计。说实话,我本不赞成你前去徐州,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要前往。然袁术谋反,实乃国贼。你为宗室,自当为国家效力……而且我也知道,你此去必有你的原因。但是你还是要多加防范。吕布对陈珪父子,可是极为倚重……”
刘闯连忙道:“闯定多小心。”
郑玄一生,可谓坎坷。
他治学严谨,学问惊人……但不要以为,他不懂阴谋诡计,事实上他不是不会,而是不屑。
很显然,郑玄是有点不太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去年我途经东阳,曾见过一人。
此人临大节明略过人,乃徐州俊杰。你过去之后,不妨与之联络。若能将其招揽,说不得能免去一些麻烦。”
刘闯连忙问道:“不知世父所荐何人?”
“呵呵,说起来,此人原本和你同族,本姓刘。后过继与母族而改姓陈,乃东阳陈氏族人,名叫陈矫,字季弼。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到了下邳之后,便执书信前往东阳找他便是。”
陈矫?
这名字好熟!
但刘闯实在是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既然是郑玄推荐,想来是可以信任。刘闯于是点点头,沉声道:“世父放心,我定会小心。”
下邳方面,很快传来消息。
吕布同将高顺借与刘闯练兵,为时一载。
不过,由于吕布斩杀了韩胤,令袁术大怒,决定要起七路兵马征伐吕布。所以这一次,高顺无法留在高密,必须要回下邳听候差遣,准备和袁术交战。吕布的这个理由,可谓光明正大。
我总不成在这个时候,把我手下大将借给你使用吧……
刘闯倒也没有在意,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郑玄也找来管宁,要他负责,送荀旦回家。
不管吕蓝和荀旦是否愿意,两个小丫头必要分开了。
吕蓝要回下邳,荀旦也要回家,于是两人抱头痛哭,依依不舍。
这一幕,让麋缳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她们是看着两人从最开始的敌对,到如今好的如同一个人。虽然她两人在家的时候,会有些吵闹,但真的要走的时候,又让人感到一丝不舍。好生劝说一番,两个小丫头总算止住哭声。
吕蓝把她那口心爱的宝剑,送给荀旦做礼物。
而荀旦,则把她母亲送给她的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赠给吕蓝。
在吕蓝出发前夜,两个小丫头更在后宅花园里摆设香案,对天明誓,结为姐妹。
刘闯没有参加,但是却听麋缳讲述了当时的场面。两个出身截然不同的小女孩儿,从最初的敌对,到而今结拜姐妹,直让人感到有些唏嘘……天晓得,这一别之后,她们何时再见?
第二天,刘闯在众人簇拥下,走出高密城门。
陈宫和高顺,率陷阵营已恭候多时。
刘闯走在最前面,头戴束发金冠,一身白袍,腰系玉带。
他身后,武安国和周仓一个牵着象龙,另一个牵着一匹青骢马,马上还驮着盘龙八音椎和一口甲子剑。
“老虎哥,你且带人先过去。”
刘闯和许褚说了两句,许褚率飞熊卫便径自在官道上等候。
“铃铛,咱们该动身了。”
吕蓝哭得眼睛发红,一只手拉着荀旦,一只手牵着诸葛玲,眼睛看着麋缳和甘夫人,依依不舍。
荀旦也是今日动身。
管宁带着一队人,也等在一旁。
“铃铛,若有空暇时,一定要来临甾找我。”
“嗯嗯嗯,你也可以来下邳……呜呜呜,旦儿姐姐,你可不许把我忘记了。”
刘闯等人又上前好一番劝说,总算是把两人劝说住。
荀旦看了刘闯一眼,突然跑上前,狠狠踢了刘闯一下,而后扭头就跑,“大坏人,你要照顾好铃铛妹妹。”
那小女儿家的模样,让刘闯不禁哑然失笑。
他点点头,“旦儿路上要听话,休要惹幼安先生生气。”
“嗯!”
荀旦又和麋缳诸葛玲甘夫人等人一一道别,在众人目送下,带着丫鬟小蘑菇,上了马车。
“幼安先生,一路多保重。”
管宁微微一笑,拱手与刘闯道别:“孟彦,助你此去,讨逆功成。”
他上了马,在扈从的保护下,随着车仗离去。
刘闯目送管宁等人启程之后,又和麋缳等人道别。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他带着吕蓝和诸葛亮,来到队伍前。
吕蓝跨上小赤兔,刘闯和诸葛亮也分别上马,和陈宫高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大队人马随即启程。
陷阵多以步卒,飞熊全是骑军。
两支兵马合为一处,沿着官路南下。
吕蓝脚腕上系着的铃铛,伴随马儿的行走,发出叮铃叮铃悦耳的声响,渐去渐远,逐渐人影不见。
麋缳的眼睛突然一红,流下两行清泪。
从去年这个时候到现在,整整一年,她未曾与刘闯分别。
没想到……
她心里有点难受,却抹去泪水,扭头牵着诸葛玲和甘夫人的手,轻声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在家臣的护送下,麋缳等人走进城门。
“缳缳,铃丫头,你们过来。”
郑玄坐在一辆马车上,在城门内似已等候多时。
他招手示意麋缳和诸葛玲过去,而后又看了一眼甘夫人,“你也上来吧,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郑玄相召,麋缳三女不敢拒绝。
三人登上马车,诧异看着郑玄,有些不明白,这位老先生何以会在这里。
“我想你们都很清楚,幼安这次陪同旦儿回去的目的。”
上车之后,老先生并没有啰唆,而是开门见山道:“旦儿这次跑出来,也算是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当初子奇和友若定下这门亲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仲豫在场之外,便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哪怕是孟彦的舅父,也不太清楚。但这门亲事,总是存在,谁也不可能取消。
友若更是如此。
若子奇在世,可能还好弥补,但子奇不在,他就必须完成这桩亲事。
我的意思,想来你们清楚。”
麋缳三人一怔,不由得露出黯然之色,低下了头。
“至于铃铛,吕娘子……
其实我并不赞成这件事。但公台前日到我家拜访时,说的也很有道理。
吕布也好,孟彦也罢,而今都是孟德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二人在这里,孤立无援,必须相互扶持,方能够成就大事。而且铃铛那孩子,并无吕布的恶习。一开始我不同意,但后来一想,这件事对孟彦而言,也是一桩好事……老夫知道,此事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公平。
甚至孟彦也不知道此事,乃老夫为他做主。
你们,怎么说?”
麋缳心里好痛,眼泪无声滑落。
“愿从老大人吩咐。”
“真的?”
“嗯!”
“诸葛娘子,甘娘子,你们呢?”
诸葛玲脸通红,半晌后轻轻点头。
而甘夫人则愕然半晌,她偷偷看了一眼麋缳,没有出声。
“缳缳、玲丫头,甘娘子……老夫已年近古稀,膝下只有一子,常遗憾无女儿相伴。
今益恩在东武,忙于政务,身边更是寂寞。
我有心收你们做干女儿,却不知你们可否愿意认老夫这个老头子?”
“啊?”
麋缳三女抬起头,愕然看着郑玄。
却见郑玄微微一笑,沉声道:“当然了,老夫怎地也不能让我的女儿们受苦……只怕要便宜那臭小子一回。”
麋缳最先反应过来,忙伏身叩首,“麋缳拜见父亲。”
诸葛玲和甘玉也连忙拜倒,口称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郑玄的女儿……哪怕是干闺女,身份也是大不相同。
看着三个惊喜而泣的女子,郑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心里道:孟彦,老夫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阿嚏,阿嚏!
刘闯在马上,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看这面带疲惫之色的吕蓝,于是与陈宫道:“陈先生,咱们已经进入东海,前面就是郯县,今晚可否在郯县休息?”
一行人晓行夜宿,从高密出发之后,纵贯琅琊郡,数日后已进入东海郡治下。
陈宫也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便同意刘闯所请。
他让高顺派人前往郯县,通知郯县官员准备驿站……
可是,他旋即就变了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刘闯。
“陈先生,何以这般看我?”
“公子可知,今东海郡太守何人?”
刘闯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憨厚笑容,搔搔头道:“却不知晓。”
他的确是不知道,东海郡太守是谁。
原因嘛,也非常简单……
入高密至今,已三个月。
从最开始入驻高密,而后胶州湾移民,再到胶东之战……紧跟着,屯田开始,各项准备工作陆陆续续,让他根本没有时间来分心。特别是王修在胶东大规模推广蜀黍,也就是高粱的种植,令刘闯非常操心。毕竟是新生作物,要想完全推广起来,这可不是一桩简单事情。
“孟彦哥哥,东海太守……便是麋子仲。”
“啊?”
听到诸葛亮在身边的小声提醒,刘闯吃了一惊。
虽然他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事情,但是相应的情报,却不断递交高密。
诸葛亮在课余时间,便负责帮助步骘处理一些案牍,所以知道这东海郡的太守,就是麋竺。
“怎么会是他?”
在刘闯想来,此前麋芳造反,跟随刘闯前往青州,吕布断然没有理由,再重用麋竺。
“听说,曹操极为欣赏麋竺,故而除他为东海太守。”
刘闯闻听,眉头一蹙。
他朝陈宫看了一眼,见陈宫面无表情。
一郡太守,绝非吕布可以任命。哪怕吕布坐拥徐州,哪怕他得了徐州刺史的职务,也只有举荐的权力。
看起来,曹操对刘备的拉拢,并没有停止。
让麋竺为东海太守?
刘闯眉头一蹙,感觉有些麻烦。
陈宫笑道:“公子不必担心,今公子前来,乃君侯客人,子仲不会不知轻重。”
“刘公子,麋子仲就是三娘子的兄长,那个诬你是‘背主家奴’的商贾吗?这个人好生讨厌,爹爹怎么让他做东海太守?
你若是不想见他的话,咱们就绕道而行。
反正过沂水不远就是襄贲,实在不成,咱们在襄贲休息。”
吕蓝在离开高密之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虽然私下里仍旧是‘刘胖子’长,‘刘胖子’短的叫刘闯,可是在人前的时候,却称他‘刘公子’。
很显然,她也不太喜欢麋竺。
刘闯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那倒不必。
有些人,终究是要见的……再者说,我如果过门而不入,避而不见,三娘子知道了,恐怕也会难过。
呵呵,怕什么,见他就是。
难不成他还能坏了我的性命?想当初,我一个人他都对付不得,今有虎痴相随,飞熊卫守护,便他倾东海之力,我亦不惧。走走走,我们今晚就在郯县落脚,看能有什么危险出来。”
刘闯哈哈大笑,催马扬鞭。
高顺扭头对许褚道:“东夷校尉,好气度。”
许褚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天将晚时,刘闯一行人来到郯县城外。
时隔数月,他再次来到郯县,这心境却大不一样。
数月前,他居无定所,如同流寇一般,从这里离开,北上青州;当时张辽大军在身后屯扎,刘闯提心吊胆。而今,他再次回来,却是以中陵侯之子,大汉皇叔的身份前来。想到这前后的落差,刘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麋子仲来了!”
就在这时,高顺突然开口。
刘闯举目观瞧,就见从县城中行出一支人马。
为首一人,一袭青袍,头戴进贤冠,颌下长髯,正是麋竺。
刘闯没有见过麋竺,但在史书里,曾说他‘雍容敦雅’。所以,刘闯还是能够分辨出,哪一个是麋竺。不过,他并未迎上去,而是勒马在军中,远远看着麋竺过来,脸上无半分表情。
“有劳子仲出城相迎,宫愧不敢当。”
刘闯没有迎上去,但却不代表陈宫也无动于衷。
他和高顺催马上前,和麋竺打了个照面,拱手寒暄。
麋竺在马上,也是面色如常,沉声道:“听闻公台前来,竺不胜惶恐……我已命人打扫好驿站,公台请随我来。”
刘闯没有理睬麋竺,麋竺也没有理睬刘闯。
两个人,就好像素不相识一样,彼此没有任何交集。
入城之后,麋竺便带着众人来到驿站。
他开口邀请陈宫赴宴,陈宫欣然同意……但是刘闯却没有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麋竺见面。
想当初,两个人势同水火。
麋竺恨不得将刘闯千刀万剐,甚至诬陷他是‘背主家奴’。
而刘闯呢?对麋竺谈不上仇视,但也毕竟是敌对关系。死在他手里的麋家人,多不胜数,他更让麋竺折了脸面,吃了大亏。大家彼此陌路最好,否则的话,刘闯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元稷!”
“喏。”
“把车上的礼物,派个人送去府衙。”
在驿站里安顿下来之后,刘闯便唤来武安国。
在临行之前,麋缳曾准备了一些礼物,让他转交给麋竺。
只是刘闯没想到,会在东海郡与麋竺相遇……既然遇上了,便把那礼物送去,免得麋缳会难过。
武安国领命而去。
刘闯命人烧水,准备洗澡。
他坐在屋中等洗澡水烧热,左右没什么事情,便从行囊中取出一卷汉律典章,闲来无事的翻看起来。
屋外,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已经安顿好,陈宫高顺则前往府衙赴宴。
吕蓝也没有去赴宴,一来她不喜欢麋竺,二来她也有些疲惫。
所以在草草用过晚饭之后,吕蓝便回房休息。刘闯坐在房间,安静的看了一会书。待洗澡水烧热之后,他便走进浴室,在木桶里泡了一个热水澡,只觉疲乏尽消,精神也为之一振。
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他迈步走出浴室。
沿着长廊,他往卧房走去,可走了几步,突然间停下来,转身朝屋角的阴影中看去。
“谁在哪里?再不出来,可休要怪我不客气。”
“公子莫动手,小人是奉命前来拜会公子,绝无恶意。”
从阴影中,走出一个驿丁打扮的男子。
他见左右无人,便来到刘闯面前,“大熊哥,可还记得当年的林癞子?”
刘闯一怔,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林癞子,好像是刘闯小时候在朐县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家是麋家的长工佃户,后来又做了麋家的家奴,彼此间便少了联络。刘闯当然不认得此人,但是他能感觉出,对方并无恶意。
“林癞子,你怎么在这里?”
林癞子顿时露出喜色,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轻声道:“大老爷命我将这封信,交与你……
他让我转告你,此去下邳多加小心,有人想要害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