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港,甚至在海州的历史上,一九六九年那一次台风都是非常出名的。一九六九年也是华夏遭到台风最多的一年,全年有大大小小十九个台风轮番袭击,多数台风的中心范围在华南,但是江北省沿海有遭受了几次。
其中,风暴最大的那一次袭击前,江北沿海已经有过一轮台风和强降雨,降雨导致江北大地的土壤含水量比较高,导致最大的台风袭击时,土壤吸水的能力下降,很多地方被淹。
而那一次台风来袭,也是海州地区在解放后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共计有数百人身亡,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新滩地区。
新滩由于是新围海造地形成的,防台风设施还不够完善,那一次台风几乎是吞没了整个新滩,也就是围海造出来的那一片土地,并带走了几百条生命。
包飞扬知道这一段历史,但是也没有详细了解,毕竟那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他也没有时间特别去关注几十年前的一场台风。
他相信于莉琼说他们在背叛过去,肯定是有原因的。包飞扬此前已经在沪城与台湖王家的人接触过,受到宏达集团张家的影响,王家对到海△州地区投资的意愿还是比较明显的。虽然王家在公司内部已经开始推行职业经理人的管理,但是在王家具有投资意愿的情况下,于莉琼也不应该毫无理由地想要破坏这样一桩事情。
于莉琼认为他们是在背叛过去、她的助理孟茜又提到新滩的那一次灾难,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些关联。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中,包飞扬当然也不好问得太清楚,而且如果真的有关系,听于莉琼的意思,恐怕还有些敏感。他也只好先将这件事情按下来,孟茜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至于于莉琼,依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也可以看出她的神情比以前更冷。
陈华东和范文华都努力想要让气氛活跃起来,但是效果一般。包飞扬提到考察的事情,于莉琼也只是淡淡地回应考察很顺利,具体评价要等回去以后讨论决定。
包飞扬知道想要从于莉琼这里打听到情况很困难,也就没有多问。孟茜和另外那名工程师后面的表现倒还算正常,才让桌上的气氛不至于很尴尬。
晚宴结束以后,于莉琼拒绝了在迎宾馆休息一个晚上的邀请,径自带着孟茜和张有光离开。
看着于莉琼等人离开,包飞扬回过头对范文华说道:“范总今天就留在这里休息吧,等会我再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范文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啊,不过我先打个电话回去。”
一边说着,范文华一边拿出了手机,到包厢的隔间打起了电话。过了不久,范文华拿着手机走了出来,附在包飞扬耳边低语了了几句话。
包飞扬不由得大吃一惊,本来以为于莉琼只是台湖联合化工集团聘请的职业经理人,没有想到范文华经过一个隐秘的内线打听。才弄明白于莉琼还是联合化工集团董事长王家诚秘而不宣的孙媳妇,对联合化工集团的投资事务有着举足轻重的决定权。
“那我先去泡泡温泉。”范文华把这个刚打听出来的非常重要的消息告诉包飞扬之后。知趣地留出了空间,让包飞扬用来商量对策。
陈华东安排人领范文华和他的助理到后面泡温泉,又将包飞扬等人请到一间茶室里坐下,陈华东本来也想就此提出告辞,不过被包飞扬拦了下来:“陈区长,你是老海州了。不如也帮我参详参详。”
“是为了新滩的事情?”陈华东回头看了看包飞扬,也就留了下来,“于主任和颜主任对当年的新滩发生的事情大概也不是很清楚吧?”
于海兰和颜宝笙都摇了摇头,虽然他们在临港经济开发区工作的时间比较长,但是望港乡划入临港经济开发区的时间也只有两三年。他们对望港乡的了解并不多。
“听说吴秘书是望港人,应该会比较清楚吧?”陈华东的目光又移向吴超,因为要和包飞扬打好关系,陈华东对包飞扬身边的人都下过很大功夫,自然明白包飞扬秘书吴超的底细。
包飞扬也笑了起来,自己真的是关心则乱,怎么就忘记了,秘书吴超就是望港乡人呢?
“包主任,”吴超把自己脑海里关于当年新滩台风灾害的情况整理了一下,对包飞扬说道:“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一点情况,一九六九年那场最大的台风要来的时候,新滩的防潮防洪设施刚刚落成,据说是按照五十年一遇标准建设的,但是那次的台风达到了百年一遇的级别,最后新建的海堤没有守住,当时在灾难中牺牲的军人和百姓高达两三百人,在海州乃至江北省的历史上,都非常罕见。”
包飞扬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情况我倒是知道,刚刚于部长提到我们忘记了先烈,她的助理孟茜又提到了新滩,是不是和多年前新滩这场台风灾害事件中牺牲的军人和百姓有关?关于这点,你还了解什么情况?”
吴超跟随包飞扬这段时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官场新丁,他看了看陈华东,犹豫着说道:“我家在望港西部,跟新滩不在一起,后来在镇上工作,去过新滩很多次,不过也确实没有听说新滩有这个事件的纪念馆或者纪念碑,大家在提到当年那场台风天灾害的时候,也只是感到悲怆和遗憾。有关当年新滩围垦的传说很多,对于当年抗击台风的事情倒是谈得很少,似乎也很少听说有谁谁曾经经历过当年新滩的事情。”
吴超今年二十多岁,是七十二年出生的,比包飞扬只大一岁,从他开始懂事,大陆已经推行改革开放,他们这一代人对六十年代的事情并不是非常的关切。吴超并没有特别关注过新滩那场台风灾害,这时候包飞扬问起来,他能回答出来的东西也确实有限。
陈华东看到吴超知道的并不多,便转身坐了下来,从身上掏出香烟,给包飞扬发了一根:“那场灾害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太久。吴秘书不知道也应该正常,我恰好知道一点,大概也能猜到刚刚联合化工集团的于部长为什么那样说。”
“哦?”包飞扬一脸征询地望着陈华东。
“我的想法跟包主任刚刚提到的差不多,于部长既然去过新滩,刚才又跟我们说什么忘了过去,背叛先烈什么的,会不会和新滩8.19事件当中牺牲的人员有关?”陈华东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在市里读小学。我爷爷是老红军,经常跟我提到新滩的事情。”
包飞扬点了点头,他的家庭出身让他对那个时代的历史拥有比常人更多的了解。当然由于一些特殊情况,也就是比常人多,却不敢说真的了解那个时候的真实情况。听到陈华东讲述当年的情况,他也不由感到一股浓浓的历史沧桑感。
陈华东继续说道:“当时新滩精神提的很多,有种说法叫东北有北大荒,咱们江北有新滩。而且新滩是在大海中硬生生堆一块土地出来,是真真切切的移山填海。与天斗与地斗,我记得当时还有一首歌。”
“尤其是当新滩种的地收获以后,收获的稻米还曾经直接送到了京城,本来填海的土地咸性大,不适合种庄稼。通常要三五年时间,通过养鱼、种植耐咸的咸草。将咸性吸收以后,才能够种水稻。不过当时据说是采用了引淡水冲咸,还有浅插避咸的做法,当年就插上了秧,而且亩产达到九百多斤。将近一千斤。这个成绩随着收获的稻米送到京城以后,新滩很快就被竖为典型,有人将新滩与北大荒相比,还有人将新滩比作当年红军开垦南泥湾。”
陈华东说的很简单,当年很多事情都是禁忌,一不小心就可能触及敏感的问题。包飞扬等人也都沉默地认真听着,没有轻易发表任何看法。
陈华东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新滩最初是军队农场,一九六八年的时候,上面指示高校毕业生到农场锻炼,一九六八年下半年到一九六九年上半年,陆陆续续有来自海州、徐城、凤湖,甚至沪城的大学毕业生来到新滩,最多的时候有将近五百名毕业生。”
“一九六九年是我国台风最多的一年,前后十几个台风轮番来袭,当时新滩已经初步构建起防台风的海堤,前几次台风来袭也没有给新滩造成太大的损失。不过当年八二一台风是紧跟着前一次台风而来,台风的烈度也远比预想中的更大,结果就造成了溃堤,负责守堤的军队和大学生牺牲一百多人,整个海州地区因台风造成死亡也不过近两百人,新滩占了大多数。”
陈华东表情凝重帝摇了摇头,在和平年代,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确实是非常罕见的。而且这只是公开的数据,实际死亡人数也许会更多。
“我记得当时有一些慰问和表彰活动,但是对牺牲人数和损失提到的很少,我也是后来听我爷爷说的。以后也没有听说过对新滩八二一事件有什么纪念活动,直到我参加工作以后,才了解到一些情况,据说当年有人认为新滩八二一事件之所以死那么多人,与当时有关领导对灾害估计不足,忽视了强台风、暴风雨和大海潮长时间袭击的后果,不适当地提出了人在大堤在的口号,不但没有使灾害减少到最少限度,反而因为没有及时进行财产人员的转移,使国家遭受了巨大损失。”
陈华东说道:“虽然当时并没有因此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但是对有关人员的嘉奖、对牺牲人员的追认等工作似乎也因此停顿下来,至少从后来的文件当中,并没有看到对八二一牺牲人员的公开追认,甚至有人因此而不断上访。”
陈华东非常简明扼要地将他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有些话他并没有明说,不过对于对那个时代的情况多少都有些了解的包飞扬等人来说,他们大概也能够想到其中的曲折。
那个年代斗争比较激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有争议和斗争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那些死难者的家属,同样成份各异,种种原因纠缠在一起,就造成了对八二一事件当中牺牲人员的烈士追认工作出现变故。
于莉琼应该就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说出他们淡忘历史、背叛传统的话,只是内情的复杂,远非淡忘和背叛能够解释。
当年的事情,其中的是是非非也不是包飞扬等人能够轻言,于海兰想了想说道:“我就是感觉很奇怪,联合化工集团的于部长为什么对这件事特别在意呢?要知道,她可是台湖人啊!”
“于部长应该三十岁左右,差不多就是一九六九年前后出生的。”包飞扬沉吟了一下,说出自己一个猜测。于莉琼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以她台湖人的身份和立场来说,没有理由特地关注这样一件事,更没有理由公开展现她的态度,除非她和这件事情有关。
包飞扬并没有将话说透,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于海兰点了点头说道:“我再想办法跟孟助理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了解到更具体的情况。”
“嗯,向导那边你也问一下。”包飞扬说道。
于海兰连忙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就去问。”
包飞扬又对陈华东说道:“陈区长,这件事可能还要麻烦你,我想详细了解一下新滩当年的事情,海州应该还有对这件事比较了解的人吧?”
“嗯,当年的亲历者,军人和学生大多来自四面八方,但也有人在海州定居下来,海州棋院的副院长戴晋荣就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他曾经做过海州市委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他应该知道不少情况。”陈华东想了想,说道。
包飞扬点了点头,将戴晋荣的名字记了下来,戴晋荣如果确实是当年那批大学毕业生,今年应该五十二三岁的样子,他既然做过海州市委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应该已经做到正处级,按理说不至于这么早就退居二线,其中想来又有什么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