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心里发毛:“呜呼呀!情况不妙呀!饥民顶多是吃吃大户,可刘氏子孙跟着一搅和,性质就变啦!刘邦老小子也真有本事,二百年的工夫,居然繁殖了十来万子孙,要是都来跟予作对,叫子还真不大好对付……”
●“好!太傅用开药的比喻很形象嘛!予对医学近来有点儿入门,前些日子,翟义的死党王孙庆被抓到京里来,子把他给解剖了,还拿小竹棍一根一根捅了他的脉管……”
●“皇上,您这阵子操劳国事太过辛苦,人有点儿脱相,臣斗胆建议,赶明儿您再在公众场合露面,得用云母屏面挡上点儿,保持天子的神秘感!”
●王莽眼一瞪:“要宰就宰你!你们别瞧公孙禄冒犯龙颜,他可是一片忠心!哼,大新朝里里外外,这号忠臣可不多喽……”
王莽的几路大军正跟匈奴、句町、西域诸国在边境上叫着劲,谁也不尿谁,就在这时候,边境里头的形势可有点儿不大对头,各省各郡陆续传来火急文书,全都粘了七八十根鸡毛,有的干脆就把鸡毛掸子给送到了长安。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报告本州本郡的老百姓造反闹事,阴谋推翻大新皇帝。
大新皇帝王大天子开始还不肯相信:
“胡说八道!予对天下百姓那么宽厚,特为推行了三田制度,实行五均六管,等等等等,绞尽脑汁,这不都是在为老百姓谋福利嘛!象予这么关心百姓疾苦、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你们脱了袜子数数,古今中外能有几个?要说刘氏子孙起兵造反,企图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倒还有点儿影儿,可老百姓怎么会反对予?他们已经在天堂里呆着了嘛!打死予也不信,一百八十个不信!你们好好调查调查,一准是地方官吏吃饱了撑的,大惊小怪!头几年不就是这样嘛,临淮郡报告,说有个叫瓜田仪的,起事反对予,盘据了会稽郡城州苑,又杀人又放火的.说得邪乎着呢!其实是怎么回事?别以为予身在深宫不理民情!予心里明镜似的!他们无非也就是劫个道儿,打打闷杠子,顶多再吆喝两句,什么‘此树是爷栽,此路是爷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有什么,一伙小小的毛贼罢了!后来予派了中郎储夏去,都没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就把他给说服了,乖乖地竖了白旗!虽说瓜田仪还没来得及出来纳降就死了,可予还是厚礼安葬了他,修了坟,盖了庙,赐溢号叫什么‘瓜宁殇男’,懂不懂你们?这叫怀柔政策!对老百姓,得给点儿甜头儿!你们这帮饭桶,屁嘛本事没有,就知道搜刮百姓、盘剥黎民,那还有个不出纰漏的?就说琅琊都那个吕母吧,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可你们想过没有?吕母一个妇道人家,老娘们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纠集一万多人去当海盗?不就是因为海曲县那个县长作威作福,整死了吕母当县吏的儿子,才逼得人家铤而走险的嘛?你们拿着予的傣禄,不说好好工作,倒尽给予惹麻烦、捅娄子,一点儿都不让予省心!予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成天价没白天没黑夜地处理国家大事,头发都白了,牙都活动了,你们还嫌予老得不快是不是?最可气的是,上回派去就地赦免吕母那伙人的那个什么倒头使者,回来愣告诉予,说什么盗贼倒是散了,可没两天儿又都重聚拢闹事,还说这是因为予的各项禁令烦琐苛细,限制了老百姓的行动,说他们努力耕作的收入不够来缴纳赋税的,又说他们关着门安分守己吧,又会因为街坊邻居私自铸钱、私藏原铜而受到连累,没辙没辙了,才沦为盗贼的。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叫人话吗?这不是明目张胆攻击予的新政又是什么?!这回各地的告急文书,十份儿里准有八份儿又是这么回事!予也看透了,让他们打匈奴,他们怕死,让他们推新政,他们嫌累,弄出点子所谓的‘盗贼蜂起’,想让予改变既定方针,哼!子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
王莽气呼呼发了一通牢骚,吓得左右大臣谁也不敢言声儿。
可大伙儿就这么愣着也不是事儿啊,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皇上,这回恐怕不是闹着玩儿的。臣老家在山东琅琊郡,前些天家里来人,说得真真儿的,山东那边儿新近起了一股子反贼,领头的叫樊崇,有万夫不当之勇,纠集了一万多饥民,都拿红色儿把眉毛染喽,好跟官兵有个区别,号称‘赤眉军’,这股子人厉害着哪,打起仗来,一个赛一个地不要命!”
他这一开头,大臣们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对啊,皇上!这次闹得邪乎!不光山东那边有樊崇的赤眉军,去年湖北王匡、王凤的绿林兵也是越来越凶,到现在还没平定下去哪!”
“还有哪儿哪儿哪儿的那谁谁谁……”
王莽烦了,一拍桌子: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照你们这么一说,予是不得民心,四面楚歌啊!你们说的这些,予能不知道吗?可是予还告诉你们,自打予登极坐殿,就没敢享过一天清福,哪天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全国各地上报朝廷的机要文件,头一个看的准是予!天下大事,于比你们谁都清楚!饥民闹事,是不假,可跟讨伐匈奴比起来,跟推行新政比起来,那根本就排不上议事日程!再说了,予不是还有一宗宝贝呢嘛!有了它。还用担心各省各郡的草莽烽火?真格的,予那宝贝你们都还没在跟前瞅过呢吧?今儿个让你们也开开眼,䁖希䁖希!”
一摆手,让司命把大新王朝镇国之宝给展览出来。
宝贝现身,王路堂(即未央宫前殿)里顿时一片欢腾:
“嘿好东西哎!这宝贝要是盛起粥来,够咱们大伙且喝一阵儿!多大个呀,得有二尺五六!”
“外行了老兄!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就使它盛粥?您上眼,仔细瞧好了,这宝贝五光十色,里头指不定掺了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猫眼儿祖母绿呢!您当是大马勺哪!真是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卖饼的!”
“嗨!你们哥儿俩瞎叨叨什么?不知道我王盛就烦卖饼这俩字儿?别瞧不起我们这卖饼的,有大新朝那天就有了我这卖饼出身的前将军、崇新公了!你们哥儿俩敢跟我这大新十一公之一叫板……”
“别介呀我的崇新公!下官这不也是夸您呢嘛!卖饼的怎么了?卖饼的怎么了!您要是不卖饼,成得了当今皇上的孙女婿吗?有道是英雄不论出身贱,赶上时运上青天!我们倒想卖饼了,谁给我们办执照哇!说真的,我们哥儿俩刚打外地调来,朝廷的事儿都不摸门儿,皇上这宝贝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用的?”
崇新公王盛把粘着烧饼芝麻粒儿的大嘴一撇:
“哼!早这么客气不就全结了!先更正一下,皇上的孙女婿不是我王盛,是那个看过城门的奉新公、卫将军王兴!”
“都一样都一样!反正不是兴就是盛,且败不了呢!”
“那怎么能一样!看你们俩小子挺实诚,本将军免费奉送一个忠告,在朝里为官,第一要务就是先把上上下下关系给摸清楚了,别到时候烧香找不着庙门儿,上麦当劳去买芝麻烧饼!”
“欸!多谢赐教!您放心,这回我们认准了,赶明儿买烧饼一准儿找您!您费心,跟我们说说眼前这宝贝吧?”
王盛摇头晃脑:
“提起这件宝贝,来头可是大大的!别看它长得像个盛粥的大马勺,那可是皇上亲自由古书里考证出来的样式,取的是北斗七星之形,用五色药石跟上等的原钢掺一块铸的,有名儿,叫‘威斗’!去年八月刚铸得的,铸威斗那天,皇上亲临南郊,我们这些高级官员一个没剩,全都跟着去了现场!那天那个冷啊,地冻三尺!连本将军那匹宝马都给冻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崇新公!您,您先打住!您没记错吧?咱大新历法的八月,合着是夏历七月,正是四脖子汗流的日子,能把您的马给冻死?就长安南郊?别是在南极吧?”
“南极干什么?南极干什么!不信你们查书去呀!《汉书》里记着哪!‘铸斗日,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这可是姓班那小子写的,不是本将军胡说八道——对了,这阵儿那《汉书》还没写呢!”
“没写您让我们上哪儿查去!”
“反正这么着吧,八月也好,七月也好,这么稀罕的宝贝出世,它能不伴随点儿异常现象?你们知道威斗是干什么的?那是‘厌胜众兵’的好东西!皇上为什么对四处饥民起兵那么满不在乎?不就是因为有了威斗这件宝贝嘛!”
“哎哟!敢情这大马勺似的东西有这么大本事哪!崇新公,到底威斗怎么使啊?我们倒是看过《封神》,是不是哺咕几句‘宝贝现身’什么的,就有一道白光飞将出去,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一般?”
“哪用那么费事!简单的很,也就是……算了,甭听我的了,你们哥儿俩往那儿看!”
龙椅之上,王莽煞有介事地宣布:
“威斗之功,妙在施法人足不出户,按天时转动斗柄,即可在千里之外不战而胜!这称得上是高科技呢!接下来,予就亲自演示一下威外的厌胜奇功!”
他站起身来,眯着眼看了看三路堂外的阳光:
“这会儿大概是辰时,九点来钟,正好民胜东南方向的乱兵。你们看,把这斗柄转过来,冲着东南方,当然还得有咒语了,咒语是保密的,天机不可泄漏嘛!为了让演示更真实一点,予先用别的词儿代替一下,象征性的,也就是表示个意思。用什么词儿呢……有了,就用新娘子入洞房那套吧,那套予熟!行啦,完事啦!四处乱兵,全灭啦!大伙儿退朝,回去睡觉吧!”
噢,这就算完啦?轰轰烈烈一场农民大起义,席卷全国的狂涛猛潮,就这么让个大马勺给平定啦?哪儿啊!
其实王莽心里比谁都明白,赤眉、绿林这两股反叛,气势煞是凶猛,威斗什么的,也就是来个自我安慰,壮壮群臣的胆儿,真要想踏实睡觉,光靠那玩意儿不灵!
可是王莽这阵儿还有点儿侥幸心理,他认为,赤眉、绿林这伙人,不过是饿急了的农民,目标也就是混个胜儿圆,不至于危及到大新王朝的根基。各地的封事他也曾一字不落地仔细研究过,这伙人,时起时散,时聚时分,一会儿轰轰烈烈起兵,没几天又悄没声儿地找不着影儿了。而且他们还都顾着地里的庄稼,往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蜂拥而起去吃大户,等到收获季节,就解散回家收麦子去了。再看他们的军事才能,也挺让大司马出身的王莽瞧不上眼,成千上万的队伍,什么文告、官号、旗帜、徽章,是一概没有,整个一个乌合之众嘛!听说他们的大首领,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才给自己封了个“巨人”,“首长”的意思,其他首领,就更惨了,全是“三老”、“从事”、“祭酒”什么的。这算什么呀!“三老”等于居委会主任,“从事”相当于助理员,“祭酒”合算是宴会的司仪!就这么点儿野心,难怪大新皇帝不拿正眼夹他们!
王莽也算是犯了个轻敌的错误,他以为这些由饥民演变成的“盗贼”,根本用不着大兵征剿,由各省各郡发点儿捕快就会解决了。可万万没想到,“盗贼”竟象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闹事的队伍也越来越多,象什么南郡的秦丰、平原的迟昭平、钜鹿的马适求,还有黄河以北的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等等等等,简直是遍地烽火!
而最让王莽心虚没底儿的是,汉室的不少宗亲居然也掺和到农民军当中去,这可是不能小看呢!不说别的,这帮人不少都当过大大小小文武官吏,既有官场的历练,又有治军的经验,一加入农民义军,形势立马改观,什么三老、从农,他门不干,直接就是将军!
王莽心里发毛:
“呜呼呀!情况不妙呀!刘氏子孙跟着一搅和,性质就变啦!这帮家伙,早就对于存有不满,宫廷政变也好,和平演变也罢,不管怎么说,大新总是从刘家手里弄来的天下!刘邦老小子也真有本事,二百年的工夫,大宗小宗的,居然让他弄出十来万子孙,简直是高产兔子嘛!这十来万刘氏子孙,就算全当小小的连长,也能统率一支上千万人的军队!这不要命嘛!不成!光怀柔是怀不过来的,干脆,咱们讲打的吧!”
王莽布置了几路大军,分头去围剿各地的“盗贼”。按说派出去的也算是精兵良将了,可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却连被王莽视作“乌合之众”的“盗贼”也打不过,军事失利的战报一份儿接一份儿赛着往长安送。
王莽这才慌了手脚,赶紧召集十一公紧急会商:
“几位!你们可是大新的栋梁!当初要不是你们一劲儿地撺登,予才不接大汉的烂摊子呢!现在倒好.予成了骑虎难下了!不光是盗贼四起,就连老天爷也不大乐意,弄出不少异象来告警。先是有黄龙摔死在黄山宫中,惹了好几万老百姓去瞧热闹,后来邯郸城北发大水,还是地下水,冲走淹死的有好几千人,再后来是长平馆西岸坍塌,把任河都给堵住了,玩儿了个江河改道,紧接着什么霸城门着火、戊子日日食,连北军营垒的南门也给烧了。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前汉杜陵寝庙便殿里废置不用的虎文衣,在箱子里锁得好好的,怎么平白无故就长了腿儿,跑到外堂上,还竖在那儿老半天!这不邪了门儿了嘛!还有,前两天子打了个黄梁子,就是作了个梦,梦见长乐宫五个铜人起立,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冲着于就过来了,胸口上刻的‘皇帝初兼天下”六个大字,明晃晃地直射予的龙目!予琢磨了两天,还是没咂摸过滋味儿来!想予这大新,当年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顺顺当当地代汉而立,怎么刚这么十来年,就变成这副德行?老天爷也不待见了,地里也不给收成了,连一向的顺民,也揭竿而起造反闹事!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一会儿不如一会儿!你们几个可得想点儿好主意,帮予一把,再若不然,予可就不干了!扔下这个烂摊子,你们谁爱收拾谁收拾!”
十一公面面相觑,半天没敢说话。
不是他们不明白,其实,大新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这十一公全都亲身经历,比谁不清楚?甚至可以说,大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很大程度上跟他们这十一公的起哄架秧子有着直接的于系!可惜,十一公里头,连一个有那么一丁点儿自我批评精神的都没有,一个个眼珠儿转着,心眼儿动着,想着怎么才能遮过去。
王莽急了:
“你们倒是言声儿啊!当初劝予登极的时候,你们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欢势!那予能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予上台你们跟着沾光!可到了这阵儿,你们也不能连个屁都不放啊!就说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出点儿馊主意、母主意也行啊,也算你们没白拿工资!再这么当哑巴,予可要换人啦!三条腿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儿的人可有的是!大新朝里朝外,找十一个象你们这样的不难!不信你们就试试,前脚你们免了职,后脚报名自荐的就得挤破予的门坎儿!”
事关切身利益,十一公谁也不敢再当没嘴儿的夜壶了,纷纷出谋献策。
哀章抢先发言,这小子这程子有长进,普通话练得不错,张嘴一口儿京腔:
“皇上,不是咱爷们儿没主意,晤们是没舍得往外掏坏!不就是几路毛贼嘛,值当皇上您这么坐立不安?您歇着,臣身为国将,理当亲率大军前往征讨,您放心。用不着吹灰之力,到那儿就得把毛贼给平喽!您就擎好吧您哪!”
哀章拍着胸脯跺着脚,弄出一副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的慷慨激昂状,可王莽没理会。王莽心里有谱儿,哀章这小子,一向言过其实,有点儿马谡的意思。前些日子,王莽特地为他设置了一位副官“和叔”,明着是属吏,办事人员,暗着,却起个监视作用,不光在公府里监视国将哀章本人,连他在四川老家的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三姐夫一并照料,怕的就是小子乘机混水摸鱼,王莽自诩为圣主明君,在御下这方面,怎么能没点儿警惕性?
所以,任凭哀章怎么请缨,王莽就是不发虎符,弄得一腔热血要赴国难的哀章没脾气,找了个犄角旮旯,大概是抽烟去了。
太师王匡看出王莽的犹豫:
“叔皇,侄臣王匡愿领兵剿贼!”
王莽眼珠子一亮:
“您愿意为叔皇分忧?”
王匡是王舜的儿子,前几年太师安新公王舜犯心脏病死了,留下俩儿子,一个是老大王延,一个是老二王匡。老大王延挼点儿,王莽没敢给他实权,让他袭了父爵,当个安新公享享清福。老二王匡不褦襶,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挺受堂叔王莽的赏识,就任命他接替驾鹤西游的老爸,当了太师,差不多是总参谋长的位置。这次十一公会议,因为没有实授官职,所以王延没来,由二弟太师兼将军王匡出席。
毕竟是亲骨肉,王莽对王匡挺放心:
“侄儿,有你出马,那是再好不过了,你是太师,按照古礼,太师的职责在东方,正好去对付东边的反贼。不过,叔皇担心你没有实战经验,别出点儿什么漏子……”
王匡使劲儿点头:
“叔皇!侄臣虽说年轻,好赖在你的身边也那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您怎么处理军机大事,侄臣早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再说侄臣就不信,一伙小小的毛贼,能有多大能耐,敢跟咱们爷们儿叫板!听说怎么,绿林反叛里头也有个叫王匡的,还是个头儿,侄臣倒要会会他,看到了是他这个王匡能,还是压臣这个王匡行!也甭多,您就拨给侄臣三万精兵,侄臣有这三万大军,扫平东方料定是易如反掌!”
王莽想了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侄儿英武胆气,叔皇是没什么说的了,不过,领军打仗非同儿戏,为着稳妥起见,叔皇再给你配个副手,俩人搭帮,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王匡明白叔皇的用心:
“叔皇,副手您只管派,不过,臣倒有个小小的请求,派您就给派个管用的,别像有的人那样,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要任臣给他擦屁股!”
王莽早就考虑成熟了:
“这个自然!叔皇就派更始将军廉丹与你同去如何?”
廉丹现在也在十一公之位,原先的更始将军甄丰谋反被诛,先后由姚恂、孔永、侯辅、戴参接任,廉丹已经是第六任了。这小子是行伍出身,领兵打仗有一套,前几年跟庸部牧史熊一道出征句町,很是斩了不少首级。王莽一来是想早日平定东方,二来是想让侄儿王匡有个手拿把攒的立功机会,这才决定由廉丹协助太师王匡领兵东证。
为了更有把握,王莽调拨了十几万精锐部队,给王匡、廉丹二人,三万人少了点儿,伯不够使唤的。
军事行动决定了,十一公剩下那几位有点儿眼热:
“皇上,派兵征剿固然必要,可刚才您说了那么多,不光是反贼作乱,不是还有什么异象呢嘛,这恐怕就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了。”
“这倒也是,予总不能发几十万大军跟老天爷开仗吧?那么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呢?没好的,馊的也成!”
新近接替去世的平晏职位的太傅唐尊说话了:
“皇上,老臣以为,大新朝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主流还是好的,这都是皇上您领导的好!当然了,问题也不能忽视,但关键是要找准问题的根子,对症下药才能祛病不是?刚才您决定出兵征讨反贼,这算是一剂良药,但只是,老臣胡说啊,只是一剂外用药,要治内里的病,这还不够,还得再开一剂内服的,才能管用哪!”
王莽挺感兴趣:
“好!太傅用开药的比喻很形象嘛!予对医学近来有点儿入门,前些日子,翟义的死党王孙庆被抓住了,送到京里来,予就让太医跟屠夫合作,把王孙庆给解剖了,测量了他的五脏六腑,还拿小竹棍一根一根捅了他的脉管,敢情人这东西挺复杂,长得挺全合!光是血脉就有不少根儿……扯远了扯远了,太傅,你接着抓药!”
太傅唐尊躬身礼拜:
“皇上这么高的身份,还在不断学习新的知识,真让老臣由衷钦佩!这咱们就不说了,说到大新朝的病,老臣以为是八个字:‘国家空虚、人民贫困’。当然这只是症状,要刨起病根儿来,只有四个字:‘奢侈过度’!皇上您别误会,由您这儿看,一点儿奢侈的影儿都没有!臣说的是下头,下头那些不争气的官僚们!您可能不知道,现在这风气简直没法儿提,整个儿一个腐败!农民为什么闹事?官逼民反哪!当官儿的奢侈得没边儿没沿儿,花铁如流水,他们那钱由哪儿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由老百姓那儿搜刮而来!什么赤眉,什么绿林,饭都吃不饱,不反等什么?”
王莽点点头,可又有点困惑:
“按说予任命的大小官吏不应当这么贪得无厌哪?大新开国之后,予先后两次向诸侯授予了象征封国的茅土,头一次是在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予明确规定,把大新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每一等都有不同的封邑,公爵的封地叫一同,有居民一万户,土地纵横各一百里;侯爵、伯爵的封地叫一国,有居民五千户,纵横各七十里;子爵、男爵的封地叫一则,有居民二千五百户,纵横各五十里。除了一千八百个诸侯指标之外,予还设置了同等数量的附城,等待有功劳的人来接受附城的爵位。附城也有等级,也是五等,最高的一等,封地叫九成,有居民九百户,土地纵横各三十里。从九成以下,每降低一等减少两成,最后减到一成为止。予记得那次接受茅土的,有公爵十四人,侯爵九十三人,伯爵二十一人,子爵一百七十一人,男爵四百九十七人,共计七百九十六人,各级附城的总数一共是一千五百一十一人。那些日子,予是忙得脚丫子直打屁股蛋,成天跟工作人员一起在寿成室朱鸟堂核对这两千来号人的封国、食邑、采地的地址,查户口簿,画地理图,这容易吗?”
唐尊有点儿迂,叫起真儿来:
“可是那回不是说,因为地图和户籍没有规划好,暂不实授吗!每人除了那包用茅草包着的青、赤、白、黑、黄的五色土之外,就只有由首都官署按月救济的几千钱,弄得他们生活困难,有的堂堂爵爷,竟然靠给人打工混日子!”
王莽不高兴了:
“那次是惨点儿,可不还有第二次嘛!第二次是在五年之后,天凤四年(公元17年),予还是在明堂,重新颁授茅土。那次隆重,记得子站在花石台阶上,一份儿一份儿地发,虽说一小包土没多沉,可架不住人多呀,从早上发到下午,弄得予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这肩周炎八成就是那回落下的病根儿!那回可不是光发一包土,户籍也核清了,地图也画全了,诸侯领完了土,按照指定的封国,全都回国享受优抚了。当然也有没走的,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象列位这样的,奉召在京师担任重要职务,另一种就是封国在边境和江南的,不是正打着仗呢嘛,回不去,就这两种人,予也充分考虑了,让他们在纳言掌货大夫那儿领年傣,公爵八十万钱,侯爵、伯爵四十万,子爵、男爵二十万。予对大家伙儿够可以的了吧?他们于嘛还要贪心不足,跟老百姓嘴里抠食儿,闹得天下不太平?”
唐尊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一点儿也不长眼力劲儿,掰着手指头还挨那儿跟皇上算明细账:
“皇上,咱且不说封了爵的是不是就此满足,咱就先扒拉扒拉人头儿,您封了多少爵位?连公侯伯子男搭上五等附城,归拢包堆儿不超过两千人吧?就算把名额用够,也才三千八百人。可大新上上下下的官吏有多少?十多万!这还不算编外的。这十多万人吃什么?花什么?不全是指着扒老百姓的皮嘛!”
王莽咦了一声:
“不对吧?天风三年(公元16年)五月间,于亲自颁布了官吏俸禄制度,不就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嘛!不错,刚建国那阵儿,国家财政有困难,开不出支来,从公卿往下,一个月的傣禄只有八丈绸绢,官吏们挺有怨言。可予看到这个问题了,为了稳定大新的官吏队伍,防上贪污受贿等不正之风的发生,予下了决心,再紧也不能让官吏手头儿紧,官吏手头儿一紧,老百姓就得当心他们的皮了。古时候不就有‘养廉’一说嘛。所以,子才从国库里挤出相当一部分资金来,用于给他们发工资。一共分十五等,最低的是幕僚,年薪六十六斜,最高的四辅,年薪一万斛。至于于本人嘛,不拿工资,主要靠吃贡。《周礼》不是规定嘛,进贡给皇帝的好吃的有一百二十种,不同的职务等级,进贡的数量品种也都有所不同。予考虑到大家的经济承受能力,也不要求全都按标准进贡,年成好呢,就尽量按礼制备足,遇到灾害呢,就有所减少,要跟大家同甘共苦嘛!所以予当初规定的是,以年终决算的统计数目为依据,按一定的百分比决定进献的贡品数量。予带头,大小官吏也都照此办理,依据各自挂钩地区的年成情况按百分比支取薪俸,有点儿经济责任制的意思咧。记得子订的条条款款很详细……”
唐尊插话:
“您当时规定:东岳大师和立国将军跟东方三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南岳太傅和前将军跟南方二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西岳国师和更始将军,当时叫宁始将军,跟西方二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北岳国将和卫将军跟北方二州五部二十五郡挂钩;大司马和纳卿、言卿、士卿、作卿跟京尉、扶尉、兆队、右队——中部和右部共五郡挂钩;大司空和予卿、虞卿、共卿、工卿跟师尉、列尉、祈队、后队——中部到后部共十郡挂钩;六司、六卿都随他们所录属的大臣跟有关地区的灾害挂起钩来,全按百分比的多少来减少傣禄。至于那些从首都仓库的储积粮食里面支取傣禄的郎官、侍从官和首都官吏,则根据太官进献贡品的齐备或减少为尺度领取。诸侯、辟爵、任爵、附城和他们的办事人员也都跟有关地区的灾害挂钩。您的本意倒是挺好,希望君臣上下同心同德,鼓励和促进农业生产,安抚善良的百姓。”
“对呀!这么一挂钩,大小官吏谁也不敢玩忽职守了,大新以农业立国,朝廷内外都来关心农业。还怕国家不富强吗?你说说,予这一招高是不高?妙是不妙?”
唐尊摇摇头:
“我的皇上哎!您想啊,各州各郡的官吏们一听说自己个儿的俸禄跟收成挂钩,就得有虚报成绩的,都想着把百分比提高点儿嘛!虚报出来那块儿,赋税可不虚,得照报的数儿收,就免不了让老百姓砸锅卖铁、勒裤腰带,这还能有好儿吗?再一说,这套制度也忒高深,操作起来难度太大,不瞒您说,自打您公布了吏禄制度,就没怎么真正实行过!倒是听说有的郡县长官借这机会大肆贪污受贿,家里攒下上千斤黄金呢!”
见王莽很不高兴,唐尊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转弯儿:
“当然喽,您这经是好经,就是让和尚给念歪了,所以老臣认为,要扭转眼前的局势,就得搞一场惩治贪污的运动,整一整那些个贪官污吏,维护大新官吏队伍的高度纯洁,要让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向您学习,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王莽这才见了点儿笑容:
“嗯,这么说还有点道理,予这就下一道诏书,从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匈奴扰乱中原开始,所有军官、边境官吏大夫以上靠牟取非法利益发家致富的,全都彻底清查,没收他们家里所有财产的百分之八十,用来充当边防开支!你负责这件事,要稳、准、狠地打击这帮发国难财的家伙!可以动员军官告发他们的将领,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声势要造大一点,处理要果断一点,要让贪官污吏怕了为止!”
“臣谨遵圣命!”
唐尊高高兴兴领了圣旨,算是有了任务。
可剩下的那几位,就真没什么好主意可出了,憋了一脑门子汗,也别说,总算让他们想出了几条歪招。
“皇上,您这程子操劳国事太过辛苦,人有点儿脱相,臣斗胆建议,赶明儿您再在公众场合露面,得用云母屏面挡上点儿,别让下面的人随随便便瞧见您的庐山真面目。”
王莽不解:
“这是为什么?予长得并不寒碜哪,干嘛要挡上脸面?”
“您是不知道哇!反正这儿也没外人,臣就告诉您吧!有个在黄门等候任用的小子,据说懂点儿医术,捎带着会看看相。这小子见过您几回,也就是远远地那么一扫罢了,可他完了就出去吹牛,说他怎么怎么受您赏识,很荣幸地被您亲自接见等等。听的人不信,就问他,你说你被皇上亲自接见,皇上的相貌如何你记得上来吗?那小子就说,皇上,臣这可是斗胆啦,那小子说的话可是杀头之罪,要不臣就别说了吧?”
王莽倒叫他给勾上瘾了:
“说吧说吧,不碍的,那待诏黄门的到底是怎么夸耀予的光辉形象?是不是高大魁梧、神采奕奕?再不就是不怒而威、龙行虎步?”
“哪儿啊!那小子说,您眼珠子有点儿往外努,象只猫头鹰,嘴巴太大,这叫虎吻,这程子您不是嗓子有点儿哑嘛,他说您这叫豺狼之声!他还借题发挥,说您这相貌,是虎狼之相,能够吃人,将来也会被别人吃掉……”
没等他说完,王莽就翻儿了:
“放肆!那小子是什么东西,竟敢对于品头论足!你就这么由着他胡说八道?十一公你就这么当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维护天子的威信?”
“您别着急呀!臣听说这事,没敢耽搁,当时就把小子给逮起来了……”
“处死!立即处死!”
“是是,臣这就去办!”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云母屏面,看来挺有必要,虽说予相貌堂堂,不怕别人看,可当皇上的,是得保持点儿神秘感,才能让下面的人敬畏不是?”
“您圣明!云母屏面,臣早就为您预备好了,有点儿象扇子,是用俗称千层纸的云母作成的,用上它,您瞅得见别人,别人瞅不清楚您!要不臣这就给您去取去?”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你这就出宫,先杀那小子,后取云母屏面,从明天起,于就用它遮掩龙颜!”
这位也算过了关了。
下一位提的建议更有限:
“皇上,您不是打了个黄梁子,梦见长乐宫铜人起立吗?其实铜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它们胸口那几个字儿,什么‘皇帝初兼天下’,这铜人是废汉遗物,皇帝,说的是刘邦啊!臣有个主意,您那,派几个铜匠,带上锤子凿子,上长乐宫,一来,把那几个字给凿了去,省得您瞅着堵心,二来,捎带着把铜人的脚丫子都给它砸扁喽,没脚看它们还怎么走动!”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受这位启发,又有高招损招馊主意层出不穷:
“皇上,废汉杜陵不是闹邪吗,那是刘邦阴魂不散的缘故,您哪,派上一队虎贲勇士,到刘邦的高庙里去,二话甭说,拔剑就砍,让他的阴魂没处安身,给窗户、门全都给砍破砍坏,冻也冻死他!再用桃木熬成汤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墙上泼!那玩意儿,驱鬼避邪最灵了!临完了,您再派轻车校尉住在高帝庙里,派北军中垒校尉住在高帝寝庙里,起个震慑作用,刘邦就说厉害,毕竟是个糟老头子,哪儿就斗得过年轻力壮的两员大将?这两人住进去一也别客气,庙里吃庙里拉,最好三个月别洗澡,就算万一斗不过刘邦,薰也把他薰晕喽!还有,废汉不是火德吗,火德服色崇尚红色儿啊,您下道诏命,让卑贱的下级官吏一律穿红色儿的制服,从今往后让火德给咱大新打下手,臊死他!”
“好好好!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几位全献完了对策,也全都得到了“忠心可嘉”的口头嘉奖,唯独嘉新公国师刘歆一言不发。
王莽当然不会忘了他,这是大新的智囊,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他的高招!
可他似乎根本没走脑子,冲着墙直愣神儿。
王莽想起来了:
“颖叔,予知道挺难为你的,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汉高皇帝的血脉,血浓于水嘛,算了,你就不用出什么主意了,免得心里不痛快,怕对不起祖宗……”
刘歆回过神儿来:
“皇上,您误会了!臣刘秀并不是在为祖宗难过,虽说废汉高庙遭此劫难,作后代的总不能够无动于衷,但是跟大新江山比起来,哪头轻哪头沉刘秀还掂得出来!臣之所以半天没出声儿,其实是在琢磨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大新江山千秋万代的头等大事!”
王莽喜出望外:
“予说呢!颖叔通达,哪能那么小家子气!快说,你琢磨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刘歆不慌不忙:
“皇上,咱大新要想长治久安,顺应天命,就得重新制订历法!”
另外那十公一听,堂堂国师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呀,比我们也高不到哪儿去,纷纷质疑:
“历法?开国之初咱就弄好了呀,后来又修订过几次,以十二月为岁首,以鸡鸣时分为一日之初,以戊子日代替甲子日为六十天的开始,都改了一溜够了,怎么还要改?”
刘歆微然一笑:
“那种改法,目光太短浅,刘秀说的,是制订一部管它三万六千年的大历法,有了这部大历法,盗贼自然平灭,国祚自然长久,这不是头等大事吗?”
那几位还有点儿不太明白:
“历法有那么重要?”
刘歆费劲解释:
“天运有常,常者,时也,时者,历也,故古圣帝明君,可无高阁琼宇,可无美姬妖娃,不可一日无历法,以顺天运也,跟你们说不明白,你们问皇上去!”
王莽频频颌首:
“国师说的很有道理!历法是什么?是天时、人事结合的产物!一部好的历法,可以根据天象预测出人间的吉凶祸福,哪天不宜动土,哪天最好别出门儿,哪天娶媳妇儿能得大胖小子,那上头都推拿得准准儿的!想当初,首造历法,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三苗作乱,废了这两个掌管历法的职务,弄得闰年也算不对了,正月也找不准了,老百姓过日子都没个依据。到了尧帝,重新把‘重’、‘黎’的后人找来,让他们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找出天时的规律来,教给老百姓。当时定的一年是三百六十六天,用闰月来决定季和年的划分,这部历法是不错的啦,据说当时朝政因此而蓬勃兴盛,百业因此而事无不成。尧帝禅位给予的皇始祖考舜帝,不光传了天下的统辖权,也传了这部宝贝历法,他说:‘舜哪!天的历数到了你的手上啦!’舜帝后来又传给大禹,一代一代,一直传到周武王。到了春秋年间,史官把历法给弄丢了,这才有了天下的刀兵纷扰。秦始皇兼并天下,没空去细推历法,就定了十月为正月,因为他是水德。结果怎么样?二世而亡!历法这东西忒要紧啦!国师的建议十分必要,予决定,让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年的大历,把哪年哪月,最好是哪天的祸福吉凶都写清楚喽,咱们按照天意去办事,甭说盗贼不再成为问题,就是匈奴什么的,也都得乖乖地交出牛羊土地臣服大新!这事儿要抓紧,前线的军情可不等人!”
该出的主意全出干净了,十一公的肚子里也没什么大油水了,既然军情不等人,哪就分头行动吧?王莽不介,因为他本人还有一个绝妙的计划没向大家公布呢,身为天子,如果不能琢磨出点儿不同凡响的妙招,岂不让臣子笑话?
王莽咳嗽一声:
“予有一个想法,征求征求列位的意见,不见得成熟啊。”
十一公纷纷表示:
“皇上您这是说哪儿的话?臣等愚昧无知,哪儿敢、哪儿配对您的英明决策说三道四?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发表,臣等坚决照办就是了!有人不是说嘛,理解的要执行,暂时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嘛!您说吧,臣等洗耳恭听着哪!”
王莽就不客气了,叭叭叭,甩出一套惊人的计划:
“想当初,予伟大的太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靠什么?全靠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当时他亲自担任上将军,竖起了华丽的车盖,立起了北斗形的礼器,威风得很咧!军队的规模更是空前的,据予考证,有一个大本营,大本营聚集了许多高级将领,为黄帝出谋划策。还有一支庞大的野战军,分为五路,前、后、左、右、中,共设大司马五人,下面一共有‘大将军’二十五人、‘偏将军’一百二十五人、‘种将军’一千二百五十五人、‘校尉’一万二千五百人、‘司马’三万七千五百人、‘侯’十一万二千五百人、‘当百’二十二万五千人、‘士吏’四十五万人、‘士’一千三百五十万人,符合于《易经》所说的‘弓箭锐利,用来威慑天下’。这支军队在后来的军事斗争中发挥了无与伦比的重要作用,什么蚩尤、什么炎帝,全都叫黄帝统率着这支战无不胜的伟大军队给打得落花流水!列位,咱这大新是受禅而立的,没动过一刀一枪,容易让大家误解,认为军队无足轻重,这是十分危险的观点哪!所以,予决定效法古人,按照古制逐步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
王莽是让自己的宏伟计划给乐晕了,他老人家也不核算核算,大新朝全国人口,才不过六千万,要搞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连将带兵一千五百万人,怎么可能!兵从哪儿来?将从哪儿来?武器装备、粮草军服又从哪儿来?
可这时王莽已经树立起了绝对权威,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再加上当时全国形势一团糟,谁也没办法来收拾金瓯一片,只有走到哪儿算哪儿,既然皇帝下了这么大决心,那就试试看吧!
于是王莽的扩军计划得到了十一公的全票赞成,而且在实践中演化成了“全国军事一体比”。这支计划中的庞大军队,除了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司马是由原来的军队干部担任之外,其余将领基本上全是由地方行政长官兼任,各州的州牧当上了大将军,各郡的卒正、连帅、大尹当上了偏将军,属令、属长是稗将军,县长是校尉。再往下,可就困难了,一千三万五十万的“士”,只好大部分先缺着,等着老天爷开眼,让大新的育龄妇女赶快生出足够数量的精壮小伙儿,好去充实这支军队。
可是生孩子不得十月怀胎呀,就算大新妇女个个争气,全都身怀六甲,还都是带把儿的,刚出生的娃娃又怎么扛枪打仗?所以王莽这支筹建中的大军,始终没能够建成,反倒给民间平添了许多负担,光是乘坐传车给各郡国的行政长官去授衔的使者,每天就有十来批,连驾车的马都不够用了,干脆就在路上截老百姓的马匹征用,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
当然,这一切恶劣后果,在王莽和十一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被预知,大家都为这一绝妙计划拍手叫好:
“皇上就是英明!要不怎么您当皇上呢!有了这支大军。甭说平定国内的盗贼了,就是打到海湾、波黑、车臣什么的去,咱也不带含糊的!皇上万岁!大新万岁!这支军队万岁!……”
就在大家欢呼雀跃的当儿,王路堂的殿门被撞开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连滚带爬地窜了进来:
“皇上!别听他们的,他们是一帮奸党!”
王莽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的后将军公孙禄,就是跟何武互相推举,想跟王莽争大司马位置的那位。
公孙禄闯宫,惹来十一公的齐声呵斥:
“老小子你还没死啊?没死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吃饱了撑的你擅闯什么御前会议!还不快走,别惹恼了大新天子,让你死无全尸!”
公孙禄翻了他们一眼,匍匐着到了王莽脚下:
“皇上,臣当年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要是还记着仇呢,就把臣杀了,泄泄您的火气,……”
王莽看出公孙禄心里有事,这种时候他不顾一切闯宫而入,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原因,于是他离开龙位,双手搀起公孙禄:
“公孙老将军,何必如此!予一向坦荡,岂有记恨之理?何况彼一时此一时,老将军体再提起往事!”
四下瞅了瞅,瞧见哀章了:
“国将,你先站会儿,给老将军让个座儿!”
哀章心里别扭,嘀嘀咕咕挺不乐意:
“大新国将给这个糟老头子让座?皇上是怎么想的……”
公孙禄大大咧咧跽坐在哀章让出来的座位上:
“小子!你知足吧!今儿老太爷是跑累了,要不然,就你这破座儿,请我坐我还嫌臭呢!”
缓过劲来,公孙禄向王莽开口了:
“皇上!您这儿是开御前会议哪?但不知商议什么国家大事?”
“呃……他没什么,无非是研究点儿日常工作……”
“皇上!咱们可在一块堆儿共过事,您可别蒙臣!日常工作,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臣连闯四道警戒线!有什么难处您就不能明白告诉老臣?老臣今儿个冒死闯宫,可不是来听什么日常工作的!”
王莽也是驳不开公孙禄这张老面子,不管怎么说,当年自己登上大司马座位之后,总还是不轻不重地整了公孙禄一下子,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也不瞒他了:
“老将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新是遇到了一些实际困难,这不,正在研究解决办法,困难总会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公孙禄一拍大腿:
“着哇!这您问臣呀,这帮人除了溜须拍马,正经事儿能干什么?还不是臣打击一大片,不光这十一公,连您其他亲信都算上,没几个忠臣!平定天下,依老臣之见,哪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只需要七样东西,还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王莽眼睛一亮:
“生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军所需何物,只管言来,大新就是倾其所有,也一定办到,天下为重,黎民为重嘛!”
公孙禄扳着手指:
“只需要七颗人头!”
“七颗人头?哪七颗?”
“皇上稍安勿躁,听老臣一颗一颗给您细算!太史令宗宣,掌管天文历法,推测气运的转移变化,却一味逢迎,把凶险的征象当作吉利的祥兆,淆乱天文,贻误朝廷,这是第一颗;太傅平化侯唐尊,用虚伪的言行装饰自己,来窃取名誉地位,误人子弟,这是第二颗;国师嘉新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坏老师的家法,造成学术界的思想混乱,这是第三颗;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搞井田制,使民众丧失土地产业,这是第四、第五颗;羲和鲁匡,设立六管制度,弄得工商业者走投无路,这是第六颗;悦符侯崔发,吹牛拍马讨好皇上,使下情不能上达,这是第七颗。皇上,只要这七颗人头,去告慰天下百姓,不愁大新不安定!”
王莽开始还帮他数人头,到了后来,听出公孙禄话里有话,火了:
“公孙禄!你别倚老卖老!你要予杀这七个人是假,反对予的新政是真!你也不想想,予这十几年尽忙些什么,全盘否定了新政,不等于连予一块儿给否了吗?来人!把他架出去,让他回家养老,别再对予的新政说三道四!真是,气死予了……”
虎贲武士架着公孙禄往外走,公孙禄双脚踢蹬着:
“皇上!臣是一片忠心!大新建国不易,可不能毁在这帮人手里……皇上……”
王路堂里一片寂静,只听见王莽在那儿呼哧带喘地生闷气。
哀章等人得过来安慰:
“皇上,您别生气!这老东西是活腻味了,敢攻击您的新政!不过您犯不着跟他治气,这路奸党,宰了得了!”
王莽眼一瞪:
“宰了?要宰就宰你!你们别瞧公孙禄冒犯龙颜,予知道,他可真是一片忠心!哼,大新朝里里外外,像这样的忠臣可不多喽……”
长叹一声,王莽丢下十一公,回后宫歇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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