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古称“天下第一关”。
易守难攻,是山海关的根本特点。
顾名思义,山海关者,依山傍海也。
海边大山雄伟,燕山山脉绵延不绝,气势宏大的长城到这里找到了尽头,如果把长城看作一条透迄的巨龙,那么山海关无疑是巨龙的龙头,它张牙舞爪、蜿蜒盘旋,好像要纵身跃入波澜浩瀚的渤海,这座威武的关隘居于辽西走廊的咽喉上且居中而断,成了天然的军事要塞,著名的军事重镇。
明朝中后期,崛起后的北方满洲大军,严重威胁着明朝的疆界,于是山海关就更为重要,但是,山海关也只是到了吴三桂的手里,才变得威风凛凛,不可侵犯,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关,因而迫使清军不得不绕道蒙古谋取中原。
山海关。吴三桂使他与宁远一起,变成了风浪涛天中的一叶不沉的孤舟。
然而,山海关今天却不在吴三桂手中。
山海关,现在却在李自成手下的一员副将牛大山的手里。
就在吴三桂三月十八从山海关开拔后,李自成便急切地盼望着山海关早日取下。他密切地注意关外和山海关的动静,又在山海关到宁远的路上布置了暗哨,时刻警惕敌情。
这天清晨,自成在厅堂前的院落中又操练了两个时辰的武艺。不管冬夏寒暑,霜剑风刀,这是李自成每日的必修课。十八般兵刃他样样皆通,尤其是枪、剑、刀、拳,颇有行家里手之风,舞弄起来,自然非比一般,而且他的武功讲求实效,绝无一丝花哨之感。
兴尽归房,他揩去额上的汗珠,便又端坐书案前。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大顺军的进展而喜悦不尽,同时他似乎又勾起了自己心中无尽的忧思。
他信步踱到窗前停下来,默默地凝视着寂静的庭院,这正是绿肥红瘦的暮春时节,庭院中树木荫荫,池塘泛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月光滞留在一丛开得正旺的石榴花上。一个强烈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
如若自己派人去夺取山海关,岂不妙哉!
他眼里突然显露出异样的光彩,不住地拍着窗栏,兴奋不已。
然后,他几步踱回书案前,铺帛提笔,饱蘸浓墨,欲书一份作战计划,但转念一想,不如找人来商量一下便当些。想到这儿,他猛然将笔扔在书案上。
“传李岩,宋献策二位将军。”
不一会儿,二人来至自成帐中。
“闯王,我二人正欲找您商量谋取山海关之事!”
“我找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山海关外控辽沈,内护京师,乃是军事要地,况吴三桂兵马现在玉田,滦县,丰润一带,我想派一员将官去取山海关!”
“闯王明断,山海关乃是两京锁钥无双之地,万里长城第一关,其背向不仅决定大顺军与清军孰胜孰败,而且决定谁能取明代之。且易守难攻,虽然吴三桂不在山海关,亦应选派一名英勇善战的大将率领精兵驻守山海关,以扼清军南下咽喉。
“目下京城人马却已安顿好,只有郝摇旗的部队位于山海关附近,我想派此人驻守山海关,你们看如何”?
“就依闯王的意思吧!”
“不过,我们应即刻派人去招降吴三桂,此人虽拥以重兵自重,奈何大明已经崩塌,崇祯皇帝自缢而死,他吴三桂有本事,又焉能不降我大顺!”
“闯王说得对,吴三桂虽然勇猛,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是大顺的天下,他不降又能怎么样,我们只需一纸书信即可让他乖乖投降!”
“把赖上天之灵,苍冥之力,让此人尽快降我大顺,辽东一带亦可免于战火,平安无事了。”
想到这里,李自成稍稍松了一口气,李岩,宋献策二人更是高兴。
他们认为满州铁骑虽然危险,但吴三桂若是降顺,北方便可无忧。而吴三桂归降之事只不过指日可待。但最重要的使这些将官们不愿自己去取山海关的原因是:当他们到了北京之后,看到了北京的花花世界,繁华异常,而且地位急剧上升,他们成了京城的主子,这一切都令他们忘记了眼前存在的危险,而陶醉于追求人间的享受之中,似乎谁也不想去守山海关。
李自成呢?
一时他不忍佛大将们的喜庆之意,二则他心中也对山海关的重要性没有真正清醒的认识。他只是想,山海关早已落入自己的掌中,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这样,距离山海关最近的郝摇旗部便奉命准备进驻山海关。
郝摇旗是李自成部下一员得力的骁将,今年约二十五六岁光景。他身高力大,浑身透出一般剽悍之气。作战勇猛,心性豪迈粗犷。然而这员大将的谋略却不足,眼光更是短浅,他接到李自成的命令后,不禁哈哈大笑:
“闯王命我们夺取山海关,不要拖延,错失良机,闯王正在为此焦虑,不知何人愿往!”
“将军,末将愿往!”
这时班中走出副将牛大山,拱手讨令。
郝摇旗笑嘻嘻地点点头,他刚要答应,这时,班中又走出一人:
“将军,山海关乃是北方军事要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希望将军亲自出兵驻守,以防不测!”
郝摇旗一看,乃是部下副将靳虎,此人平时善于直谏,经常指出郝摇旗作战中的草率轻敌的错误。今天见是他,郝摇旗自然心中不高兴。
其实,他从来就没想到他应该自己亲自出马,他想根本没这个必要,况且闯王并不是真想让他自己去。如果让他去,闯王一定会在信中交待。所以郝摇旗把脸一沉:
“依靳将军之见,我离开这里去取山海关,那么这里可怎么办?”
“将军不必多虑,此地离山海关不过四十里,将军若去,可让末将在此留守,如果敌人来犯,将军可以首尾相顾!”
“你把山海关看得太重要了,我怎能放弃大军而不顾呢!况山海关此时只有几个无用的人把守,我只需派牛将军率领一哨人马前去,山海关唾手可得!”
“郝将军,切不可大意失荆州啊!”
“不必多言了!”
这样,疏忽大意的郝摇旗就派副将牛大山带两万兵马去“接收”山海关。
这员副将牛大山,也是粗莽有余,智计不足,而且见小益忘大弊,更是位只会打仗的庸禄之辈。
他所率的二万兵马也是一路招降的新兵,并非能征善战的精锐士卒,只见那些官兵们队形散乱,甲背蓬松,走起路来无精打采,而且乱哄哄地吵吵个不停。
“打了这么长时间仗了,还不让咱们歇会儿!”
“牛大山这个家伙逞什么能呢?”
“是啊,要是遇到吴三桂可就糟了!”
……
牛大山听到这些话,不禁大怒:
“谁再敢胡说八道,扰乱军心,我就砸烂他的脑袋!”
说着,他一晃手中的双锤。
哄乱的军队立刻安静了许多,虽有怨言,但也不敢再议论了。
三月十九日黄昏时分,牛大山的军队开到了山海关城下。
守卫山海关的乃是吴三桂的团练周仓,他早已得知郝摇旗派了人马来取山海关。不禁心急如焚,惊慌失措,此时,吴三桂尚在丰润驻扎,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手下只有二干余人,要想守住山海关谈何容易?……
正当周仓在城中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探马来报:
“启禀大人,郝摇旗已派二万兵马向山海关逼近!”
“还有多远!”
“即刻要到城下了!”
“什么!”
周仓竟如惊弓之鸟一般,他慌慌张张地召集其他几位守城将官商议对策,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牛大山已经来到城下,他让他的兵马摆开阵势,同时催马来到近前对着城上用粗嗓子大喊道:
“山海关守兵听着:我大顺军已攻下北京,李闯王当了皇帝了!崇祯叫封了什么,什么侯——吴三桂也投降大顺了,封了大将军,正在北京吃喝玩乐呢——尔等快快开门,将城池交给我们!”
城上守军听到这番大话,本来就很惊慌,这一下更加六神无主,团兵们骚乱起来……
周仓与其他将官相议之后,一致认为再战也毫无用处,干脆投降得了!
就这样,经过这几声乱吵,居然使牛大山兵不血刃地占据了山海关!
进城后,牛大山即下令解除吴三桂的团练,自己据守山海关。
三月二十六日夜,吴三桂再回山海关,那么,他又会怎么样呢?
吴三桂率领他的兵马离开丰润后,便直奔山海关而来。
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恨不得插翅飞到山海关,到第二天的丑时,他们已赶到了离山海关只有一骠子路程的黑虎岭。
黑虎岭是一个险要之地,道路崎岖,沟壑纵横;加之风高月黑,众人想劝三桂借宿山下,待明天再走。吴三桂心里惦着山海关,心急似火,哪里能歇得往,一路鞭打汗马,头也不回,便上了黑虎岭。
行至一个丈余宽的沟坎子前面,吴三桂加了一鞭,想跃马过去,谁知那马早已跑乏,刚一腾空,前蹄一闪,便栽倒在坎子里,三桂被甩下马来,差点儿滚到沟里。
亲兵们急忙下马,不知他哪里摔伤,欲扶他小歇片刻,吴三桂厉声喝斥道:
“快扶我上马赶路!”
众人见他发了狠,不敢吱声,杨坤赶忙道:
“大哥,好几个兄弟的备用马都累翻到那边沟里去了。再这样跑下去……”
吴三桂叹了口气,默然无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马,又缓声问道:“我的马怎么样了?”
“唉,摔伤了!”
吴三桂借着一亲兵的火把看去,见那匹马躺在地上,口中直吐白沫。吴三桂心里十分难过。众将在一边默然不响地站立着。
吴三桂不得不认真思考剩下的这段路怎么走。他思虑良久,决然道:
“看看哪些弟兄的马跑不动了,让他们慢慢走,其余的跟我一起往前赶路,明天一定要赶到山海关,再不能耽误了。”
吴三桂此时根本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危,他心里只有圆圆,要是圆圆一旦出了差错,自己可怎么活下去,怎么有脸见她?他又想起圆圆临行时说的话:
“谁叫你做了将军……去吧……妾会想你……等你早回来
一时间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想堂堂的大明江山,却让闯贼横行无忌,至使吴族遭此灾祸,真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感到自己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古语云:“知耻而后勇”,他恨不得自己立刻纵马驰驱沙场,杀尽大顺军队,夺回城池,光复大明江山。
于是,吴三桂把人马检点,分拨停当,众人正欲赶路,忽然听见什么声响,杨坤便对吴三桂急喊道:
“大哥,你听,什么声音?”
经杨坤这公一喊,吴三桂和众人也隐隐听见了,是马蹄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大山里越来越清晰。
“大哥,这荒山野岭,大半夜的,从何处来的人?”
吴三桂心中也早这么想,略沉吟,忙对杨坤道:“速派两个弟兄去打探一下。”
杨坤急忙派人去打探。
没过多时,两人押着一名身着百姓衣服的人来到吴三桂近前。
“启禀大人,抓到了一个从山海关来的人。”
“噢!”三桂心中大喜,“快带过来!”
那个身着青衣的人一下跪倒在吴三桂面前:
“吴将军,我是周仓手下的一名士卒,周大人特派我来给吴将军捎来一封信——
“快拿来我看!”
吴三桂急忙拿过信拆开,借着明亮的火把,只见信上写道:
“周仓拜呈吴将军展阅:目前听说吴将军谋取山海关,将军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城中守将牛大山乃是见异思迁,鼠目寸光的草莽之辈,将军只需假扮大顺军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可。望将军见信后火速挥师夺关,万勿贻误良机……”
吴三桂一见,果然是周仓亲笔所书,心中大悦,不禁哈哈大笑。
“传我命令,立刻前进!”
就这样,大军开到城下已是将近黎明。
牛大山正在帅府饮酒作乐,忽听有人来报说是闯王的军队来了,牛大山将信将疑,闯王的军队来这儿干什么?
他披挂好,来到城上,登上城头举目一看,只见城下大队火把中,闯字大旗哗啦啦迎风飘摆,后面黑压压的大军数不清
只听城下一名将军粗喉大嗓吼道:
“牛将军听着:刘大帅命我唐将军来山海关换防,请牛将军回北京受封!北京热闹死了,金钱美女官爵样样都有,牛将军请回!快下来开城!”
牛大山一听高兴得抓耳搔腮,“嗅”的一嗓子吼出,飞步下城,亲自打开城门,大喊:
“快进,快进!我要马上回京……唐将军在哪儿?去拿钥匙……”
吴三桂见城门打开,心中大喜,忙传令进城。
大队骑兵涌入城门,部队严整。
“哎,唐将军在哪儿……”牛大山心里觉得不对味,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刘宗敏的部队,自然威风些……正在他发愣时,四五名大汉围上,将牛大山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这……这是做啥子?”牛大山大喊。
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时,吴三桂催马来到他的近前,骂道:
“此等废物,留在世上何用,给我推到一旁斩了!”
“不,不要,我犯了什么错?”
正当牛大山扭动身子乱嚷的时候,几名大汉已经把他推到旁边,一刀将人头砍下。
山海关就像糊里糊涂弄到手一样,又糊里糊涂丢了。城内的农民军自从“接收”了山海关以来,警惕性低得可怜,再加上有好多明军的降将,军心十分涣散,与吴三桂守山海关时的兵精将勇大相径庭。今天,大部分士卒还在居民家里享乐,有赌钱的,有吃喝的,有嫖女人的,有的还带着一班人马去城外打猎,当吴三桂的军队进城之后,他们都有些蒙头转向,不明底细。
吴三桂从一名守军的口里知道了山海关城内的情况,不禁火冒三丈,他那只大手使劲往马鞍上一拍,气呼呼地说:“什么他娘的防备,如同儿戏!我要是也像他们这样,那大明朝岂不早已归属清朝,这群贼匪草寇!”正在这时,一群人背着各色的山鸡野兔等猎物,边挂刀,手执弓,满睑汗水,呼啸着涌了过来。见到三桂的大队人马时,他们吃惊地站住了。
一个身穿号衣的猎手首先对着吴三桂开了口:
“你是何人?”
看着穿戴和说话的口气,他大概是个小头目,粗声粗气的,两只溜溜转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凶光。
吴三桂打量着这些人,心里气愤地骂道:“畜生!清兵就要打来了,你们还有这种雅兴闲情!”“你们是干什么的?”吴三桂一挥斩将刀,他的腔调压倒了对方。
那小校一听,心说:“哼,好硬的口气!难倒我们是商人不成!”他回头得意地看了看三十几位兄弟,又看了看吴三桂:“我们是守关的!”
“守关的!”吴三桂哼了一声,“不去守关,竟有心思打猎,砍了你的狗头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哥,这个混帐东西有恃无恐,竟敢拦截督帅,如此欺人,胆也忒大了!”旁边的杨坤说道。吴三桂更是怒不可遏:
“来人!”“启禀将爷,有何吩咐?”“把这群围山狩猎的杂种都给我绑了!”
“是!”亲兵应声而下,三十几个农民兵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吴三桂的亲兵用刀威逼着束手就擒了。
“杨坤,郭云龙,胡守亮!”“在,在,在,将军有何吩咐?”
“我派你们分率五千人马将城内守军分别包围,找不到的,也要搜出来,抓到之后,全部斩杀!”
“是!”
三员将领令而行,吴三桂和其他人径奔帅府而来。
吴三桂回到帅府,心里忧心忡忡。
山海关虽然是失而复得了,可是兵员不足,粮饱贫乏,每到一处净是哀怨之声,另外城外的一些必要防御设施也不齐全,有些关卡连游骑探哨也没有。一旦清军打来,整个山海关怎可能上下一致,左右相应呢?
吴三桂心里暗暗寻思,若要把山海关重新变成铁关,非彻底整治一番不可,在回山海关的路上,他已经把如何整治的办法粗略地想好了。他心急如火,决定明天一早即刻在山海关实现全面整治。
第二天,天还没亮,山海关城头又插上了“吴”字号的大明军旗。
吴三桂此时正和众将在议事大厅内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与众将寒喧一番之后,吴三桂便谈起山海关的防备现状,并查验核实了防备图与兵饷屯粮等一应帐册。“如今我等已重又夺回山海关,关宁铁骑如同大明的最后一滴血脉,三桂身负皇恩;凡事有不通之处,需各位将军点化指教。”
方献廷道:“一片孤城万仞山,我军奇袭了山海关,消灭了二万大顺军;北面面对满洲铁骑,南面面对李自成数十万大顺军。如今当务之急,是山海关的防备。”“既然如此,明天还需众位兄弟随我清点山海关的屯粮数目,并巡视山海关的防务,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我等愿往!”
吴三桂会心一笑,把手一挥道:
“明日校场点兵,再作道理!”
翌日卯时,天刚麻麻亮,吴三桂和众将催马来到山海关校场。
将士们已经排列成队。三通鼓毕,只见吴三桂腰挎宝剑,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地缓缓辔骑到阵前。杨坤,郭云龙等山海关的偏将、参将、把总、哨头等等大小头目,均依次尾随于后。
旋即,山海关各营兵将清点完毕,其实,吴三桂早对此了如指掌,只不过想借机显一显自己治军有方罢了。点过了卯,吴三桂不禁哈哈大笑,传令把两个月的粮饷如数发下,各关,各营,各哨兵员重新安排。随后,吴三桂便与方献廷,胡守亮去巡视山海关的防务。他不看犹可,一看心中万分恼火,山海关的防务不但松懈,有的城墙已经坍塌,有的卡子连必要的隔障都没有,诸如擂木,滚石箭矢等更为缺少。照此情形清军不攻则已,一攻即破,哪里能谈得上长久固守。吴三桂严令两天之内把坍塌倒坏的城墙修复整齐。
吴三桂查完关防,便和其他人一齐留驻关上,这一天,他不停脚地在城上转来转去,一会儿修城墙,一会儿又运置擂石,一刻不歇,第二天,他又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一直奔忙到晚上才回帅府。
劳累了一天的吴三桂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案上的灯花噼噼啪啪地跳着,他周身疲倦地坐着。几天来山海关所碰到的情况又在眼前浮现。他想山海关的粮草倒是可以筹集,可是山海关外的清兵越聚越多,情势紧迫而一触即发。不过,清兵虽然兵多势大,但也不可怕,只要山海关等十几个要寨没有闪失,完全可以凭险固守。满洲铁骑是历来的死对头,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敌人;而更为可恶的是,李自成才是毁家灭国夺妾籍产的重大仇人!都是强大的敌人。若两敌联手,则关宁八万人马岂不倾刻灰飞烟灭!就是单独作战,关宁之军也不足以独挡任何一方面。
这是吴三桂心情极为复杂的时刻,此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要降清,而是想力挽狂澜,收复失地,振兴朝纲,杀死仇人,方是他大丈夫的忠孝之本。
吴三桂打开窗子,望着窗外葱郁的群山,直觉得心里波翻浪涌。
吴三桂正沉思间,杨坤闯了进来,急急道:
“大哥,小甘岭关卡抓住一个冲关的家伙!”
“是干什么的!”吴三桂忙问。
“他自称是关东六操寨的百姓,说是去打猎,除身携猎叉和弓箭外,还有红玛瑙坠子。看来不像是百姓,倒像是清兵的探子。”“带来了吗?”吴三桂问。
“带来了,就在帐外!”
“快带进来!”
“是!”
杨坤出去功夫不大,就带进来一个穿着百姓衣服的人。
那个冲关的家伙自称姓李就在地上连连叩首请罪。吴三桂看着那串内光透亮的玛瑙坠子,心想一个百姓哪里来的如此贵重的红玛瑙,又怎么能在打猎时带着呢?那个家秋起初只招认自己是打猎的,那付红玛瑙坠子是祖上的传家宝,他时时带在身上,吴三桂见他一时不吐真言,喝令将他推出斩了。这下他才吓得不得不招供。“小人乃是清军骑兵的一名探事小校,来山海关打探军情,不想被你们抓获!”
“我问你,现在清军在什么地方?”“现在关外五十里的地方驻扎!”“有多少人马!”“骑步五千余人!”
“快说,有何动向!”
“明天将要来冲关,他们尚不知道是吴将军占领了山海关。”
“如此甚妙!”吴三桂得到这一消息不禁大喜,“把这个清兵押下去!”
“是!”杨坤答应着派人把那个清兵带了出去。
吴三桂即刻叫来杨坤,郭云龙二将。
“明日清军必来谋袭山海关,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调集一万人马,埋伏在鹰嘴崖和虎口涧山道两侧,等清军大队人马一过,就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让他们全军覆没。诸位看如何?”
“妙!妙!”
二人像孩子似的拍手,嘴里连声称道。
第二天拂晓,天还没有亮,吴三桂已经浑身披挂整齐。
“将军,一切齐备,就等您的将令!”杨坤匆匆赶来道。
吴三桂翻身上马,随杨坤来到已经列队待命的两队骑兵面前,略一审视,投以满意的目光,便挥鞭下令:“出发”!
此时,天还没有放亮,山海关异常谧静。干山万岭,沐浴着明月淡淡的清辉。谁能想到在这美妙的夜晚,都正在酝酿着一场残酷的拼杀呢!
吴三桂带着他的兵马在鹰嘴崖和虎口涧一带险要地势中埋伏好时,东方已经发白了。
埋伏在虎口涧的吴三桂传下话儿:“谁也不准打盹儿,盯住山下边的那条官道听候号令!”他一会望着山下清兵的方向,一会儿望望山海关。山野静极了,只有远处的山海关营寨上的灯光时明时灭。
吴三桂想:这次伏击战一定要打好。这样才能争得充裕的时间,再把山海关各关加固一下,兵力调配一下,让骄横的鞑子看见山海关就闻风丧胆。
沉吟片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向山下清军方向望去。他似乎看到清军正像野兽一样朝山海关扑来,妄想把山海关这块肥肉一口吞掉,他巡视了一下埋伏在虎口之间两侧的人马,心中恨恨地说:
“来吧!满鞑子!别以为大明可以由你们任意宰割。”
夜风带着轻寒向他袭来,他不禁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征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通向山海关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哒哒哒”杂乱的马蹄声,吴三桂浑身一震,他“嗖”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另一只手握着令旗,紧张地注视着山下的清军人马。
骄横的清军一心想夺取山海关,作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身边竟埋伏着吴三桂的一万多名精兵良将。
那些清兵迤逦地进到虎口涧,进入了吴三桂事先预定好的埋伏圈内。
一个清兵向为首的清将低声说道:
“大人,此处离山海关还有一里多路。”
那个清将点点头,连声吆喝后面的人马;
“快快前进,前面就是山海关!”
话音未了,就看见两侧山上蓦地出现了无数人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四起:
“清兵入围了!杀啊!杀啊!”
毫无准备的清军人马顿时大乱,像一群惊弓之鸟,炸群之马,在狭窄的虎口之间自相践踏起来。
这时,一排排的箭矢、滚石、擂木像下雨般遮天盖地压将下来;埋伏在山崖两侧的吴三桂的人马,犹如一个个下山猛虎呼啸着冲杀下来,把夹在虎口之间的清军杀得尸体堵塞了谷口,鲜血染红了涧水,侥幸活命的也抱头鼠窜,四散逃亡。
吴三桂的将士,已是怨气填膺,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击声混成一片,震撼山谷,清军五千人马死伤累累。
吴三桂持剑在边,看见残余的清兵向谷口逃去,马上点出一部分兵马去追歼残敌,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然后得胜回山海关。
这一仗大快人心,吴三桂打败清军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方圆几百里的山海关,特别是山海关附近的几个州县,震动颇大。
翌日,山海关的营盘里,像过盛大的节日似的,空前热闹,士兵们杀牛宰羊,贺喜庆功,一时间山海关的营房都挤得满满的。
吴三桂他却决心即刻树起招兵旗,招募新军,由几个精通武艺兵法的将校担任教练,每日教习枪棒阵法。
杨坤自从打了胜仗,更是喜形于色,一进门就粗喉大嗓的嚷道:
“大哥,你看咱山海关还从来也没这么火爆过,我看清兵也就这么两下子,没多大闹头。”
“这倒是不假。不过,此仗虽胜,也别过分高兴,清兵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况且京师大顺军一定会讨伐我山海关,所以稍一大意,便要吃亏。”
“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小心,可今日犒劳三军,总该给弟兄们开开戒了。”
“贤弟,你的酒瘾又收不住了吧?”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的总管营可真忙的不亦乐乎。各营来领酒领肉领犒劳的将土,熙熙攘攘,喜气洋洋,有的抬着酒坛子,有的端着大盆的肉食,又说又笑,又打又闹。
众人忽见吴三桂向这边走来,马上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呼啦”一下便涌上前来,笑说:
“给吴帅请安!”
吴三桂见状,笑着摆摆手,大声说:
“自家兄弟免礼!”回头看看两个兵士抬着酒肉,又说,“弟兄们,今日军中的酒宴或许不能使大家尽兴尽欢,待有朝一日杀死仇人李自成刘宗敏,我与弟兄们一道拼合一醉。”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校高声笑道:“吴将军,还说不够呢!咱的肚皮都快撑爆了。”
众人“哄”的大笑起来。
吴三桂拉住那小校的手,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
“我大明关宁铁骑,威震辽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迫于贼人李自成的淫威,陷于此地,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忠于大明,互敬互爱,同甘共苦,一定能报此国仇家恨!弟兄们,听清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忠于大明,忠于吴将军,誓死跟着吴将军!”
吴三桂看到众人情绪高涨,深为激动,本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看时候不早,便对众人说:
“时候不早了,弟兄们快回营去,让三军弟兄美美地吃一顿,好好地热闹热闹!”
众人这才说说笑笑,各自抬着酒肉匆匆回营。
吴三桂看着这样生龙活虎般的将士,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他刚转身欲走,正巧,老总管朝他匆匆走来。
“怎么了,东西还不够分吗?”
“够!够!够!”老总管笑着说,“我给吴将军你留了几坛好花雕,那可真是绍兴的陈年老窖,还有凤山老酒……”
老总管兴致勃勃地如数家珍。
“有劳老总管了,你立即派人把酒送到我的帅府,并传我的令,从今日起,若是醉酒闹事,一律按军法处置。”
“是!”老总管乐呵呵地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