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离开北京后,马不停蹄,一昼夜便行了三百多里,然而他们见身后没有敌兵来追,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李岩见士卒们每人都背负着重重的行囊,不禁心忧,道:“李哥,你看咱们走得是不是大慢了?”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兄弟,你不必多虑,吴三桂这小子此时估计正在烧成灰烬的皇宫前,陪着朱三太子掉眼泪呢。”
刘宗敏一直为自己的肩伤而耿耿于怀,“哼”了一声,道:“吴三桂这小子敢追上来,我就一刀劈了他。”说罢扬了扬手中的滚龙双刀。
李岩见众人都很乐观,却也不好多说,只放慢了马,跟在了众人身后。
此时断后的谷可成正与扬威将军左光先闲谈,忽闻探马报信,说后面吴三桂伙同英亲王阿济格率十万大军从后面追来,二人大惊,勒马包头向后观瞧,只见后面的官道上,黑压压的一队人马紧追上来,卷起了滚滚的尘土。
谷可成一面命人通知闯王,一面命众兵卒将所携带的皇宫内的锦帛挂在道旁的树上,将囊中的金银珠宝、首饰古玩全散扬在道边,谷可成只盼着这能使吴三桂能稍缓一下兵马,好让他从容组队应战。
前面的闯军已遥遥可见,吴三桂命将士加速前进,忽然,吴三桂见前面的树上挂满了锦,路上也扔了一片闪闪发光的珠宝,不由一怔,前面的马队已有人停下,下马去抢地上的金银,吴三桂一见心急,冲上前来,扬起斩将刀,把一个抱金银的士卒砍于地下,大喝一声:“弟兄们,快上马追敌,杀得贼后,我吴三桂自会赏你们。”
众人忙又跳上战马,催马扬鞭,冲向了谷可成所列的大阵。
谷可成仓促应战,然而阵脚尚未站稳,就见吴三桂率精锐骑兵杀上来,李自成的军队与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已交手数次,知这关宁军凶猛善战,心中已怯了几分,这仓促间布成的大阵,经吴三桂等人一冲,便招架不住溃不成军了,谷可成挥刀督战,但效果仍不理想,这时见吴三桂冲来,忙拍马迎上。
谷可成抡刀指骂:“呸,吴三桂你这狗贼,勾引满夷,卖国求荣,好不要脸,来来,吃我一刀。”
吴三桂也不答话,举斩将刀迎战谷可成,二人斗在一起,吴三桂刀沉力猛,刀法泼辣,只几个照面,便将谷可成砍于马下,谷可成的部下见主将阵亡,更无心恋战,纷纷四散而逃。
扬威将军左光先在混战中,被冯鹏一枪抽落马下,将脚重重扭伤,几个心腹拼死来战冯鹏,才把受伤的左光先抢了下来,给他换了一匹马,残兵败将们保着左光先落荒而逃。
吴三桂鸣金收兵,安下大营,命人打扫战场,将谷可成扔下的金银珠宝悉数发给了将士们,众人齐声欢呼。
吴三桂命人设下香案,他亲自挥刀割下谷可成的首级,献在案前,遥祭父亲吴襄在天的亡灵,默默地祷告,求父亲的神灵保佑他,将李自成刘宗敏等一网打尽。
李自成行至正定,扎下大营。忽然,谷可成的传令兵飞骑赶到,报于闯王,说谷将军左将军在后面已与吴三桂开了战,吴三桂来势凶猛,只怕抵挡不住,这个传令兵刚走,又有兵卒前来报信,说谷可成将军已死于阵前,左光先将军负伤大败而归。
李自成一惊,暗道:这吴三桂来得可够快的,他忙带着众人来探望左光先,左光先羞愧满面,见李自成等人来,忙要爬起来,被李自成按住了。
左光先道:“臣无能,未能杀败吴三桂,谷将军也阵亡,臣无脸见闯王,请闯王赐我一死。”说罢,淌下泪来。
李自成忙安慰道:“左将军不必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谷将军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你身上有伤,不要多虑,好好休息吧。”
李自成安慰他几句,便带众人又回到了中军大帐,李自成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牛金星见闯王闷闷不乐,说道:
“陛下,这吴三桂三番五次损我人马,实在是小瞧我大顺,咱们应该与其决一死战,煞煞他的锐气。”
李岩忙道:“李哥,万万不可,吴三桂的四万铁骑非同一般,咱们多是步兵,在这大平原上与其精锐相拼,对我等不利,况且吴三桂还有满人的精骑支援。”
牛金星自从自己的心腹被李岩杀掉后,他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见李岩反驳自己,不禁更是生气,于是他冷冷他说道:“莫非李将军怕了吴三桂不成?”
“胡说!”李岩瞪了牛金星一眼,说道:“我非是怕了吴三桂,只是兵法上讲,遇强兵则避其锋芒,攻其要害,方可胜,我的意思是,咱们迅速撤至山西,留重兵守固关,可阻吴三桂。”
李自成挥手制止了二人的争吵,他考虑了一会,说道:“李岩兄弟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待我明日亲自出马,将吴三桂杀个片甲不留,也绝了我的后患。”
李自成见李岩还想说什么,忙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众将官今夜严加防范,明日我们与吴三桂决一死战。”
李岩见闯王不听,只好转身回了营。
第二日午时,吴三桂兵至正定,距李自成五里布下了八面埋伏之大阵,并传下令来,没有命令,不得贸然出击。
李自成此时等得早已心焦,见吴三桂停步不前,命队伍上前迎战,吴三桂见闯军数队齐进,大异往常,所以按兵不动,静心观察战场上的一切。
李自成见吴三桂没有反应,忙催马上前,高声骂道:“吴三桂你这恶贼,有胆量你出来与我斗上几百回合。藏在阵中作缩头乌龟吗?你这无耻的小人,借胡人之兵,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出来与你家闯爷答话。”
吴三桂见李自成这般模佯,不觉好笑,心想:两军交战,是凭智凭勇,谁会去与你蛮斗,我吴三桂也不是怕你。吴三桂看李自成并无埋伏,遂放下心来,令旗一举,关宁铁骑便分兵迭出。
原来这吴三桂治军甚严,统兵有方,关宁铁骑训练有素,打起仗来有章有法,一点也不乱,关宁铁骑有秩序地分成了数个百人小队,轮番向李自成的军队冲击,吴三桂率五百精骑来回策应。
李自成毫不示弱,拔出花马剑,率众将杀入吴三桂阵中,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正当两军杀得难解难分时,只见吴三桂大营的后面,烟尘滚滚,又来了大队人马,这些人凶猛无比,锐不可挡,照李自成的大营便冲杀过来,闯营中的人见马上之人全是胡服长辫,不禁大惊,哪里还抵挡着住,扭头便逃,只一下,李自成的大营便乱了阵脚,李自成拼命督战,但无奈军心已散,无法收拾,李自成见大势已去,忙掉转马头,败下阵来。
来的这满人正是英亲王阿济格,阿济格与吴三桂兵合一处,朝着李自成的背影便追了下来。
李自成率部下经井陉,逃进了固关,吊桥高挑,闭门不出。
吴三桂传令攻城,关宁军淌过护城河,架起云梯往城头攀来,城上箭如雨下,关宁军死伤无数,后来关宁军左手执盾,右手执刀,又往城头上爬,快到城墙上时,忽然守城的闯军扔下了磙木,将云梯砸为两截,梯上的关宁军纷纷坠地,关宁军又换云梯往上爬,但又被关军阻住,郭云龙见久攻不下,心中生急,他亲自督战,奋勇往云梯上爬,却不小心让流矢射中了大腿,众亲兵忙将他抢了下来。
吴三桂见固关城固地险,一时也攻不下来,便命鸣金收兵,回师正定,沿途收得闯军遗留下来的无数军需品,关宁军将它们运到了正定城中。
进得正定后,吴三桂将行营设在了一所祠堂之中,而英亲王则兵扎县衙里。
至晚,吴三桂为了庆祝胜利,便设宴款待了众将领,席间,吴三桂频频劝众爱将多饮,而自己却几乎滴酒未沾,原来,这吴三桂心中有两件事放不心来,一是杨坤走了多日,却仍没有陈圆圆的下落,二则,他怕多尔衮乘他南下,会定鼎北京,如果是这样,他吴三桂这诸多心血不都白费了吗?
夏国相见主帅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忙放下酒杯,问道:“元帅有什么心事吗?”
吴三桂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伙,众将一致建议,马上回师北京,吴三桂点头同意,道:“我马上去见英亲王阿济格,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回师北京。”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离席,带了夏国相和几名侍卫走出祠堂,来到了英亲王的驻地。
门卫见是吴三桂等人,忙直接领着他们来到了后院。
远远听到前面正房里吆五喝六之声传来,好不热闹。吴三桂不由眉头一皱,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只见英亲王和他手下的几员战将围在桌旁吃酒,每人怀里拥了一个女人,两个歌妓怀抱琵琶妖妖娆娆地坐在宴桌旁,一个弹,一个唱道:
“没皮没脸的心上人,不许你再敲奴的门,冤家啊,你若不是我的心头肉,我早将水泼你一盆。”一边唱,一边用手泼水的姿势,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阿济格怪笑着把脸凑上去,叫道:“好!好!我的美人呀,你就泼我一盆吧。”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见这些满人聚在一起胡闹,吴三桂心中一阵烦躁,心中暗道:这些人倒有心情玩婊子。英亲王见吴三桂等人进来,忙站起来让座,哈哈笑道:“吴将军来一起吃杯酒。”
吴三桂忙抱拳行礼,说道:“打扰王爷的雅兴,得罪!得罪!”吴三桂和夏国相坐在桌旁,早有人过来摆上碟筷,又重上了菜肴。
酒过三巡,吴三桂忙举杯说道:
“今日多承王爷鼎力相助,才杀败闯贼,王爷用兵神勇,在下实在佩服,我敬王爷一杯。”
“请!”
“请!”
二人一饮而尽,吴三桂放下酒杯道:“我有句话,说出来怕王爷怪罪。”
英亲王哈哈一乐:“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觉得闯贼今日一败,大伤元气,他定会龟缩山西、陕西,他不会对中原再构成什么威胁,而如今,固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爷虽神勇无敌,但只怕一时也攻不下来,再者如真要进军山、陕,那里难成什么大事,再有咱们也没有后援,粮草只怕供应不上,还望王爷三思。”
英亲王沉思半晌,道:
“吴将军意下如何呢?”
“依我之见,咱们应回师北京,咱们的军马也已十分疲乏,应该好好休整一番,待得时机成熟之时,咱们再将闯贼一网打尽,你看如何?”
英亲王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好吧,咱们明日便回师北京,现在咱们先喝个痛快,来来来,上酒!”
吴三桂见游说成功,不由得也高兴起来,频频与英亲王举杯,但他再斜目看旁边庸俗无味的歌妓时,他不觉想起了自己的圆圆,不禁怅然若失起来,没喝得几杯酒,便醉得不省人事,最后由亲兵们把他抬回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