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台,这个往曰十分寂静的乾隆皇帝的旧行宫忙碌起来了。周恩来亲自掌握的工作小组住进了四号楼。
在那时候,不只是北京,在全国几乎所有的城镇,都醒目地张贴着“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这些标语表明美帝国主义是中国人民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军队或是民兵的靶场,打靶的目标往往被画成尼克松的漫画像,长而歪斜的光下领,长而斜翘的鼻子,靶心就是尼克松画像的胸门。不少子弹射穿他的胸膛,不少刺刀戳穿他的躯体。不少文艺节目中,尼克松是高鼻子被描白了的丑角,戴着写有USA的高礼帽,在怒不可遏的工农兵演员的声讨声中,手脚发颤,满地打滚。那个时候,大凡跟美国有关系的人(这个关系包括有亲戚在美国、自己在美国留过学、或者在美国逗留过、与美国人有通信往来、甚至英语说得好)都被视为“特嫌”(即特务嫌疑)而受到敌视与审查。还有的人因为好。奇心强或是求知欲旺而用短波收音机收听过美国之音的广播节目,就被当作“收听敌台广播”论罪,轻的监督劳动或是下放改造,重的关进监狱,判以徒刑。
那个时候,对美国的认识,必须统一在一种规范化的标准里。那就是,美国是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外强中干,不打不倒,一打就倒。美国帝国主义是最凶恶的敌人,是垂死的、没落的、腐朽的资本主义发展的最后阶段。他们死到临头了,就要拼命挣扎,与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为敌。不允许有除此之外的别的认识。如果有,那就是阶级敌人炮制出来蛊惑人心的异端邪说。
那个时候,如果有某个智商高的人预测未来,说中国要和美国友好,说要欢迎尼克松来华访问,“作为总统来也行,作为旅游者来也行”;那么,此人肯定会被当作“疯狂的阶级敌人”来打倒,要全党共诛之,全民共讨之。
但是,这些话只有由毛泽东来说,才另当别论。毛泽东是全国人民最信赖的伟大领袖。他的革命坚定性是不容任何人置疑的。他说的就是真理,就是不理解也要执行。所谓不理解就是因为你水平太低,理解不了领袖的思想。
毛泽东几十年的经历无愧地证明他是最革命的无产阶级领袖。尼克松几十年的经历同样无愧地证明他是最反共的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历史的发展使这两个处于所谓最革命的极端与最反动的极端的人物要作友好的会晤。
为使这个转变不致于过于突然,而使中国广大人民心理承受不了,周恩来首先通过乒乓外交而先下了一场毛毛雨。尽管《人民日报》以精心安排的极有限的篇幅、极不显眼的位置报道了美国乒乓选手的活动,广大中国人以吃惊的眼光在注视着,它激起的心理波澜很快就使人们适应了、接受了——中美两国人民是要友好相处的。对于尼克松来访的吹风与转弯子,就要艰难得多。尼克松到底是美帝国主义的“反动头子”呵。好在毛泽东在“文化大革命”中强调的个人崇拜也有它的好处,只要说清楚是毛主席的英明决定与战略决策,亿万人民是会在执行中理解它的。毛泽东说的就是真理。
为接待尼克松与基辛格访华而成立的工作小组,在毛泽东批准后,在周恩来亲自领导下成立起来了。
尼克松是总统,来北京当然得住国宾馆钓鱼台。尼克松总统当然是下榻于钓鱼台最高级的十八号楼,平时接待国家元首的楼。工作小组按周恩来的指示也住进了钓鱼台四号楼。工作小组的成员由周恩来亲自选定,报毛泽东批准。主要成员有叶剑英、姬鹏飞、黄华、熊向晖、章文晋、王海容、唐闻生、冀朝铸等。工作小组的纪律很严,不准记录,不准泄密,不准对任何人谈论。在基辛格第一次访华之前,住进了钓鱼台也不准回家。对于会谈中将涉及的所有能想到的问题,工作小组的同志们都作了讨论、搜集了资料、准备了多种方案。
周恩来经常亲自参加一些具体的讨论,并亲自检查警卫部署相接待工作,制定了安全保密、周到有礼、万元一失的方针。
十分有戏剧性的是钓鱼台也是当时“中央文革”的大本营,江青住在十一楼,张春桥、姚文元住在十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