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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页

作品:苦菜花 作者:冯德英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一三四

    接着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另一个人:她宽宽的脸堂,粗壮丰满的身段,显得是那样有力而刚健。那眼睛是淳朴的,而同时含有柔情,又是多末善于激动,特别当它饱含泪水时,使人没有法子不为它而感动。她的象貌是女人、是母亲,她的行动是战士,是勇敢大义的化身。她是共产党的好女儿。啊!这样一个坚强而美丽的女性,是应该受到爱慕和尊敬的啊!

    渐渐这两个人平排起来。看!多末好的姐妹俩!看,两人的模样多不一样!她们象是一个母亲养出来的,可又不象是一个血统。可是她们的一切,都是从一个地方一个组织得来的。

    王东海并不是在比较谁的长短,不,他根本不是在挑选人。但他老实纯洁的心中,还是想了一想。他这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在内心深处也有白芸的影子,可是在没遇到花子的事以前,从没把白芸和自己个别地联系起来。然而当白芸提出来时,他的心已被另一种更大的力量所吸引。他承认自己对花子比对白芸更爱,更无法避开。

    长期的苦难生活,贫困辛劳的人们,把爱与怜混淆在一起了。由于同情而产生爱,也由于被同情而产生爱,更多的是互相同情互相感恩而产生更深沉的爱。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认为爱怜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是一个东西。以同情来做为爱情的基石,这是农人们在苦难的命运中建立起的最诚挚最深湛的一种感情……

    “大娘,”王东海抬起头,非常亲切又动情地说,“我一见她和孩子,就想哭。真疼人啊!不是秀娟同志和她,我怎么能活呢!她对人真比对自己好多少倍,那末尽心地照顾我养伤,象对亲兄弟一样待我。这样的一个好人,又是党员,我怎么会不恋她?!不过,大娘,结亲的事要经上级批准才行的。”

    “我看你俩就挺好,你上级也会答应的。”母亲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心里不知是为王东海能有个好媳妇,还是为花子能找个这样的好丈夫,充满兴奋的激情,“好,等她来了,我给你们提提……”

    门呀的一声开了。四大爷抱着孩子,花子拉着德刚的手,先后走进来。

    “仁义回来啦!”四大爷进门就问,“在哪里?”

    母亲忙下炕,招呼道:

    “四叔,他才出去啦。又有事,没去看你。快上炕坐吧!”

    “他忙他的吧,我这把老骨头反正一时烂不了。”他见王东海要下炕,忙堵住:

    “快别下来啦。我就坐这里。”说着坐到炕沿上。

    王东海亲切地望着他笑笑,接过解放来。

    孩子早和他熟了,欢喜地叫道:

    “叔叔,抱,抱抱……”

    花子和母亲打个招呼,挽袖子洗手要帮忙包饺子。母亲却微笑着阻止她,说:

    “不用你啦,王连长和我就行了。花子,到西炕上帮娟子的忙去吧!”说完向她有含意的笑笑。

    花子一见母亲的神情,不由脸一红,忙走到西房间,帮着娟子补衣裳。她的心崩崩跳荡不停,耳朵集中在东房间……

    母亲把亲事向四大爷说了。老头子的脸兴奋得发红,眼睛却有些潮湿了。他激动地说:

    “那敢仔好!唉,我有你这样的好女婿,不用为闺女外孙操心了,死也闭上眼啦!”

    “大爷,哪里的话。”王东海感动地说,“咱们都是庄稼人,穷人的心谁还不互相疼爱!我这条命也是你们救出来的啊!”

    母亲满意地笑了,就赶到西房来。

    花子虽和德强、娟子说着话,可把他们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见母亲走进房,脸更发起烧来。

    母亲坐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说:

    “花子,就看你的意思啦。他的为人你都知道。你对大嫂说说呀!”

    花子臊得不行,把身子扭过去,背着脸,清晰地说:

    “大嫂,你们看着好,俺心里也愿意……”

    吃完晚饭,德强被村里的青年们拉出玩去了。大家又热闹地聊一会天,天色已晚,四大爷要照顾家,早走一步。母亲家里因娟子生了孩子,仁义又回来了,正屋没有地方。南屋的炕也拆了没来得及新盘,德强回来要到村政府去睡,而王东海一定要和德强去作伴,所以不去四大爷家睡了。住了一会,花子正要回去,王东海先站起身告辞。秀子一听王连长要到村政府去睡,忙下炕穿好鞋,说:

    “我送你去,王连长!”

    花子略停一下,不自然地说:

    “唉,天太黑啦!秀子,你别去了。我顺便带他去就行啦!”

    “不,姑姑!你家在东北角,村政府在最南头,你从那里走太远啦!我和姐姐俩去,外面还有月亮,就是再黑也不怕。”

    德刚争先恐后,边说边下炕。

    母亲心里笑了。她知道花子说的“太黑”和“顺便”的意思。她对孩子们说:

    “别去了。还是让你们花姑‘顺便’送送吧,这比你们都好得多啦!”

    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秀子、德刚还不懂,很为母亲的阻拦而生气呢!

    花子听着全身象火烧般的烘热,赶快出了门。王东海也向大家笑笑走出来。

    淡蓝色的夜空散布着稀稀零零的星星,月牙儿挂在半空中。银灰色幽静的月光,把人照出一个清晰的倒影。街上很幽静,趁着明朗的月光,能一直眺望到洁白的雪山顶。

    两人并肩走着,地上的倒影贴在一起。走到十字街口,是去两个地点分路的地方。花子要向东走,王东海要向南去。

    “我送你去啊!”花子轻声说。

    “不用,我知道路。我送你回家。”

    花子是个胆大的姑娘,倒不是为骇怕把刚要说出口的“不用”吞回去,而是心里压不住的感情,使她满口答应了。

    两人又默默地走着。孩子在王东海的怀里恬静地睡去。谁都想开口,又都象怕惊醒孩子,不愿打破这恬静的夜景,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觉得这样走着,比什么都好。

    到了门口,花子转过身朝着他,两臂伸出,象要去接孩子,可又不上去抱。

    王东海也没把孩子递给她,倒不自觉地把孩子抱得更紧。

    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花子,我明儿一早就回队;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花子仰起脸,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光是那末温柔那末深情,只有在巨大的悲痛中,获得新的生命,渴望着真挚的爱情的人,眼里才能发出这种光辉。

    王东海被这双眼睛注视得有些惶惑,心里又涌上巨大的激动。他觉着一双柔软发烫的手,紧握着他粗壮的大手。他的全身象被她身上的热流所传染,感到一阵炎热,微微抖动。“我没别的说,”花子的声音象涓涓的泉水,“东海!记住,别忘了孩子和我!”

    “你放心。我一辈子忘不了你们!”

    花子接过还在酣睡的孩子,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有力地说道:

    “你也放心!不管多长时间,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