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一
他讲完了,得意地注视了谭招弟一眼。梅佐贤看事体现在无论如何办不成了,不露痕迹地改口说:
“本来想给工人办点工资福利的事,工会早同意了,工人可以早点得到些帮助。既然工会方面不急,等余静同志回来商量商量也好,想的周到点,办起来更好。那么,这个留给你,余静同志一回来,就通知我,我马上过来,一道商量。”
梅佐贤把升工办法草案又递给赵得宝,不等赵得宝答话,迅速地走了。
郭鹏想起昨天晚上梅佐贤谈的升工办法,实在是太美妙了。“五反”以后,徐义德真的变了,主动提出办法给职工升工,一年不缺勤,凭空多发七十二天工资,这笔开销不小呀!他要是收到这七十二天的工资,派啥用场呢?好消息来的那么突然,使他来不及准备。他想添点衣服,逢到节日和假期换上,到人跟前才像个样子。接着,他觉得买些家具,比方说,一套沙发,每天用的着,下班回去坐坐,比较实惠。但旋即又发现还是衣服重要,一旦提升他当工程师,穿那一身蓝布人民装出去,太不成体统。算来算去,增加七十二天的工资竟然不够了。要是升七十二工,再提拔到工程师的岗位,双喜临门就好了。韩云程不走,他的工程师的位置是没有指望的。两者比较起来,倒是升工有把握,只要工会一同意,马上就实现了。对工人谋福利的事,料想工会没有不同意的。他猜想今天可能会有好消息来,等了半天没有音讯,借着到库房去的机会,想到工会去转一下。他刚走出去,就碰见陶阿毛,两个人边走边谈,还没有走到工会办公室门口,远远望见勇复基和谭招弟走来了。
“勇主任,从工会里来?”
“是呀!”
郭鹏知道勇复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谈升工办法。过两天要发工资,怕是到工会计算工人升工的工资。说不定这个月就开始升工哩。恰巧这个月他一天也没有缺勤,以后得保持不缺勤的纪录,满一年,便升七十二工啊。他迎上去说:
“是谈升工办法吗?”
“咦,”勇复基惊奇地望着他,说,“你哪能晓得?”
“这是关系职工生活的大事体呀,试验室里早传开了,谁不希望多增加点工资?谁不想日子过得舒服点?谁不盼望早点实行升工办法?傻瓜见了钱,也要眼开花。车间里那首打油诗,说出了职工心里的话。”
“哪首打油诗?”谭招弟一听到打油诗,心里噗咚噗咚跳。“你有筒摇间不晓得吗?”郭鹏像一位热情奔放的大诗人,咳了一声,高声朗诵,“生产先搞好,福利慢慢叫,讲来又说去,一套老油条。这首诗音调铿锵,琅琅上口,写的确实不错。”
“这是啥诗?不过是顺口溜罢了。”谭招弟不好意思,低下头来。
“打油诗也好,顺口溜也好,说出我们心里的话,就是好诗。”郭鹏说。
“郭主任认为是好诗,一定就是好诗。”陶阿毛附和说。
“你就是想要钞票!”谭招弟望着郭鹏说。
“不是我想要钞票,是资方奖励我们的钞票,为啥要拒绝?
你不要吗?”郭鹏困惑不解。
“我不要。”
“这倒是新鲜的事体,有人不要钞票。大概你的钞票花不完吧?”
“唔。”
郭鹏想起陶阿毛告诉他的另外一首诗,说道:
“我再背诵一首诗你听听:五反结合生产,生产结合钞票,钞票结合积极,工资搞好了,生产就提高了!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你从啥地方听来的?”谭招弟一听,脸刷的一下白了,好像突然下了一层霜。
“还是筒摇间传出来的……”
“谁?”
“自然有人。你为啥那么紧张?”
“紧张?”谭招弟发觉自己神态不对,慢慢镇定下来。这五句诗是陶阿毛一再暗示她,又旁敲侧击地鼓励她编的。本来要贴出来,她事后想想,认为思想不对头,有人不赞成,就没写出来。现在郭鹏一提,仿佛给人揭露了隐私,怕有人说出来,对她不利。她喘了一口气,说。“我才不紧张呢。你说是谁传出来的?”
“听说是徐小妹。”郭鹏听陶阿毛说是徐小妹传出来。
“你们筒摇间的人都会作诗。”
勇复基说了这句话,无意之中刺了谭招弟,她脸红脖子粗,急着问:
“啥人讲的?”她以为是陶阿毛说出去的。
“除了你,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徐小妹吗?”
“这算啥诗?你别胡说白道!”
勇复基见她气势汹汹,不敢和她项撞,生怕吵起来,连忙打了退堂鼓:
“就算我没说,你别生那么大的气,好不好?”
“这才算话!”
郭鹏却不在乎:
“不管是不是诗,这五句话的意思却不错,真是至理名言。”
“你赞成吗?”
“当然赞成,特别是最后那两句:工资搞好了,生产就提高。这是千真万确,一点也不错。”郭鹏反问她一句,“你不赞成吗?”
“我啊,生产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想这些事体!”“你真了不起!”郭鹏伸出大拇指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你不是赞成升工办法吗?”勇复基一心想实行升工办法,可以贴补一些家用。他见郭鹏很积极,是一个好机会,大家多提意见,事情便有苗头了。一想到七十二个工,他也顾不得谭招弟的脾气了,大胆地提醒她一句。
“我啥辰光赞成的?”谭招弟问。
“你不是主张试行吗?”
“我们小萝卜头赞成派啥用场?”刚才赵得宝没有接受她的意见,她闷着一肚子气,不好意思在郭鹏面前发泄,也不愿出人头地争升工,把气憋在肚子里,给勇复基一提,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气生生地说,“别人不赞成!”
“别人?”陶阿毛听出话音来了,追问道,“这么好的事体,居然有人不赞成?谁?”
谭招弟没有啧声。勇复基站在谭招弟右后方,伸出手来暗暗向她一指,郭鹏会意地挑逗她:
“为啥不敢讲?”
“啥人说我不敢讲?”
“你向来敢作敢为,我们都佩服你,这次为啥不讲呢?”
“还有啥人,就是老赵。”
“赵得宝吗?他是工会副主席,应该为我们职工谋福利,这样好的事体,过去罢工斗争也争取不到,现在资方送上门来,他还不赞成?我不相信。”
“你问勇主任。”谭招弟向她右后方努一努嘴。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