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
“那还有不好的吗?”郭彩娣冷淡地说,“快挡你的车去吧,别出了白花又疑神疑鬼的。”
汤阿英讨了个没趣,悻悻走回自己的弄堂。她还是猜不出郭彩娣的态度为啥突然变了。郭彩娣对待汤阿英这个态度,管秀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也感到奇怪,郭彩娣为啥忽然这样对待汤阿英呢?汤阿英真有耐心,一番好意,却不断碰郭彩娣的软钉子。要是对她这样,她早就对郭彩娣光火了。她本想刺郭彩娣两句,但现在是测定试验,要准确地记下郭彩娣和汤阿英两人走的巡回次数和断头的根数,没有时间谈话。
落纱的辰光,郭彩娣走到管秀芬面前,看她的记录:郭彩娣执行巡回四十次,每落纱断头率是三百零五根。在汤阿英的名字下面,写的是:执行巡回五十三次,每落纱断头率是一百五十三根。郭彩娣看到这次落纱汤阿英断头率比她少一百五十二根。她不声不响地又走进弄堂。管秀芬看她满脸不高兴,知道她在气头上,就没有说她。管秀芬心里很高兴,对郭彩娣的背影撅了撅嘴,那意思说:这回看你有啥闲话讲。
郭彩娣闷声不响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想不通汤阿英的断头为啥比她少,下了班,她啥地方也没去,径自回家了。在长宁路上,她遇到陶阿毛,要他明天去检查一下车子。陶阿毛说今天测定试验以前,他在车间检查过那排车子,没有毛病。她便把今天测定的结果告诉陶阿毛。他眼睛一动,奸笑了一声,挑拨道:
“汤阿英,你怎么能和她比哩。她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低,手指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生就挡细纱车的材料。现在她入党了。生产组长又培养她,各方面一定支持照顾她。她的成绩当然好。你们没比,我早就猜出来了,她的成绩一定比你好。如果组织上培养你,我想,凭你的手艺,一定超过她。”
“你说的对。老实讲,今天试验测定的结果,我心里不服。”郭彩娣听他那么一说,怀疑管秀芬的纪录是不是有问题,也许组织上要培养汤阿英,有意把她的成绩记的好一些。她一门心思想着这个问题,无心和陶阿毛谈下去,搭上公共汽车,到漕阳新村去了。
郭彩娣走进秦妈妈的房间,她刚刚到家,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休息哩。秦妈妈倒了一杯开水,送到郭彩娣面前,关怀地说:
“今天试验了一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不累。”郭彩娣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
“今天你们两人测定的成绩怎么样?”
“那还用问,阿英长的不胖不瘦,不高不低,手指不长不短,不粗不细,天生的挡细纱车的材料,心灵手巧,又有组织培养,谁也比她不过。”
秦妈妈听她的口气不对头,不再问她测定的成绩,不解开她思想上的疙瘩,会影响这次测定试验的。她说:
“人的能力不是天生的,是靠在实践中磨练出来的。一个人的身材有高有低,手指有粗有细,这不决定挡车好坏。就说阿英吧,你了解,她刚进厂学接头,费了多大的劲,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好容易接上一个头,两边却撞断了一大片。那年考接头工,她紧张的都记不住两分钟接了多少头,连我叫她,她都听不见哩。考上接头工,她早上班,晚下班,为了练好技术,抓紧时间,还经常把纱带回去练。有段时间练掐头,纱条把她的手指头都勒出了红殷殷的一道血,还是坚持练,才练出一手硬功夫。你的手艺不错,不也是在实践中磨练出来的吗?”
郭彩娣回想当初自己也不会接头,也是一天天苦练出来的。她的气消了一半,但汤阿英还是和她不同,有组织上的培养和支持。她说:
“这个问题,你说的有道理,我自己也有点体会。”
秦妈妈知道她关心另一个问题。她接着告诉郭彩娣:
“组织上确实在培养汤阿英……”
郭彩娣没等秦妈妈说下去,以为这个问题道理在她一边了,秦妈妈亲口承认了。她插上去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
正在郭彩娣得意的时刻,秦妈妈却说:
“组织上也在培养你……”
郭彩娣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惊诧的光芒:
“也培养我?”
“当然也培养你。你在政治上很进步,在生产上又是能手。群众对你的印象很好,你和群众的关系也不错,党支部早就培养你了。张小玲为啥经常找你谈心呢?是党支部给她的任务,帮助你,培养你。党支部讨论阿英入党的会议,为啥请你列席呢?这也是培养你。这次测定试验,选你和阿英参加,也是在生产上培养提高你们两人的能力啊!”
“哦,”郭彩娣恍然大悟,高兴地说,“你不说,我还不晓得,以为党支部只是培养汤阿英一个人哩,差一点错怪了人。”
“厂里的工人,党支部和工会都在培养,不过对你和汤阿英她们是重点培养,成为典型,好带动大家一道前进!”
“我明白了。过去,我乱猜疑是错误的。”
“你有意见说出来,很好;解释清爽了,好办事体。”
“我走了。”郭彩娣兴奋地站了起来。
“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不,我要早点回去休息,打算明天提前到厂里去,做好测定试验的准备工作。”
经过一再的试验,韩云程收集到各方面的材料,在试验室里反复和郭鹏研究,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他准备再写一个报告送给行政,同时也抄给工会。还没有等他起草,余静约了梅佐贤,一同来到了试验室。余静一直关心车间试验的情况。她亲自下车间摸情况,听反应。她知道今天试验结束了。等不及韩云程来汇报,和梅佐贤一道来找韩云程了。韩云程手里拿着记录,见了余静和梅佐贤走进来,笑嘻嘻地迎上来说:
“你们两位来了正好,不必等我把报告写好,可以先谈谈。”
“有点苗头啦?”梅佐贤笑着问。这两天徐总经理在忙着欢迎民建中央大员,又去听中央大员的劳资关系的报告,根本没有时间问厂里的事。徐总经理不问,梅佐贤乐得清闲,何必自己找那些麻烦,为啥不享享福呢?他正想出去散散心,到啥地方轻松轻松,恰巧余静走了进来,约他一同上试验室。余静满脑筋的总是工作呀,开会的,这个不懂得生活享受的怪人,忽然麻烦到他的头上来了。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厂长吗,怎么可以不关心关心生产哩。他见韩云程那么兴致勃勃,也显出很关心的神情,轻松地这么问了一下。
“苗头?大有苗头。”
“韩工程师,”余静问,“试验的结果怎么样?”
“我正要谈这个。从试验的结果看,问题比较清楚了。测定的结果表明,看五百锭断头率是一百三十根,看八百锭断头率是一百五十二,相差不大。特别能说明问题的是汤阿英和郭彩娣两个人的记录。汤阿英执行巡回五十三次,每落纱平均断头率是一百五十三根:郭彩娣执行巡回四十次,每落纱断头率是三百零五根,两个人相差一百五十二根。我们另外还做了一个试验,把五十二号的纱车左车部的皮圈,皮辊的清洁工作做好;右车部不做,可以减少断头八根,以一千锭计算,每落纱断头率可以减少四十根。”韩云程一边看记录,一边计算,说得趣味越来越浓,“因此说明看锭能力提高,对执行郝建秀工作方法不矛盾,相反的,掌握了工作法,像郝建秀这样,却是减少断头,少出白花,是生活做好的一个关键!”韩云程一口气说下来,最后才喘了口气,兴奋地问郭鹏,“你说,我这个分析对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