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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作品:战争启示录 作者:柳溪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二十二

    二

    阅兵式进行到下午5时半结束。红薇他们回到军部的仓库,已是黄昏之后。刚吃以晚饭,外面就传说有客人来访。

    当学联劳军代表大队昨天到来的时候,在省政府正厅接见时,就被告之这里敌特活动猖獗。常有日本的特务,化装成喇嘛、小贩,四出活动,所以,为了慎重,凡与外界的接待,一律由领队吴伟民主管。

    来的是两位客人,就是慕容修静和艾洪水。他俩住在离省府不远的一座“鸿运”旅馆,刚吃完饭,慕容修静就说:

    “密斯特艾,我说,你干嘛那么没精打采的?你看那帮女学生,见了那群刚打了几个日本兵的大兵,就激动的像发疯了似的。我敢说,要不是检阅,要是在草原荒滩上,那些大兵碰见这些大姑娘,要不扒她们的裤子才怪!”

    艾洪水参加那令人激昂的阅兵,回来后正躺在床上痛苦地折磨自己,听了这番话,他还没从当年搞学运时的心态中恢复过来,便厌烦地说:

    “你别说了好不好!?那群女学生是很天真纯洁的……”

    “嚯?!是不是我说了你的丁梦秋,你不高兴?”

    艾洪水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刚要发作,忽然猛醒到他的新身份,便冷静下来,隐忍着要爆发的脾气,理智地说:

    “你知道什么,差点拦住傅作义坐骑的那个女生,我认出来了,她就是我常说的那个美国传教士理查德偷来的女孩子,叫李蓓蒂的。真巧,我和我表哥那年从东北逃出来,夜里遇见一辆赶夜路的马车,车上坐的就是他们!想不到这几年这个山野的丫头,她竟成了学联的骨干!唉,人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啊!”

    慕容修静见艾洪水那么感慨,便拍一拍他的肩膀说:

    “艾,你别又犯‘小资’那份狂热,你可别忘了我们卖什么,吆喝什么。怎么,你没看见你那位勾引上的心上人吗?”

    “看见了。”

    “好极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去找她们,就可以跟她们混到一起了。快起来,走吧!”

    他俩走进仓库大院时,同学们正在吹口琴、唱歌,说说笑笑,整个大院都充满了青春气息。木柈子燃烧着,火的红光,照耀着同学们一张张兴奋的脸。人们正在逗着红薇:

    “蓓蒂!你今天胆子真大,把傅将军看清了吧?”

    吴伟民走出那间瓦楞铁顶的大房子,迎住了客人,他一眼就认出了艾洪水。去年,在前门大栅栏飞行集会那次,就是他接待的艾洪水。

    “哦,多巧,我们又碰在一起了!”艾洪水强打精神握住吴伟民的手,“看,我们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碰上!”

    吴伟民也对他热情地说:“欢迎!你们住在哪儿啦?”

    “在一家小店。”慕容修静插嘴说。

    “让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北大同学慕容,”艾洪水向吴伟民做着介绍,然后笑一笑说,“我们是勤工俭学,又是自费革命。”

    “好啊,如果店钱太贵,要不要跟我们住到一起来?”

    “那太好了,”慕容抢着回答。

    吴伟民在对艾洪水的评价上,一直是跟李大波有些分歧,他认为李大波对他表弟有些神经过敏,看法偏激,特别是在劳军的场合能碰见他,所以,他才表现出这么热切的关心。

    “来,你们跟大伙儿见一见吧!”

    他俩被领进那个偌大的屋子。屋子的中间,是用帆布的苦布挂成布帘隔开的,进门处是相通的,但现在男女同学都聚在一起谈笑。他们进去时,歌声停止了。

    吴伟民把他俩介绍给大家。

    “同学们!我们在劳军前线,又增加了生力军。想不到在这祖国边陲的沙场,我们来自平津的同学在这里相逢了。他们到店里去取东西,然后就和我们在一起了。大家欢迎!”

    仓库的大屋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就在这时,红薇认出了艾洪水,丁梦秋的脸,涨得绯红,她噘着小嘴,羞怯地低下了头。

    李大波随着队伍,骑着一匹枣红骝马,跟在傅作义将军的坐骑后面,返回军部。这几天他实在太疲乏,但又处于少有的精神昂奋之中。检阅会上,意外地碰见红薇,使他在昂奋之外,又加添了非凡的喜悦。他回忆了他和她认识的全部过程:在遵化的山间大道上,月夜下,穿着一身粗布裤褂、栽绒鞋头、梳一根小辩,因为吃了理查德的“安乐静”躺在马车上昏睡的山野小姑娘;在天津转盘村时,在新开河岸的沙滩上,她光着脚丫、提着鞋子,挽着一篮刚捞来的螺蛳,那光彩照人的野丫头的模样;她领着小鱼儿,带着邻居的小孩儿,扛着木棍,用轻脆童稚的歌喉领头唱着:“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中国军队几十万,不发一枪让出沈阳城!嘿哟哟哟,鬼子兵,害人精,奸淫烧杀真是凶,咱们快打鬼子兵!”她那纯洁热情的形象多么可爱;她那么天真活泼地坐到他的腿上,央告着让他讲故事,那个猫咪的淑婉的样儿逗人怜爱;此后,在他的指引下,她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在那些战斗的日子里,他们手挽着手,冒着水龙、大刀,冲向军警;在她受伤的日子里,他去看她,她用放光的妩媚大眼,那么深情地凝望着他;在北海,在天安门的金水桥畔,都留下过他俩漫步的足迹。后来,为了党的工作需要,当他又做大学生,又当洋车夫被她发现的时候,她那射向他的惊异和钦敬的目光,他永生也不会遗忘。再后来,他发现她见他时,变得羞怯了,目光恍惚地躲闪着,他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中,萌生了少女最可贵的初恋情愫。他开始不得不忍痛割爱地躲避着她。现在,在异地和她相逢,他看见她时,胸膛里就躁动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像滚油般的热烈感情,他觉着这一次再不见她,那是太残忍了,于情理所不容。

    由于他心里储藏了那么多的郁躁,晚饭也没有吃好。他此刻独自在副官室来回踱步,考虑着他要去见学联代表,去见红薇,是否恰当,是否合乎他保密的身份。他拿不定主意,但感情和理智几番的往返权衡利弊,他终于最后决定还是去看望他们。

    在他还没有否决他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生怕自己变卦,赶快穿上大衣,戴上军帽,没通知护兵,自己到马号牵出他的坐骑,就直奔了离军部有五百米远的仓库。在马上,他真后悔那天去开军事会,没能亲自接待他们,不然,他早就见到红薇了。

    他走进大院的时候,又听见了同学们在吹拉弹唱。他听出,有一支洞箫,吹得特别悠扬,颤音还带着凄凉悲壮的意味。他多么熟悉青年人的脾性,仿佛他又回到了书声朗朗的校园。

    按照军人的规矩,他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便走进大屋里去。音乐声和喧嚣声止住了,大家的目光,全集聚到他这个年青英俊的军官身上。由于他这身戎装打扮,在最初的一刹那,连吴伟民、红薇和王淑敏这些老相识,都没有认出他来。

    他摘下军帽,人们欢快地喊叫起来了:

    “哎呀,原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