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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作品:小兵张嘎 作者:徐光耀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十五

    一个穿白衫的大胖子,圆滚滚的象只太平水缸,正一步一跌地在棉地里滚蛋,一把给小嘎子揪住了:“嗨!老钟叔在哪儿?”

    那家伙呆着两只豆包眼,只顾拉风箱似地喘气,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老钟叔!――哑巴啦?”

    “什么,老钟叔?我……不知道……”

    小嘎子不等池说完,恨得踢他一脚,骂道:“你个老母猪!”便撒了他,打算再追前面一个去,不想大胖子由腰里掏出一件东西,颤巍巍递了过来,小嘎子一看,嘿!手枪!――一条真正崭新的“张嘴灯”!小嘎子只觉刷拉一亮,一颗太阳打从眼前冒出来了!他忙把枪接过来往腰里一掖,给大胖子一指道:“去,汽车那儿集合!”说罢,猛劲蹦个高几,追远处一个穿绿的去了……

    因为比料想的还顺利,只有十多分钟,战斗便告结束。打死了五六个,逃掉了七八个,抓了十七个俘虏。可惜敌人没有机关枪,只得了一些小枪子。区队长命令收拢部队,打扫战场,预备撤走。

    直到战场快打扫完了,小嘎子还在满地里东奔西找,一个个在那里翻死尸呢。可死尸都翻遍了,还是没有一点影儿,这才含着两包泪跑到区队长跟前来:“找不见老钟叔!……”他差点要哭了。

    “是啊。”区队长出一口长气,样子也很沉重,“刚才查了一下,老钟并没有来。我们打了半天,只达到了一个目的。”忽然,他上前一步,抚摩着小嘎子的头顶,情意深长地感叹说,“嘎子啊,高山平地都走遍,还得用心想法儿啊!”他回过身去,命令部队立刻山发,朝十方院方向转移。

    但是,小嘎子一迈腿忽然拐了两下。区队长低头一看,见他裤脚上洇(yīn)着些鲜红的血印,忙上去两手一搀,把他抱住,一面连喊卫生员。小嘎子也觉膝盖下有些疼,一卷裤腿,粘粘(nián)的粘(zhān)了一手血,不由得吓了一跳。

    “别慌别慌,孩子啊,这是挂采了!”区队长忙扶他坐下,十分温柔地又安慰,又鼓励,那语气,竟突然变成个老妈妈了,“不怕,养几天就会好的。年轻力壮的,流点血没关系。”为了减轻小嘎子的紧张,他尽量想说句笑话,“瞧,只在腿上钻了个小窟窿眼儿,离肠子还远着呢!”

    可是,方才还欢蹦乱跳的小嘎子,立时觉得身上发软,两腿发沉起来。卫生员跑来了,打开救急包,急忙给他包扎。不一会,从村里动员的担架也赶到了,卫生员扶他躺上去,就开始随队转移。

    老实说,小嘎子心里有点儿慌,他没有流过这么多血,谁知这要引起什么结果呢?再加上没有救了老钟叔,一路上总是皱着眉,一声儿不言语。卫生员是个心慈面善的青年,从旁照护着他,很是细心。忽然他发现小嘎子经常把手捂在左腰上,以为那儿也挂了采,便上前撩衣服道:“这儿怎么啦?是不是也……”

    不想小嘎子用手一搪,紧防护着说:“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可是他的脸上豁然起了一个变化,一团神秘的得意之色,时时隐逗在眉梢,弄得卫生员莫名其妙了半天。

    天黑以后,给小嘎子送到荷花湾去了,在那里,他开始尝着了养伤的滋味儿。

    十二

    养伤本不是很痛快的事情,可是,小嘎子却由此跑到一层福地洞天中来了。

    这荷花湾,村子虽小,抗日工作可是第一。每逢日头一歪,抗战的歌声便飘了起来。党政工作人员,几乎是明来明往,喜气洋洋。鬼子的据点虽然近在三里之内,从街里便望得见那圆筒筒的岗楼,可它有什么办法呢!这荷花湾紧靠白洋淀,淀边上五里以内,一码都是苇塘。苇子又高又密,深比群山,广比大海,真是火烧不着,枪打不透。苇塘里面又有数不尽的河汉港湾,一条条恰似深街小巷,稍稍有点风声,几十条小船排开,荡一荡,人影儿都不见了。“白脖”们也知道这村子最“红”,但他们都是给八路军拿服了的,只要鬼子面前交代得过,巴不得睁一眼闭一眼,乐个太平。更有那聪明的,暗中早为自己留下后路,鬼子动一动,他们倒先忙忙地送出信来。于是这村子更成了“双保险”。许多抗日机关和伤员休养所都设在这里,从不曾出过差错。因此人们送它一个浑号,叫它“小延安”,意思说:一进这村,就算到了家了。

    小嘎子给安置在杨大伯家。这杨大伯家只有三口人:老两口,一个闺女。闺女也十三岁了,名叫玉英,是个温柔、俊秀而又淳朴的小姑娘。老两口儿都已五十开外了,就这一个孩子,自然当作夜明珠似的,两颗老心一并儿都扑在她身上。可是,由于人口过于单静,玉英又一向少言寡语,三口人过日子,总嫌有些冷清。在两位老人心眼里,常希望有个八路军或工作人员来住一住,一来便于为抗日尽心,二来也好借他们的革命热情当春风,变一变家里的气候儿。

    盼着好,好就到,小嘎子突然来了。这个爱说爱动,整天不拾闲儿的小家伙,一来就象给静水里添了条活灵灵的鲤鱼拐子,马上使这个家庭热闹起来了。

    第一使他们喜欢的,是他的洒脱乐和性子。一进门,见了老头是“大伯”,见了老婆是“大妈”,见饭就吃,端水就喝,两个老人叫他睡,他就躺在炕上乎乎睡了。成天价大伯长,大妈短,声声不住。乐得两个老人眉欢眼笑,无可不可的。杨大妈待人本就知疼着热,没挑没拣,象他这样一个男孩儿,又是跟日本鬼子厮杀格斗而流血带伤的,更疼得儿子似的,恨不能揣在怀里,喂他一顿奶水才好。她每天拿东拿西,喂汤喂饭,没一样失过仔细。有两次,小嘎子因为害羞,不让她端屎端尿,她还撅嘴生气呢。就连医生来换药,她也在旁监视着,生怕下手太重,苦了这个孩子。

    杨大伯有两条小船,一有闲空,便撑下淀去,顿顿逮几尾鲜鱼来给小嘎子下饭。有时还带回几枝半开的荷花给他开心。

    可是,跟小嘎子最要好的,还得算玉英。这玉英往常一个人虽也过惯了,到底有些孤闷,如今忽然添了个伴儿,又是个说说笑笑挺会逗趣儿的小八路,当然格外高兴。先前,小嘎子躺在炕上不能动,他就在一旁做着活儿陪他说话,两个人说笑话,破谜猜,说绕口令,笑个没完。可最多的,还是小嘎子给她讲战斗故事,把从老钟叔那几听来以及自己参加过的,全数倒给了她。这使得玉英不仅把他看得英雄伟大,也羡慕起他那神奇有趣的生活来了。后来,小嘎子躺腻了,她便扶他坐起来,故意找点活儿请他帮忙:她扎花儿,便让他盘丝线;她描花儿、画画儿,便让他研墨裁纸;她纺线,便让他搓“布节”。果然,小嘎子有活儿占住手,觉得日子好打发多了。有几回,他甚至动了高兴,跟她学起描花画画儿来。居然照描了好几张“和合二仙”和“大破天门阵”,贴得满墙都是花样子。

    当然,他两个也闹一点小磨擦,比方,小嘎子总想着他那一对“张嘴灯”,特别是新得的那把真的,哪怕让他摸一摸,一颗心便象在蜜罐里偎着似的发甜。可是,自进家那天起,杨大妈便收了去,放进文书匣子,藏到顶棚上去了。小嘎子几次央告玉英给他取下来,可玉英害怕鬼子一来,闯下大祸,老也不答应。两个人为此吵了两次嘴,气得玉英还哭过一场。可是,不上一袋烟工夫,两个人又凑到一块唧唧嘎嘎地和好了。